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不革命 第四一零章 集体决策的原则和逻辑

    天工二十七年的新年朝会上，朱简烜颁布了自己的新年诏书，宣布了几项新的改革调整。

    大明中央朝廷的官员们，听完之后心情各不相同，但最终的选择都是一致的，老老实实的躬身领命：

    “臣遵旨。”

    朱简烜还算满意，稍微勉励和叮嘱了几句，就让宣布朝会结束。

    朝廷各部官员回去干活，逐步将朱简烜的安排落实下去。

    海外的藩国君主们带上自己随行人员离京归国。

    已经成年的皇子们，也正式告别他们的父母，启程前往自己今年的实训地点。

    大皇子朱靖坤为首的十二个最年长的皇子，一起坐火车南下广东。

    大明已经能够从顺天府直接飞到广州的客机了，但是皇子们仍然习惯性的坐火车。

    表面上的理由，是火车车厢更加的宽敞豪华稳定。

    实际上是为了安全。

    火车上的人如果不多的话，就算是突然翻车脱轨了，人也大概率不会死。

    飞机虽然不容易出事故，但是只要出事故就是大事故。

    皇帝和皇子以及藩国君主们基本都不坐飞机，民间富裕阶层也会因此对飞机的安全性怀有疑虑。

    这当然会稍微影响航空运输行业的人气。

    但对于绝大部分需求而言，火车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现在飞机本来就是用于应急的。

    有特别紧急的事情的人，就算是知道飞机更危险，也会去坐飞机。

    只要不是隔三差五的爆出重大事故，航空运输业自然会组建发展推广开来，只是时间问题。

    朱简烜的十二个最年长的皇子，每个人一节车厢，再加上几节辅助车厢，组成了一列专用火车，专门送他们去广州。

    按照皇子们领取任务后的约定，众人在火车出发之后就在火车上的会议室汇合。

    十二个皇子坐定之后，超过一半人立刻开口。

    他们说的话也大同小异，都想要主持会议进程，占据这个主导议题的位置。

    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的几个兄弟，等他们说完了第一段之后，现场稍微有点尴尬沉默的时候才开口：

    “看来大家都想主持会议啊”

    “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难道有投票？”

    “这投票也投不出结果吧？”

    “我们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去请示父皇吧？”

    大皇子朱靖坤板着脸说：

    “这种事情也去请示父皇，只会拉低我们所有人在父皇心中的评价。

    “父皇明确说了要让我们协商做事，而是互相扯皮互相攻击。”

    朱靖坤自己判断其实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如果这帮人去请示皇帝让人来主持会议，虽然所有人的评价都会因此降低，但自己的评价可能会是最低的。

    因为自己是大哥，还是布政使，自己负责与朝廷对接，自己本来就应该有主持的职责。

    自己连父皇分给自己的位置都占不住，肯定会被父皇认为很没用。

    有的皇子想到了与朱靖坤类似的可能性，所以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把这件事情捅上去。

    但是朱靖坤的后面一句话，制止了他们的这点冲动。

    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谁就会有互相扯皮攻击的标签，就可能会和抓不住机会的大皇子一样被嫌弃。

    现场稍微沉默了一瞬间，九皇子朱靖坦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建议，我们每人用一分钟的时间，公开说服其他人来支持自己，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投票。

    “如果票数无法集中，或者几个人之间拉不开差距，就再次公开说服，再次投票。

    “这样循环下去，直到出现一个人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票数为止。

    “总之，不能为了这件事情就去找父皇来决定，我们必须自己内部讨论出结果。”

    朱靖坦说完，大皇子朱靖坤似笑非笑的说：

    “如果单纯的想要扯皮拖后腿，我完全可以说为什么采用你的建议？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提建议？

    “父皇和其他兄弟允许你提建议了吗？我们是不是先投票是否允许你提这个建议？

    “但是为了解决问题，我现在赞成和支持你的建议，同时希望大家投票决定是否采用你的建议。

    “我建议大家可以举手示意，支持九弟建议的可以举手。”

