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五年六月的梁山寨里,一片寂静。
原来王兔儿控制梁山寨时,这里达到鼎盛寨中居住着七百余户人家,几乎可以比拟一个大镇。到卢进义来,更是聚拢四方流民亡命,寨中最多时住着两万多人,再加上各个据点、分寨、水寨,凑足四五万“大军”不成问题。
这也是他为何能携带数量众多的梁山贼远赴海外的原因。
但自从他带人攻打密州板桥镇,夺船出海之后,梁山寨便衰弱下来,还被官兵放了一把火,将栅栏、矮墙都平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这片废墟之中。
随着他,又有几人走了过来,人数渐多,从十几人,到几十人,再到上百人。
“哥哥,这就是梁山寨?”
“这就是梁山寨,咱们杀了官差,没地方可以去了,只能躲入此地!”为首的一个黑胖矮子,沉声向着周围的人道。
“娘的,官逼民反,咱们穷得叮当响,他们却将搜刮来的金银全运往京师去不过就是抢了杨戬那厮一批贪默来的金银么,这些狗官却象疯狗一般,咬着俺们不放!”
那壮汉骂骂咧咧的,黑胖矮子只作未曾听到,他看向身边另一人:“解兄弟,你以前在山上是头领,知这片山之虚实,你说说看,此寨还可以再立么?”
被称为解兄弟的是个尖头大汉,他看了看左右,面色感慨。
“当初王兔儿为寨主时,虽然偶尔也有官兵来剿,但这般地势险要之所,官兵哪里愿意豁去性命来攻?后来卢进义夺了基业,却妄图去海外立国,自弃险要,故此为官兵所破我们要学王兔儿,不能学卢进义,诸多兄弟在这里快活,那是没有问题!”尖头大汉道。
“还有一条,莫去招惹周铨,腊山寨、卢进义,都是因为去招惹周铨,故此才没落得好下场!”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原是山中猎户,因为有一身好武艺,所以被王伦命为头领,在卢进义夺了梁山后,不得卢进义重用,也故土难离,不想随卢进义去海外,便留了下来。后来山寨被官兵焚毁,他流落江湖,又结识了一批强人,此次回来,却是被官府追缉甚凶,迫不得已下来此避风头。
“吴兄,你觉得如何?”黑矮胖子又问向另一人。
“解兄弟说的不错,咱们现在手中有金有银,钱粮都不缺,先藏在寨子里避过风头吧。”穿着秀才衣襟的吴兄道。
“你们恁的小心,天高皇帝远,赵家老官儿哪里管得到这儿来!依我看,咱们不如扯旗聚人,拢了更多兄弟,杀入东京城,让宋家哥哥也坐坐御殿,他奶奶的,赵家官人建的朝廷在大宋,这不就是为宋家哥哥准备的么?”
方才那大嗓门又嚎了起来,黑胖矮子眉头微微一抖,旁边的那位吴兄也摇了摇头。
“怎么,你这穷酸丁,觉得俺说的没有道理?”大嗓门对着吴兄吼。
“石三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眼前可不成。眼前还没到时候杨戬那厮要括田,棉布商会的那些奸贼们要种棉,京东两路被他们折腾得民怨沸腾,快则明年,慢则后年,失了田地生计的百姓,便会起来造反,那时遍地烽烟,哥哥再扯出大旗来,登高一呼,聚众数十万,莫说黄巢之流,就是沛公之业,亦可得之!”
“黄巢是谁,沛公是什么玩意?”那石三郎前面听得连连点头,但听到后面时,不满地道:“吴学究,你这些书生说话,就是拐弯抹角,让人头痛!”
“休要胡说八道了,既然这里可以容身,咱们先在此存身,招募流亡过来屯垦,总不得叫你我兄弟亲自去耕种!”
他口中如此说,眼里却是精芒闪动。
吴学究说的不错,他身为小吏,最是清楚如今京东两路地界的情形。
先有杨戬,后有棉布商会,百姓的土地几乎被剥夺一空。他查过官府备案的地契,十年前还有四成土地属于自耕农,两成土地属于小地主,其余的则归于大地主,但现在,几乎八成土地属于大地主,自耕农彻底被消灭,小地主也是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这些大地主背后,不是杨戬那个死太监,就是与棉布商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剥夺了土地不说,因为大面积耕作,他们雇用的佃农,只有原先佃农数量的一半。也就是说,那些失去土地的贫民,如今想给别人帮佃都极为困难!
这些地主种棉织布,卖到富庶的江南去,或者繁华的京师去,甚至卖到辽国、高丽和日本这样的外国,赚取高额利润,可是失地的农民,却只能忍饥挨饿,熬不住了,就卖妻卖子。
卖妻卖子可以撑一年,但明年呢,明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农民,怎么样求活路?
