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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泽湖,一向是鱼米之乡,只可惜元末以来,连年战乱,赵彤又在此修魔功练魔兵,以致于千里之地,生灵涂炭。不但人烟稀少,便是那湖中的鱼儿虾儿也魔性大发,凶猛异常。据说,越是深处,那魔气越是淤积,已经有不惧刀枪,生吞活人的妖魔存在。
这一日,这洪泽湖畔,来了一行人,有僧有俗,不知从何而来,个个气势不凡,所过之处,片草不沾,瘴气退散,显然是有修行在身。那几个面黄肌瘦,勉强活命的渔民,一见之下,顿时跪服在地,口呼上仙不止。那一群修士,随即停步,中有一人,出来说道,“诸位请起。”众人顿时便觉得有一股无形大力,将自己托了起来,遂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却见那人遥望着那洪泽湖深处,略有忧色,自言自语道,“一念之间,贻祸无穷。”说罢,便要带着同行之人,朝前飞去。
这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渔民,出言疾呼道,“诸位上仙,可是要去洪泽湖内斩妖除魔?”却见得那一行修士,在空中疾飞,只隐隐传来声音,“正是!”转眼之间,已是不见踪影。
那老渔民,亦是面有忧色,招呼身后那几个渔民,围在了一起,朝着湖中叩拜不已,嘴里喃喃说道,“佛祖保佑!莫要像上次那群和尚一般,有去无回。”
他的话语,前面飞行的修士,尽皆闻听。中有一人,晒然道,“不过区区几个未成气候的妖魔罢了!“
“药善,莫要大意,此地曾为魔地,湖底说不定有魔门阵法。“先前出言和渔民说话之人,示意众人停下,一边放出神识,一边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悟虚等人。且说那夜,悟虚祭出星云竹,朱元璋却不认识,悟虚便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真的朱元璋。悟虚不欲将九叶青莲灯拱手交与东南佛国,击退此人之后,趁着混乱,带着众人遁去;之后,本想查明此事。但左思右想,此人多半是朱元璋安排的替身,遂不再多想,北上到了这洪泽湖。
悟虚放出神识一扫,确实只发现几个小鱼小虾,受此湖中淤积魔气影响,有所变异。旁边蔡京,笑道,“悟虚大师有所不知,当日朱元璋为了铲除异己,数次命鸡鸣寺僧人前来此地驱魔,却又阴遣修士于湖中伏击。”悟虚反问道,“是否便是派遣尔等?”蔡京大惊,忙说道,“其中有次,确实是派了阴身儒修,不过小人却不在其中。”
“若是有你,便是上了庐山,我等也要将你粉身碎骨!“赵秋鹤最适看不惯蔡京这等阴身儒修,若不是悟虚因其献保存九叶青莲灯之计,应允带其上庐山,他恐怕早就动手了。悟虚挥挥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秋鹤师弟、平山师弟,你们将此湖中害人妖魔除掉吧。“
此刻,湖中鱼虾,乃至变异而成的妖魔,在悟虚等人的气势威压之下,全都动弹不得,如板上钉钉一般。赵秋鹤、陆平山,二人飞起,三下五除二,便全都打杀了事。只是那茫茫淤积魔气,还未散去,水中空中,尽皆弥漫着。悟虚遂领着众人,盘腿坐于湖面,合掌诵经,三天三夜,方才得歇。洪泽湖上,魔气消散,风和日丽。
沿湖所居的渔民,纷纷焚香,赞颂不已。未几,出船驶入湖中心地带,打捞鱼虾。却不料网中之物,尽呈墨绿艳红等奇怪颜色,三头两尾般的造型,甚是怪异恐怖。众渔民惊惶不已,悟虚遂现身,“此处魔气已消,妖魔已除,但此等鱼虾,无端受魔气侵蚀,变作此等模样。“思虑片刻,遂将这些变异鱼虾摄入海音螺。那海音螺,也不知是观世音菩萨在哪一方婆娑世界的道场,山奇海怪,迥异悟虚所熟悉的人世间,不少物种也是如此颜色造型。这些受魔气侵蚀而变异的鱼虾,到了那里倒是正好。
