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时空。
自燕军攻破应天,已经过了一个白昼,除却紫禁城燃起的那一场大火之外,并无引起其他任何异动,而应天民间则是传出一道流言。
燕王朱棣拜谒孝陵,得太祖高皇帝显灵,授天命、托社稷,掌大明江山。
其中真假自然无人得知。
但是燕王朱棣与建文帝一同从孝陵文武正门走出,这一幕却是文武百官亲眼得见的,并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建文帝准允,由天下读书人的领袖方孝孺宣太祖遗诏,册燕王为摄政王,授监国之权。
应天,燕王府。
这座府邸是朱棣未就藩前的王府,朱棣现在只是监国摄政王,皇帝依旧是朱允炆,所以紫禁城自然还是给朱允炆住着。
书房之内,二人对坐,茶烟袅袅升起,伴着窗外风月飘曳。
“殿下果真见到了太祖高皇帝?”
身着黑衣,头点十二道戒疤,被后世人誉为黑衣宰相的道衍和尚姚广孝,他今夜才刚刚赶至应天,此时凝视着面前的朱棣,方才朱棣和他讲了拜谒孝陵时发生的一切。
“大师无需再去纠结真假,此事有孤,建文,高煦,朱能,方孝孺一同见证,断不会有变。”
“孤连夜请大师过来,只为求一个答案。”
“谁可为孤守北境疆土?”
道衍眉头紧蹙了起来,并没有直接回答朱棣的问题,而是反问。
“那位仙师可有说不让殿下迁都之缘由?”
原本道衍和朱棣的计划,就是拿下应天之后,立刻着手迁都,这样做能够最快切断建文在江南各省的旧臣势力,稳固朱棣篡下的皇权,但现在皇权得位已正。
“孤重返享殿,欲求问仙师,却晚了一步,当孤再次入殿时,仙师已然带父皇离去。”
“孤已命人在大祀坛设祭,待明早吉时,孤便登坛祈天,祈冀仙师显圣。”
道衍和尚越听越是皱眉,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佛道双修,但其实骨子里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他只信自己,在他看来,这世间哪来的什么神仙。
所谓仙人,无非都是凡人对人世无奈的幻想。
“老衲暂无良选,不如等明日祭天,若这位仙师显灵,老衲与殿下一同觐见,与这位仙师好好探讨一番,为何不准殿下迁都。”
听着这番话,朱棣望着跟前这老和尚,略显不悦。
他知道姚广孝并非是没有答案,只是不打算说,这老和尚显然是想与仙师论道,争一个长短。
两人厮混了这么多年,从洪武十五年开始,这老和尚就整天在自个面前晃悠,早上提醒一遍自个要谨记谋逆大业,晚上还得再复习一遍造反攻略。
现在终于创业成功了,反倒在自个面前卖起了关子。
“既如此,那明日大师与孤一同前去祭天请仙。”
…
洪武时空。
紫禁城,奉天殿。
老朱先是令朱标说了一遍关于「宗室封爵供养」沿袭到后世的危害,基本上都是季伯鹰的原话,哪怕是李善长和宋濂这等当世数一数二的文臣,都是听的倒吸冷气。
这,便是时代的局限性。
不论是当世何等大才,他们制定的国策都会自然而然的限制在百年之内,因为对他们来说,百年之后的事太过遥远且不可控,想多了也没用。
“韩国公,你先说。”
老朱高坐龙椅,扫过殿中站着的李善长,语气略冷。
虽说老朱暂时没有杀李善长之心,但这老小子和胡惟庸关系太近了。
“是。”
李善长沉了沉气。
“老臣以为,可削减各爵等级的俸禄,比如最低的奉国中尉,可由年两百石俸禄削减为一百五十石,如此一来,后世积累的财政压力也能缩减。”
旁侧的宋濂瞥了眼李善长,眼里透着鄙夷。
这位韩国公,早先有多让人敬佩,现在就有多让人不耻,贪婪恋权,尸位素餐,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李善长明显是知道老朱对宗室的态度,这才刻意避重就轻,毕竟当年老朱要实行分封的时候,劝谏的一批官员都直接被咔嚓了。
对于李善长的回答,老朱显然并不满意,朱标亦是皱起了眉头。
“宋卿有何良策。”
老朱目光,望向宋濂。
身躯老迈的宋景濂先是止不住的咳嗽了几声,待缓过气来,这才开口。
“臣以为,后世宗室耗损财力过甚的原因在于宗室子弟过多,而导致宗室子弟过多的原因在于世袭罔替。”
宋濂声音很是平静。
“宋大人,不可乱言。”
李善长听的瞳孔一缩,出声想阻止宋濂,毕竟世袭罔替是老朱分封制的核心。
“你闭嘴。”
老朱瞪了眼李善长,让李善长脖子一缩,再不敢言语。
朱标则是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的老师,关于宋濂的处置,其实已经出结果了,那就是坐罪问斩,只不过朱标得知后一直在斡旋,连马皇后也在为宋濂求情,故而老朱至今为止还没有下最后决断。
若是宋濂今日建言能让老朱满意,或许可以逃过罪罚。
“既然宗室子弟过多,那就取消最低宗室等级,奉国中尉之后皆为闲散宗室,不可领朝廷俸禄。”
“甚至陛下如果觉得供养所耗依旧过甚,可以将八级宗室爵位削减为七级。”
宋濂逻辑清晰,娓娓道来,不失大明第一文臣风度。
龙椅之上,老朱沉默了。
整个奉天殿寂静如墨,老朱不吭声,其他人一丁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直到盏茶之后,老朱方才开口。
“国之弊政。”
很显然,老朱认同了宋濂的说法,这让朱标也看到了救宋濂的曙光。
然,下一刻。
“臣斗胆谏言,请陛下拔擢各级官员俸禄。”
声音刚落,整个奉天殿的空气如同遭受了重击,包括朱标在内,心头都是猛的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朱元璋,老朱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好啊,好!”
老朱猛的一拍龙椅,忽的站了起来,李善长瞬间就给吓跪了。
暴脾气瞬间上头,站在金銮殿上指着宋濂怒斥。
“咱这些年真是瞎了眼,让你给咱的皇子们做老师,天下人都说你宋景濂两袖清风,在家门之上提下‘宁可忍饿而死,不可苟利而生’。”
“可在咱看来,今日自知生还无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亏咱还想留你一条命。”
“来人,将宋濂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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