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恂如兄(周忱字),您这么早啊。”前来参加御前会议的王崇古在午门前下了轿子,正好碰到徒步而来的周忱。
周忱拱拱手道:“呵呵,原来是王布政啊。”
周忱这些日子和陈循相谈甚欢,二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从陈循口中多少了解了些王崇古的为人,所以他以官职称呼王崇古,意思就是我和你很熟吗?少来套近乎,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王崇古似乎并不在意周忱对他的冷淡,依旧笑呵呵的道:“我刚接手布政司,这几日太忙,还没到您府上恭喜您荣升税务部尚书一职呢。”
如今谁都知道他这个税务部尚书比户部尚书还要吃香,户部以后只管理全国人口和负责收缴粮税,而税务部收的那可是真金白银,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给你道喜了,若再不冷不热的,那就人家给得罪死了,尤其这货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官场最忌讳的就是处处树敌,所以周忱哈哈一笑道:“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改天我做东,咱们泰丰楼喝酒。”
“好,恂如兄这杯喜酒我一定要去喝。哈哈哈……”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樊忠等几个师长陆续到了。
王崇古向周忱告了罪,又凑到武将一旁套近乎去了。
周忱暗骂一句小人,便眯着眼,养精蓄锐等着午门打开。
鼓楼上的晨钟响过三遍后,沉重的午门被打开,杨老三顶着黑眼圈走了出来。
“诸位大人来的挺早啊,”杨老三朝众人拱拱手,又道:“陛下让人已在乾清宫里给各位预备了早膳,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一行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两队,文官一队黄福打头,目不斜视面色凝重,武将一队以樊忠为首,皆是身穿甲胄铁靴,走的铿锵有力。
乾清宫,一队宫娥在三喜的指挥下将碗筷和各种膳食摆放好。
众人进了乾清宫,三喜道:“各位大人将军,早膳已备好,请入坐用膳吧。”
众人落座后,见面前只有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碗里的米粒都能数的清楚。
武将们目不斜视,端起碗三两口一碗粥水就进了肚。文臣一班的人端着碗,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给他们准备这样一碗清汤是何意。
正当他们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时,皇帝从屏风后慢慢踱了进来。
一番行礼后,朱祁镇环视一圈,笑道:“诸卿,朕给你们准备的早膳滋味如何?”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王崇古眼珠子转来转去,随即咳嗽一声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陛下给臣等准备了一碗清粥,臣喝的五味杂陈。”
朱祁镇点点头道:“王爱卿那你说说吧。”
“是。”说着,王崇古端起碗道:“臣在河南时,曾认领了布政司下的余田一亩,从耕地到施肥,再到播种,都是臣一个人完成的,说实话臣惭愧至极,空读了三十年圣贤书,却连一把犁耙都不知如何使用。臣还记得当时播种时,臣弄撒了几颗种子,一旁的一个老汉看见了,赶紧捡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埋进了地里。臣问他不就几粒种子吗?那老汉对臣说,一粒麦种,最后可以长出十几粒麦子,这几颗种子,来年麦收磨成面粉能做一大碗糊糊吃。臣当时听了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众人一听,都齐刷刷的看向王崇古,心道这老小子行啊,回答皇帝问题还不忘表功,真他妈是个人才。
朱祁镇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朕今天让你过来喝这一碗稀粥,是要告诉你们,农乃国朝之根本,这一粒粒米都是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从地里刨出来的,刚刚崇古说的对,粒粒皆辛苦!”
一句“崇古”,说的王崇古心花怒放,血压飙升,看向皇帝的眼神更加狂热。坐在他身旁的陈循不着痕迹的往一边挪了挪,心道你丫至于这么激动吗?
“朕知道,朕推行分田到户有些人觉得朕是逆天而行,是在于天下士绅为敌,”说到这,朱祁镇忽然提高声调道:“朕要说,士绅代表不了大明,代表不了大明的百姓,朕既然敢把土地重新分给百姓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若有胆,尽可来找朕理论!”
“皇帝这是要公开与天下士绅叫板了啊。”一众文臣暗道。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这么几个事情。第一件事,重修黄册。黄福,”
“臣在。”
“你是南京的户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知道为何要重修黄册吗?”