洪泽湖一过,悟虚带着众人,又一路北去,其间遍游相国寺、白马寺、五台山等地,追忆往昔,瞻仰先贤,参禅悟道,期冀找寻一条众人同修共参的道场妙法。先前,悟虚无尊相,观自在,将喇嘛教的曼陀罗**界转为道场,欲以此与众人同修;却不料,在东瀛扶桑,被莲花生大师下界化作的无生吕叶青夺了去。如今,摆在悟虚面前的有三个解决之法。
其一,如最开始一般,重修曼陀罗**界,然后再无尊相,观自在。但却有一点,悟虚之前已有此举,若是重来,却是难上加难。这就相当于,你爱上一个人,历经种种,终于放下,然后现在又要你重新真的爱上他她,然后再把他(她)真正忘了。悟虚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重新修出曼陀罗**界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多吉知晓悟虚无尊相,转法界之后会极其失望。
其二,以海音螺为现成的道场,与众人同修共参。从修行上来说,是可以的,但也有一个问题。悟虚只要出现在海音螺,便会自动变作观世音菩萨之相。悟虚所设想的道场,乃是众人为同道,无尊相,观自在,同修共参。若是悟虚变作了观世音菩萨之相,便是有了尊相,与其设想第一个条件便大大违逆。
其三,以九叶青莲灯为道场。张翠露等人,炼化了此物,虽说有些人不在此处,随释海而去,程松更是魂飞魄散,但联合众人之力,也可以完全操控,作为道场。只不过也有一点,张翠露等人乃是当初身死在灯中,后于灯芯中重生为灵体,细论起来,他们方才是此灯的真正主人,而悟虚则不是。若以此灯为道场,到了后面,难免有些尴尬不便。
这一路上,悟虚左思右想,委实难决,说与众人参详,众人各有言说,亦不能决。走着想着,不觉便到了前元大都。到了大都,悟虚自然带着众人首先重游那天源衍圣寺。
元帝北逃大漠,八思巴等喇嘛教高人已上庐山,大都起初被赵彤所属的魔军统治了一段时间,后东海妖军进犯大陆,朱元璋在众人相助之下,以真龙之气,大显神威,击退东海妖军,大都也随即落入了应天府的势力范围。那数万魔军,在那一夜之间,溃散不成军,少有流窜,祸害乡里,也陆续被歼灭。这天源衍圣寺,在这连番动荡变故下,勉强保存了下来,却也破败不堪,好似风烛残年。
悟虚等人进得寺来,但见已无一处完整的殿堂,放眼皆是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壁画残褪只依稀可见,墙上破洞几许,杂草丛生,鸦啼鼠窜,如入无人之地。
在大雄宝殿,对着那残缺漏泥的世尊塑像,恭敬行礼之后,悟虚不由叹道,“世事无常,万法皆空,灵山只在汝心头。”众人听罢,也是微微嗟叹。
悟虚又说道,“所谓法界道场,也无有例外,终有崩坏之日。”遂罢了重修道场,与众人同修共参之意,只说到道,“先贤有言,依法不依人。法在佛在,处处皆是道场。”
“大师,我等追随大师修习佛法。”张翠露上前恭谨说道,与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四人伏地而请。
悟虚挥手,将四人托起,“依法不依人,法在佛在,我等皆是佛祖门下弟子。”又对陆平山、赵秋鹤说道,“花莲妙法宗已名存实亡,况且我等本属外门弟子,那宗门正宗心法皆未曾习得。当日,我与释海在鸡鸣寺有约,请他做了那白莲教教主,本是期望他作为内门弟子,凭此振兴宗门。”
“师兄!释海狼子野心,为了那舍利子,竟然暗算同门,他这样的人,怎可受此重任,振兴宗门?师兄你,现在也是真人修为,我等又有那海音螺、九叶青莲灯等诸多异宝,开宗立派亦不是难事,重振花莲妙法宗更是指日可待!”陆平山、赵秋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陆平山、赵秋鹤,到如今也是修为平平,又无法宝傍身。悟虚之前在路上,提出欲要重修法界道场,他二人便早有计较,最好以九叶青莲灯作为道场,重振花莲妙法宗。如此一来,二人便顺理成章参与了对九叶青莲灯的操控,而且又依着入门先后的辈分关系,地位还隐隐在张翠露等人之上。方才,张翠露等人之言,实际上也默认了这个提议,毕竟若无悟虚相助,他们几人难以参透九叶青莲灯其中奥妙。
