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的大师、了不得的大人物,自然是消失已久的王贤无疑!
待驿丞退下,王贤也接过他旁边,一脸凶相的和尚递上的馒头,就着香椿芽咸菜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群疯狂赶路、恶鬼投胎一般的僧人,自然就是庆寿寺的一干人等!那日纪纲突然发难,王贤领受师命。姚广孝让他把太子带去镇江,然后三日内赶去京城!
王贤虽不理解老和尚的意思,但在这种事上,老和尚是万万不会坑他的。
既然理解不了,那就照做吧。王贤把太子一家带出京城,送到镇江后,便马不停蹄北上京城!那真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仅仅两天时间就到了沧州地界。当然这样的代价也很惨重,出发时连僧人带护卫将近百人,如今六成人已经掉队,能坚持到现在的,只有眼前这四十位高手高高手了!
里面不太高的手,只有王贤和也先。也先是马背上长大的,自然还能撑得住。王贤却真的全靠一口气了……他感觉全身像被大象踩过一样,臀部更是被烙铁烙过一样,恨不得一下就倒地不起。但他不断向自己呐喊——我必须挺住!带他们及时赶到北京!因为那关系到我的世界里,所有人的性命啊!
“师弟,我们去京城到底干什么?”心慈实在忍不住,声问王贤道。声音虽,所有人都听到了,齐刷刷直楞起耳朵来!
“我也不知道。”王贤坦诚的摇摇头,道:“师傅只到了京城就知道。”
“那就好。”听了这么句敷衍的回答,众僧人竟都心满意足,就连精猾似鬼的心慈都不再问了。
‘老和尚!你看大伙儿都把你迷信成啥样了!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啊!’王贤咬牙切齿的吃着饭,这时候,终于出现一个有头发的自己人——是周勇。周勇看到大伙吃的这么香,十分不忍开口。王贤却已经看到了他,沉声问道:“马备好了?”
“是。”周勇轻声道:“大人还可以再吃一会儿……”
“来不及了。”王贤扶着椅背,缓缓站起来,把个馒头塞到怀里道:“在马上吃吧。”
众僧人也站起来,有样学样的把馒头塞到怀里,跟着王贤走出正堂。正堂外,闲云少爷在盘膝打坐。他内力悠长,竟也感到十分的疲劳,正在抓紧滴的时间打坐调息……至于为何不进屋,估计是因为这位未来的武当掌教,跟和尚犯相吧。
看王贤出来,闲云便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院中。院子里,战马都已经备好,众人便冒雨上马,呼啸着离开驿站。
这时候,那驿丞才把粥熬好,兴冲冲抬过来,却已经不见了和尚们的人影。看着那两大铁锅稀粥,驿丞不禁哀叹:“这么多稀粥给谁喝啊……”
北京城艳阳高照,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永乐皇帝所住的西苑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
永乐其实是不喜欢花的,什么花都不喜欢!但他已故的徐皇后却是爱花之人,尤爱品性高洁的菊花。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朱棣都会让人把宫里摆满菊花,缅怀自己最爱的女人……
这会儿的永乐皇帝,身穿青色便袍,正出神看着一株稀罕的墨菊。耳朵却一个字不露的,听着一名又老又瘦、头发全白的太监低声禀报:“据可靠情报,那人出现在南京附近,曾参拜过懿文太子陵,还和那老太婆见了面。”
朱棣的脸上浮现怒气,冷声问道:“纪纲干什么吃的?守陵军干什么吃的?胡灐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他蹿回了京城!”
“皇上的是。”老太监阴声道:“此中必有蹊跷,若是那些奴才能尽职尽责,岂能让他蹿回京城?!”
“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朱棣沉声道:“你亲自去一趟,会同胡灐务必把他留下!”着咬牙切齿道:“谁敢阻拦,杀!无!赦!”
“是。”老太监对皇帝的命令并不意外……虽然谁都知道,如今的建文帝已成丧家之犬,根本威胁不到皇帝的统治。但这位英明的帝王却完全不顾这一,追杀建文已经成了他心头的执念。甚至‘完成追杀’这件事本身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建文这个人——这关乎帝王的尊严啊!
十几年如一日的追杀,却没有一个结果。永乐皇帝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只是……”老太监有些忧虑道:“皇上的安全怎么办?”
“能杀朕的人,都已经被朕杀光了。”朱棣傲然道:“你去吧,这就出发!”