乞讨,可是连乞讨都没有地方可去的情形下,造反就是唯一出路了。
“我们也不能坐等着若真到那一日,我们须得有些准备,钱粮,兵器。”那位吴学究慢悠悠地又说道。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连连点头。
“还有呢,吴先生,你莫卖关子,咱们生死存亡之事,你向来多智,定然不会只有这些安排。”
“方才解兄弟说的不错,官府多是无能之辈,但周铨这厮,还有他的老子周傥,却是能打的!卢进义数万人马,且被他逼得只能远走海外,如今死活不知,咱们未起事之前,还须得算计一下他!”
卢进义远赴海外一去不返,他败亡的消息,传回大陆之后,都变得不真切了。有人说他死于高丽人之手,有人说他在海外自建一国,还有人说他被大宋水师清剿。这伙新来梁山者,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不过大伙对卢进义的下场并不十分关注,更重视的,是这位吴学究所说的,算计一下周铨。
那解兄弟是脸色第一个变的。
“吴学究,周傥、周铨父子,真不是咱们能惹的,俺在这里说句丧气之话,诸位莫怪,若大伙定然要惹周家父子,兄弟俺就只能找个山沟沟里隐藏起来了。”
解兄弟畏周铨如虎,让众人都是很吃惊,特别是几位大头领,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石三郎有些不屑,呸的吐了口口水:“解宝,我看你平日里也是条好汉,怎么一听到周铨就尿了?依我说,他不来惹我们倒还罢了,若来惹我们,我便要将他的脑袋拧下”
砰!
话还没有说完,那位解兄弟暴起发难,飞出一脚,直接将石三郎踹飞起。
石三郎正在口出狂言,不曾防备自家兄弟,被这一脚踹得正正的,他摔倒在地,口中大骂,翻身起来欲搏,却听得刷的一声,一柄钢叉点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解宝冷冷看着他,不屑地笑道:“你就是有两把着蛮力,以为自己真很厉害?莫说旧日梁山寨里卢进义、燕小乙、高腿子诸人,便是我,杀你这等蠢货,也不过是三两下的事情你以为我们都是懦夫蠢货,自己英雄了得?告诉你,你这般废物,遇着周铨,只能坏了大事诸位哥哥,非是我解宝不讲义气翻脸无情,但这般蠢物,除了祸害诸位兄弟之外,没有半点用处!”
那黑矮胖子目光闪动了两下,旁边的吴学究轻轻一笑,上前扶住解宝的钢叉:“解兄弟,石三郎只是莽了些,他未曾在周铨手中吃过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解兄弟何必与他一个粗人一般见识?石三郎,速速向解兄弟赔罪!”
那石三郎倒是个不怕死的,脖子一昂:“有种你便杀我!”
旁边的黑矮胖子看不下去了,石三郎有千般不是,但有一点,对他足够忠心,仅此一条,别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三郎,你向解兄弟道个歉吧。”他上前道。
一边说,一边抓开了解宝的钢叉。
石三郎翻身起来,瞪着解宝:“看在俺哥哥的份上,俺不与你计较!”
见这厮还是嘴硬,吴学究摇了摇头,然后对解宝道:“解兄弟,我说的算计周铨一下,不是说要对付他,而是要捧他!”
“捧他?”众人一愣。
“自古以来做官家的惯会猜忌,现在的官家也不例外,咱们狂捧周铨,说他是星宿下凡,百姓归心,官家岂会不猜忌于他?他如今不缺钱财,不缺势力,就连甲胄兵器,有利国监在那儿,他也不缺。咱们多捧捧,捧得他头昏脑涨,没准年轻人自个儿就得意了,不知检点,更易忘形。”
“学究之意,是去那些失地的百姓当中吹捧他?”黑矮胖子道:“可若官家和他不上当呢?”
“由不得他不上当,宋家哥哥,百姓们已经走到绝路了,到时他们听说,唯有周铨能救他们,自然就会往利国监、往海州拥去。各地官府,都是庸聩之辈,巴不得这些不安之人离开自己境内,只怕还会给这些百姓开逃荒证,将他们礼送出境。可到了利国、海州,哪里有这么多粮食地方来安置这些百姓?到时再稍有煽动,比如说,打着周铨的旗号起事,这些百姓必然跟从”
众人听得这里,都是倒吸了口冷气。
好毒的计!
无论官家和周铨如何反应,这一计只要安排出去,朝廷与周铨,就只能按着吴学究的推断去行事!
唯有石三郎,他是一个粗人,只知拼命不知轻重,歪着脑袋道:“当真能等到那一日么?”
“当然,那一日不远了!”吴学究很肯定地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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