但悟虚沉吟片刻,微微摇头,“我知诸位心意,但若有宗门,难免又有许多羁绊,甚至于那些个人身依附关系。先前无尊相观自在,转曼陀罗**界为同修共参之道场,亦是有破除此等弊端之意。”
陆平山、赵秋鹤,不禁心中一片冰凉。那陆平山待要再说什么,却被赵秋鹤止了住。只见悟虚一合掌,诵道,“阿弥陀佛!花莲妙法宗,留在人世间一脉,乃是集于白莲精社,有僧有俗,但诵佛持戒,在家出家,亦无师徒之分,后流传在外,鱼龙混杂,多有歧变,是为白莲教。师徒相称,父子相传,仪轨繁琐、派系林立,深染尘尘。如妙明真心,见色是色,闻香是香,诸如此类,六根攀缘,枉入诸趣。如今,我等切莫忘了初心,当追本溯源,依法修行,以戒为师,同修共参,共证菩提。”
毕澜澜出言道,“如此好倒是好,但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乃全天下佛门弟子共礼。我等红尘历练,总是要有所区分才是。”
何小花双手一合,十指微动,之上浮现蒙蒙青光,恰似一朵九叶青莲,笑道,“白莲精社以白莲为名,我等何不暂且以此为记。”他却是引动了那九叶青莲灯,打出了一道佛光。
“无尊相,观自在,无花师弟手指上弄出这么一团青光来,岂不是有拜物教之嫌?”赵秋鹤微微摇头晒笑。
悟虚复又双手一动,持莲花手印,“即以此印为记。”众人一见,皆颔首而笑。莲花乃是佛教圣物,相传世尊出生便在莲花之上,观星悟法,一步一莲花。如今所依仗之一的便是九叶青莲灯,花莲妙法宗的名字也含着一个莲花的莲字,对于悟虚来说,这莲花手印,又是观世音菩萨的法印之一,又是修行六字大明咒时须持之印。如今,众人以莲花手印为记,最是方便。
出了天源延圣寺,众人了了一桩大事,心情甚好,都说着既然到了大都,那前元皇宫不可不去游一游,看一看。只是那皇宫,却不似天源延圣寺这般,衰败无人,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宫总是有主人,每次战火之后,都会很快修缮如新。众人说说笑笑,走至那皇宫之前,但见戒备森严,灵气淤积,有不少军士和修士护卫着。悟虚凝神探查了一下,笑道,“看来不用夜闯皇宫了,此处无真人修士,我等便是白日里也去得。”
那皇宫虽无真人以上修士,但修士不少,有几道气息还颇为不凡,张翠露等人见悟虚抬步朝前走去,便也笑了笑,正欲飞入那九叶青莲灯中去,好施展那隐形之术,虚空而行。却听前面悟虚笑道,“何须如此,诸位只需小心跟着悟虚便是。”遂见悟虚双手结莲花手印,轻声吐了个六字大明咒起首之音,“嗡”。众人跟随其后,穿过人流,行至皇宫外空旷禁地,远近军士竟然全都视若无睹;那紧闭的正门,杀气腾腾的军士分列两旁,众人又悄无声息,直闯而入,仿佛那沉重肃杀的铜门犹如纸糊的画儿一般。就这样,偌大的皇宫,逡巡不已的军士,气息深重的修士,卑躬屈膝的奴仆婢女,趾高气扬的大人们,全都如梦幻泡影。
行至一半,那张翠露忽然止步,叹道,“有甚看头,门也空,殿也空,人也空。巍巍皇宫,空空如也。”言罢,不由也手结莲花手印,闭目不语,身影渐淡,脚下流光,如莲中生。悟虚忽又“嗡”的一声,其余人等这才如梦初醒,也各自结印入定,默默修行。
喇嘛教有灌顶一说,乃是上师以秘法仪轨,为弟子加持,传功授法。悟虚此举有点类似,不过却不是灌输,而是分享,无须仪轨,没有什么神秘,也不需要有师徒名分,更不需要弟子对师傅绝对尊崇。当然,这就需要当事人有悟性。所谓同修共参,这便是同修共参。
众人正各自修行时,悟虚忽然隐约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从皇宫深处传来。先前,悟虚只是令自己及众人无身障于虚空,此刻不由好奇,此地怎么还会有一丝熟悉气息,而且似乎是自己所留?悟虚放出神识探去,便看到那皇宫深处的一处阴暗地牢中,一名蜷曲少年,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和禁制。那一丝隐隐熟悉的气息,正是从其腹部散发出来。