    朱靖坤说话的时候，朱靖坦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是在给自己上眼药。

    是报几天前在皇宫门口的那一箭之仇，自己当时给他扯后腿，他也可以给自己扯后腿。

    但他最后的决定，也展示出了他的诚意，希望可以抛开没有意义的冲突，共同协商处理眼前的事情。

    不过他说话的方式，给人的感觉，好像已经做出了明显的让步了似的，让人不是很舒服。

    仿佛他已经在主持会议了，自己的建议是向他提出的，得到了他的支持。

    但是与此同时，朱靖坤也直接举起了手。

    周围的其他皇子们稍微考量了几秒钟，也都陆续举起了手。

    十皇子赶在所有人都举手的瞬间开口：

    “我建议大家说服其他人的顺序，用抓阄计数的方式来决定，支持这个建议的也可以举手。”

    这次换到大皇子朱靖坤的嘴角微微抽搐了。

    本来，按照年龄大小，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先开口，就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安排。

    结果现在每个人都有想法，都试图抓到一点点的先机。

    朱靖坤还不能反对，反对就会让这些兄弟们觉得，自己肯定是支持按照年龄顺序来说话的。

    这就让朱靖坤非常的难受。

    自己只是想要拿到本来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主动权，竟然都这么的麻烦。

    朱靖坤只能绷着脸举手表示了赞成：

    “抓阄是最公平的方式。”

    但是这次有人不赞成了，四皇子同样板着脸开口了：

    “既然都抓阄了，那直接抓阄决定谁来主持好了，还专门去安排讲话的顺序干嘛？

    “难道大家都觉得，我们之中的某些人，没有主持会议的能力吗？”

    十皇子忍不住皱眉看了自己的四哥一眼。

    朱靖坤苦笑着说：

    “不，我觉得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比其他人的能力强，自己当主持能做的更好。

    “所以抓阄计数决定主持人是不行的，顶多只能用来决定说话的顺序。”

    十皇子马上开口赞成：

    “皇兄说的不错，我们兄弟之前都在各地实训，并没有直接合作共事过，所以不了解彼此的能力。

    “自然需要通过一些方式，展现我们各自的能力，以获得其他兄弟的认可。”

    十皇子的理由得到了几个皇子的赞成，但也有人反对。

    七皇子马上开口反问他们：

    “但是抓阄计数的方式合理吗？你们怎么保证抓阄绝对公平？

    “我们应该知道，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办法，真正做出绝对的随机数。

    “谁先取数，谁后取数，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朱靖坤这次板着脸说：

    “老七你这就是故意找茬扯皮了。

    “抓阄取数确实没有办法做到数学上的绝对公平。

    “但我们现在是需要数学概念上的绝对公平的时候吗？

    “你可以试试把你的这些话写下来，写在给父皇的报告上去。”

    朱靖坤说着又看向了其他的兄弟们：

    “其他人有类似的想法的话，可以自己先考虑一下。

    “你们的想法和理由，到底是纯粹的扯皮拖后腿，还是在探讨协商决策的规则。

    “具体怎么判断，你们可以自己想想，敢不敢写给父皇知道。”

    七皇子板着脸闭闭嘴了。

    皇子们念叨酝酿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支持抓阄取数。

    众人取了十二副新马吊牌，约定了牌名顺序之后，每个人拆开一副，各自取出一张。

    就这样确定了十二兄弟的说话顺序。

    十二个兄弟从见面开始，就开始折腾这些看似无理取闹的事情，其实是在酝酿基本的协商议事原则和规则。

    已经确定的原则有：不得无限制的扯皮拖后腿，提出的建议和理由要以解决事情为目标。

    基本的规则也在迅速形成：

    众人都可以提出建议，提出的建议经过他人的举手表决，现场决定是否执行。

    主持人要能够说服其他人支持自己，是否支持的方式也要通过举手投票决定，说话的顺序由抓阄计数的方式来决定。

    有了这些原则和规则之后，下一次再次决定类似事情的时候，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折腾了。

    抽签结束之后，拿到第一位次的是年龄倒数第二的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拿着手中的纸牌，就觉得这件事情稍微有点坑，自己怎么才能说服其他兄弟支持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家都是皇子，大家以前都习惯了周围的人全都配合自己，无论上级还是同事地位都低于自己。

