“我看你是个有本领的,又是要投军,想来应是有心功名,既然如此,为何要做这等事情?”
此时开口出声的,正是看起来完全没有用处的师师小娘子!
她虽然年幼,经历少,但却会察颜观色,从这自称姓李的家伙出来开始,纪春与周母的神情就不对,因此她心念一转,开口便说道。
那大汉笑了笑:“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我虽是女子,但我父兄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我父兄之亲友,如今在西军之中立下战功者颇多。若你真有心马上取功名,只需我母亲一封信,你拿着去寻西军诸将,无论是姚古、仲师道还是折克行处,都可以给你美言一二,保你有用武之地!”
她说起西军大将,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听得那李姓大汉愣住了。
然后对方神情就有些肃然。
周母那一枪刺死柯大郎,师师的侃侃而谈,让这李姓大汉意识到,他们打劫确实遇到一个硬茬,很有可能是将门之眷。
若真是如此……
“小娘子倒是一张好嘴,若是你家父兄愿意将你嫁我,我们自此是一家人,我愿保你母女和长随一路平安!”那大汉沉吟了会儿还是心动了。
至于柯大郎之死,在他眼中算得了什么事情!
师师面上飞起红晕,她心中恼怒,却知道此时不是大骂的时候。
她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却不能不考虑母亲的。
因此,周母勃然变色正待发怒,却被她伸手暗暗拉了一把。
“我之婚事,须得父母作主,你一无媒,二无聘,就这般说笑,莫非是欺我母女在外?若是如此,我必禀我父兄,他们必不饶你!他们都是高官显爵,你就是再有本领,若他们要压着,你也休想出头。相反,若你能得他们欢喜,高官厚禄何足道哉!”
先是被师师姿色所吸引,又被师师描绘的父兄权势所打动,那李姓汉子略略有些犹豫,然后道:“那依小娘子所说,此事当如何?”
“你们先搬了拦路的树木,护送我母子前行,前方不远,便有我父兄派来的家人接应。到时我母亲打发家人去询问父兄之意……反正我母女皆在你等手中,你何惧有变?”
师师此时身量渐成,风姿绰约,一颦一笑,皆带神韵,当真是倾城之美。故此,据说原本迷上她的赵佶,在皇后问及此女究竟有何等好处,他曾感叹,若席中数百女子尽是国色,李师师也必然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那李姓汉子此时也是被师师迷昏了头,不知不觉中竟然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他喝斥之下,那些歹人们不敢不听,只得搬走了阻路的树木。纪春背上冷汗浸透,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同时还有些焦急。
因为怀疑蒯栉会出卖周铨,所以他们此行甚为隐秘,可谓轻车简从。但即使如此,接应他的人也早该赶到了,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莫非接应者也出了意外?
他一边琢磨一边驱车前行,只不过因为那些歹人包围的缘故,车速不快。
那歹人中姓李的大汉,此时后悔起来。
他本名李成,与这些歹人并不是一伙,原是河北人氏,这几年河北也开始种棉,他家田地尽失,不合因此打了当地土霸,只能流露于江湖。莫看他口中说自己准备投军,实际上是准备去投梁山。前日他行经此处,被这些歹人打劫,给他使出手段来,连接打倒数人,将柯大郎打服了,同时也将这伙歹人打怕了,于是成了他们的真正头领。
此前为师师所惑,他一时头脑发昏,应下去见对方父兄之事,现在师师回到了马车之中,他渐渐冷静下来。
只不过他自诩英雄,对一个小姑娘说话不算数,终究是要犹豫一下的。
这一犹豫,足足行出了两里,他回过神来,厉声道:“停下,停下!”