悟虚看了片刻,方才认出,此少年正是那韩匡,韩林儿之子,元末龙凤宋国的末代之君。那一丝熟悉气息,正是之前自己在洪泽湖上为了化解其体内魔气而送的一颗佛珠,此刻那珠子正在他腹内,受自己方才施法,而产生了感应。
悟虚沉吟片刻,出手将其救了出来。为其除去身上禁制疗伤之际,悟虚发现其体内不但有自己的一颗佛珠,还有一件魔器。那魔器看上去好似一块手绢,却非布非绸,悟虚不由一愣,取了出来,微微展开,上面秘纹栩栩,所绘皆不似人间之物,正是赵彤绣的一面魔旗,只不过尺寸较其所用的却小了不少。
悟虚唤醒韩匡,一番细问,方才知道,自从朱元璋大发龙威,引动天下真龙之气,那数万魔军便死伤大半,韩匡只得率残部退出大都。至大漠,又受到漠北元庭的袭杀。如此下来,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朱元璋要杀他,元庭那边也要杀他,整日是东躲西藏,却不想前日在大都被擒。
悟虚听罢,不由叹道,“你也有几分修为,又有我之佛珠,赵彤之魔旗,寻常人也难以伤你,为何不先隐匿起来,偏偏往大都闯。”
那韩匡答道,“去年中秋,韩匡便得到赵姑娘传讯,说是今年中秋在大都月疏阁相见,到时候带我上庐山去。可不想,我在那月疏阁等了一天一夜,直到十六之夜,赵姑娘还是没出现,却被朱元璋那狗贼的手下发现,几个人打一个,将我擒住。”
月疏阁。。。。。悟虚不由忆起当初自己入大都那一夜与赵彤极富戏剧性的见面。“赵彤,她现在魂飞魄散,难以复生,又怎么可能来带你上庐山。。。。。。”悟虚不由侧身遥望,那大都一角,月疏阁依稀可见。
“佛珠威力不大,却也有几分防御之力,赵彤那魔旗主攻伐杀戮,寻常修士难以应付,此处无真人修士,纵是几个打你一个,你也足可自保。“悟虚一边遥望着更遥远处,天边云变幻,庐山不见,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大师所赐的佛珠和赵姑娘给的魔旗,韩匡早已用了不知多少回,方才逢凶化吉,死里逃生。“韩匡无力地低下头,”年初便已灵性大损,一次死战,我以为必死无疑,便将佛珠和魔旗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不想他们落入外人之手,也算是给自己陪葬吧。“
悟虚闻言难得一阵莞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话来,又看了看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的韩匡,方才问道,“你如今有何打算?“
韩匡看了看四周,张翠露等人正在修行,身影在灵气中朦胧飘逸,流光溢彩,不由面露羡慕之色,嗫喏中带着一丝狡黠,“匡儿想请大师带匡儿上庐山,找赵姑娘。“
悟虚早有所料,叹道,“稍后,我便带你上庐山。“
待众人修习完毕,悟虚携韩匡出了皇宫,又带上留在外面的蔡京,径直朝着庐山方向飞去。刹那间,便要飞过大都城之际,悟虚不由微微驻足,朝着下方那月疏阁望去,亭台楼阁已非旧貌。
这时候,皇宫中的修士似乎发现了韩匡已经逃脱,飞出七八人,两人一组,四面飞起。其中一组,更是直奔那月疏阁而去。
“就是他们!“韩匡怒言道,”就是这二人,擒了匡儿,百般折磨。“
悟虚一看,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那早先在大都城外邯苍山认识的金蛇子、韩双虎二人。
“原来是这两个小妖,原先帮着元庭南伐,后面见元庭大势已去,又跟着全真教那帮人投靠吴王,在军中效力。大师,稍候片刻,待晚辈收了这二妖!“蔡京未被悟虚带进皇宫,心中正忐忑着,见有机会,便抢先说道。
“上庐山!“悟虚手结莲花印,一边带着众人疾飞,一边吟道,”
我从远方来,年少游大都。
当年赵将军,沧海遗明珠。
月疏忆故人,方知轮回苦。
且将此肉身,上山打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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