    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做事方式，现在要说服一群地位平等的满怀戒备的人。

    十一皇子稍微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只能先试试看了：

    “我觉得会议的主持人是比较重要的，要让大家都能够表达自己的观点，同时避免不必要的扯皮。

    “主要是在讨论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发现谁在扯皮，我自问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十一皇子说了个开头之后，后面列举了自己以前做过的一些决定，分析了什么样的事情是在扯皮。

    十一皇子说完之后，现场的大部分皇子都没有任何反应，都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大皇子这次却非常的特立独行，微笑着表示了赞成：

    “老十一说的不错，内部协商共同决策的根本原则，就是不能用扯皮的方式破坏协商”

    十一皇子似乎松了口气，对着大皇子笑了笑：

    “多谢皇兄支持。”

    九皇子朱靖坦确是忍不住皱眉，心中揣测自己这个大哥的真实目的，是不是在对老十一示好。

    以期在后续的其他讨论中，让老十一支持他。

    不管他是不是这样想的，朱靖坦都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大哥的意思是，你支持十一弟担任会议主持吗？”

    朱靖坤心中想要咬牙，这个老九真的是太坑人了，自己就是想要口头上卖个好，留个好印象而已。

    你这是要让我把卖好变成实际支持，那可不行。

    朱靖坤笑了笑说：

    “我现在觉得十一弟说的不错，但是还没有听其他兄弟的观点，最终的决定要在所有人说完之后。”

    这时候七皇子找到机会了：

    “那就请大哥不要故意扯皮、故意拖延正式的讨论。

    “既然最终的决定要在所有人说完话之后决定，那就不要在中间贸然的表达没有意义的观点。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订立一个原则，减少这样的不必要的无意义的表达。

    “那是在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形成事实上的拖延和扯皮。”

    九皇子朱靖坦当即举手表示支持：

    “我支持七哥。”

    大皇子朱靖坤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帮兄弟都是猴子：

    “是愚兄莽撞了，我也支持七弟的建议，现在订立一个新的规则，以避免再次出现无效的表达。”

    其他的皇子们各自对望一眼，陆陆续续的举手表示了赞成。

    十一皇子也有点尴尬的举了手。

    皇子们的会议添加了新的议事规则，然后继续进行关于主持人筛选。

    八皇子第二个发言。

    虽然有了前面的十一皇子发言开了思路，还有众人的讨论给了八皇子稍微多一点的准备时间。

    但是这件事情本身比较简单，十一皇子找到了不算错的方向之后，其他人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八皇子基本上也按照类似的思路，表达了主持人应该维持秩序，以尽可能提高议事的效率等等。

    这次八皇子说完之后，所有的皇子都没有再开口，以避免被其他人攻击为无意义的表达。

    几个皇子们依次说下去，有些人讲了自己以前做的事情，试图证明自己有能力，但是其他皇子不以为然。

    大部分皇子都觉得自己很有能力，对其他皇子说的事情本来就带着挑剔的心态，不会轻易认可。

    大皇子朱靖坤听排在第七位，听了六个兄弟演讲之后，觉得单纯展现能力应该没有效果。

    朱靖坤思前想后了许久，等到自己开口的时候，拿出了一个以退为进的方案：

    “我觉得几位贤弟说的都很好，我们未来只要按照这样的规则来议事，一定能做好父皇给我们安排的工作。

    “我觉得众位贤弟也都很有能力，而我们之间的了解也并不深刻。

    “我觉得，单纯让一个人担任主持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建议大家以后轮流担任会议的主持。

    “主持负责维持和协调议事现场的秩序，而其他人则各自监督主持的做法是否合理。

    “等所有人都担任过主持之后，我们兄弟也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再根据主持的能力来淘汰不适合当主持的人。

    “这一次的会议主持直接让十一弟来当，下次会议十一弟之外的其他人再次抓阄决定主持人。”

    朱靖坤的这段话说完，现场的皇子们都陷入了沉思。

    好几个皇子觉得朱靖坤说的不错，他们其实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个主持人，只是本能的想要抢个先机。

    如果大家轮流当主持人，那就无所谓先机与否了。

    朱靖坤现在建议的事情，实际上是一种集体妥协，也可以算是某种政治交易。

    相持不下还不能掀桌子，那就只能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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