“遵命,老奴告退。”老太监应一声,也不见他脚上有动作,整个人就缓缓倒退出去。
退到殿门外,老太监才转过身,便看到太孙朱瞻基走过来。
“太孙殿下。”老太监微微欠身,脸上一笑容都欠奉。
朱瞻基却不以为忤,反而满脸热情的笑道:“您老安好。”
“托您的福。”老太监微不可查的头。
“我来见皇爷爷。”对老太监傲慢的反应,朱瞻基似乎见怪不怪,依然十分亲热道:“皇爷爷在不在?”
“皇上在,进去吧。”老太监一句,便要往外走,却见朱瞻基摸出一根儿臂粗的何首乌道。
“我弄到两条千年何首乌,一条大儿的给皇爷爷,这条一儿的,就孝敬您老了。”
老太监看一眼那何首乌,明显不动心,迟疑一下才接过来,轻声道:“谢殿下。”虽是道谢,却像给了朱瞻基老大面子。
更贱的是,朱瞻基竟也这样想,欢喜道:“您老不嫌弃就好。”
老太监笑笑没话,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朱瞻基松了口气。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太监,是永乐皇帝最信任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两个,便是三宝太监郑和,和道衍大师姚广孝!比起名满天下的这两位,这个老太监就像尘埃一样不引人注目。但朱瞻基却知道,这老太监的分量,甚至比前两位还要重,交好他,一定可以得到最丰厚的回报,哪怕这回报遥遥无期……
摇摇头,甩掉杂七杂八的念头,朱瞻基进去大殿,面见他的皇爷爷。
“孙儿拜见皇爷爷。”
“什么事?”
“三叔让孙儿禀报皇爷爷,明日秋狝的相关事宜,已经安排好了,”朱瞻基轻声道。
“知道了。”朱棣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怎么不自己来?”
“不知道。”朱瞻基摇摇头。
朱棣脸上的神情,渐渐松弛下来,最后笑了:“你的猎弓备好了吗?”
“孙儿亲手挂好了弦,已经调试到最佳状态了。”朱瞻基微笑道:“皇爷爷明日看我大展身手!”
“哈哈好。”朱棣一扫心头阴霾,笑着头。
“皇爷爷的弓用哪一把?”朱瞻基问道:“‘射雕’还是‘落日’?”
“随便拿一把吧。”朱棣笑笑道:“朕还用不着靠打猎抖威风!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从北京永定门向南走不到三十里,就会看到一座恢宏的宫门——大红门。这道门是元明两代皇家猎苑的北大门。这猎苑在元朝称飞放泊,因为元朝的王公贵族们,常在这里训练海东青捕猎而得名。
到了本朝,永乐皇帝把北平定为北京,又决意迁都,长年累月待在北京,为了释放过剩的精力,他把元朝的猎场扩大了数十倍,修治了一百二十多里的围墙,改称南海子,专供自己跑马打猎。
皇帝到南海子是家常便饭,官员近卫们也都轻车熟路了,头两天派军队把海子里趟了一遍,这有两个作用,一是摸清里头野兽的分布状况,翌日好让皇上玩儿的高兴。二是检查一下里头藏没藏人,甭有刺客,就是有偷着翻墙进来的猎户,冲撞了圣驾的话,上上下下一干人也吃罪不起。
等到行猎头一天,羽林军便进驻了,把守住海子四门,派兵沿着围墙巡逻,务必保证皇帝的安全。但这时候,就不往海子里走了,不然惊跑了野兽,皇上还玩儿什么?
同时,鸿胪寺、御马监、御用监的内外官员也会提前到,为皇上和龙子龙孙第二天的饮食起居做准备。到了秋狝当天的早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单等皇上驾到。
这天辰时不到,永乐皇帝便在太孙、赵王和一干勋贵将领的陪同下,浩浩荡荡来到了大红门。永乐皇帝没有骑他的巨马,而是骑了一匹名骏黄骠马,穿一身轻便的明黄色猎装,外头是对襟无袖罩甲,头戴着毛皮出锋的鞑帽,腰悬宝刀、马鞍挂着箭壶,背上背着雕弓,显得神采奕奕、龙马精神!
他身旁的太孙赵王众王公,也做类似打扮,乍一看就像一群蒙古贵族……这就是明初王公出猎时的装束,带着浓重的蒙元遗风。
到了猎场中,便见眼前旌旗如林,旗下满是牵着猎鹰猎犬的健奴家将……这些是王公们各自的家奴,见到永乐皇帝,便一起跪地,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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