他一喊,纪春便意识到不对,不但不停,反而催马加速,也顾不得路好路坏,那马就狂奔向前,两个歹人原本挽着马缰绳的,也给纪春两鞭子抽倒在地。但李成却上前一步,一刀砍在马腿上。
虽然拉车的是匹好马,也禁不住这一刀,那马哀鸣一声,失足倒落,幸好马车才刚刚加起速度,倒没有翻,只是撞在马身上,让马再次哀嘶。
但就在这时,纪春面上无怒,却是露出了微笑。
“你要说话不算数?”他问道。
“想来想去,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入了洞房再见老丈人比较好。”李成大言不惭地道。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大为警惕,将刀握得更紧。
“呵呵……晚了!”纪春道。
李成狞笑:“不晚不晚……”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怒吼,李成回头一望,便见一条大汉,握刀奔来,速度极快,在他身后数十丈处,还有二十余人飞速跟上。
李成心中一凛,既是惊骇,又是庆幸。他心念一转,向着纪春挥刀一舞,纪春却不为所动,这厮侧身往棉田里一跳,撒腿就跑,也不顾那些临时的手下了。
那伙歹人见来人人数更多,原本就吓得惊慌失措,此时看到李成带头逃走,更是魂飞魄散,一个个也跟着逃跑。
片刻间,他们一哄而散,不过逃命的本领倒是十分出众,一个人都没有被逮着。
奔行而来者,正是李宝。
他是周铨亲卫,也颇有人盯着,因此不敢直接靠近京师,而是在半途来接应。方才看到一伙陌生人围住马车,还砍死了拉车的挽马,他心中惊骇欲绝,若周母和师师有失,他可以说犯了大过,因此拼了命赶来。
“主母和小娘子可好?”跑到马车前他问道。
“方才还是好好的。”纪春心里也有些埋怨,说好了早数十里就该来接应的,结果却晚到这么久。
李宝顾不得失礼,直接去掀了帘子,看到周母与师师都在,这才松了口气,下拜道:“大娘,师师,俺来晚了,有罪,有罪!”
“多亏师师行缓兵之策,拖延了片刻。”周母算是松了口气,见他到了,眉开眼笑:“你家大郎呢,他怎么不来接我?”
“大郎尚在海外,遣小人来接。”李宝略一犹豫:“在前方出了点意外,暴雨致河水猛涨,浮桥被冲了,小人多绕了百余里,因此来迟。”
纪春眉头一皱:“浮桥冲了,那岂不是说,咱们也要绕道?”
“恐怕是要绕道。”
“那在路上说话,先赶路要紧,还有,宝儿,究竟是什么原因,大郎要我们离京?”
纪春带他们出京师时,只说京师中有人要害她们,并没有说具体原因。当时情形紧急,周母便未细问,如今见到李宝,她完全放下心来,因此问道。
“皇帝老儿身边人,虽然大郎不惧,但有备无患,先将大娘和小娘子接到身边,就不怕那老儿加害了。”李宝也没有细答。
周母顿时会意,知道事情不宜在外说,她与师师出了马车,将行李背好,但李宝哪里会让她们背行李,结果除了贴身的小衣,其余全被众人代背着,便向前行去。
路上细问得知,他们前方三十里处有条河,因为前些时日暴雨,河水暴溢,河上桥梁被冲垮,李宝绕行了数十里,才找到另一座勉强可行的好桥。
“原来如此……好事多磨,好事多磨。”闻得原因,周母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口中如此说道。
他们依着李宝所说的路绕道而行,因为大雨泥泞,李宝等人倒是不惧,可是周母和师师却是难以前行,最后还是寻了个村子,将当地土财主家的轿子高价买来,才将周母与师师抬着向前。
到了李宝所说可以过河的桥头前时,却发觉这里竟然已经有人把守!
他们才一靠近,把守之人便叫道:“什么人,报上姓名来历!”
这是一伙乡勇,仍然是纪春上前与他们周旋,他上前笑道:“家中有急事,送女眷去亲戚家里……诸位老乡,这是怎么了?”
他满口都是当地俚语,口音也是本地人,说话之间毫无破绽。
“女眷?就是你了,拿住……啊!”
但对方一听女眷就围了上来,纪春直接将一人踹倒,厉声叫道:“动手!”
其实不等他说话,李宝等人已经是杀气腾腾冲了过来,不过众人还是留了点手,将人打翻之后就收手,并未伤人。那伙乡勇数量也就十余个,被打倒了一地,纪春抓着一人问道:“你们是奉何人之命,在此搜查女眷,不怕王法么?”
“唉呀,唉呀,是县里的老爷,说是有骗子强了拐了官宦人家女眷,让我等守着各处要冲,勿令其走脱,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呸,爷爷象是歹人么,倒是以为你们是歹人……饶你们性命不难,还有什么话没说,都向爷爷禀报!”
那人却没有什么可以禀报的了,纪春暗暗松了口气,显然,上头派来的人也不是彻底与周铨撕破脸,因此并不是说要缉拿要犯周铨家眷。
只要不是彻底撕破脸,那么对方能够运用的力量就有限制,至少不敢试图杀害周母和师师。
“走吧,把这桥给拆了,下回给他们建个更好的!”过了桥,他向众人道。
过了桥,就快到徐州地界,给徐州太守苗仲先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拿周铨的家人。因此,他们断了桥,能挡住追兵片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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