黄册,大明的赋税档案和全国人口账册。
洪武十四年时,朱元璋亲自选定玄武湖中的梁洲岛为存储大明黄册,玄武湖从此被朝廷划为禁地,直至清军攻陷南京,这帮猪尾巴们居然一把火给烧了。
大明的黄册记载着天下每户人丁数量、姓名、籍贯以及所需缴纳的赋税钱粮等信息。黄册作为国家征收徭役及赋税的重要依据,其重要性不亚于后世的国家建立的户籍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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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洲岛四面环水,常年禁火,并驻有官兵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安全性自不必说。
大明黄册原则上十年重新增补修订一次,岛上的档案库房也是每十年要增建三十间,到了明末崇祯年间,梁洲岛上共有库房九百余间,存有近两百万册黄册。可见明朝对其的重视程度。
黄福当然知道黄册的重要性,也明白皇帝为何要重新修订黄册,因为随着分田到户的逐步完成,以前很多无地少地的农民名下有了更多的土地,土地性质发了生了根本变化,原来的黄册已经不能很好的行使分田到户后的新作用了。
“臣明白。只是陛下,如果全部修订增补,工程量大且繁巨,所需人手和银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人和钱你不用担心,南京国子监的三百多个监生,你可以随便挑选使用不用上奏,至于钱吗,南京户部先行垫付,等夏赋收缴上来,在行补其即可。”
黄福心中有些不快,心道皇帝怎么竟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呢,南京户部是有钱,可那是留着的压箱银,一共才三百万两,这又要建库房,又要统计各地人口信息,这都需要钱啊。
不过好歹皇帝把海关总署给了他,虽然现在还是个只进不出的赔钱衙门,但是从长远看海关总署必定会成为大明财源的重要来源衙门。
“臣遵旨。”黄福苦着脸,退了回去。
看黄福这次没有抠抠搜搜的,朱祁镇甚为满意。
“第二件事,全国施行分田到户。陈循。”
“臣在。”
“回京之后,即刻着手向各省调派得力官员,在全国施行分田到户,朕给你一年时间,可有难处?”
“没有难处,不过请陛下赐臣一把砍不断的尚方宝剑!”陈循大声道。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种敢担当,敢做事的态度。尚方宝剑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朕在特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如遇阻拦可先斩后奏。另外,各省锦衣卫也会同时配合你行动。”
“谢陛下!”
“第三件事,还有三个月就到了夏赋缴纳的日子了,周忱,”
“臣在。”
“朕让你制定的商税收取条臣,你制定的如何了?”
“陛下,臣根据您说的纲目,现初稿已经完成,臣带来了请陛下御览。”
说着,周忱从袖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小册子,双手呈了上去。
朱祁镇接过翻看了几页后道:“朕就不细看了,朕就一个要求,为国收税,为民聚财,这条宗旨不能变。”
“臣谨记!”
“还有,税务部以后手握大明的钱袋子,内部人员的考核录用务必慎之又慎,严禁有人借收税之机行中饱私囊,敲诈勒索之事,一经发现严惩不贷。”朱祁镇道。
“陛下放心,臣已有对策。”
朱祁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种事他也没想着能完全杜绝,大明朝这么大,所用之人难免会有个别人见财起意之徒,这种人凡是吃拿卡要贪赃枉法的,抓住了直接砍了便是,如果从上到下全烂了,那都杀了,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
“第四件事,整合南直隶卫所。陈暄,”
“臣在。”
“你现在是南直隶总督,总督南直隶军务,卫所制改革朕就交给你了。朕再给你配个副手,蔡福!”
“臣在。”
“你留在南直隶,任南京京营总兵官,配和陈暄半年内,对南直隶所有卫所进行整合,裁汰老弱,整编新军,兴建火器工坊,筹建大明皇家远洋水师,设立大明皇家讲武堂南京分校,简拔培养优秀年轻将才。”
“一年之后,朕要看到一支虎狼之师。”
“是。”二人轰然领命。
“第五件事,王崇古,”
“臣在。”王崇古出班直接跪下了,惹得一旁文武两班的大臣将军们心里对他大骂不已,就你他妈的会拍马屁,刚才我们都没跪,你小子现在跪下,这不等于说我们目无君父嘛。
在王崇古期盼的眼神中,朱祁镇刚才严肃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笑了笑道:“现在南京狱中的那些人,你搞的怎么样了?”
朱祁镇指的是前期抓的那些人,王崇古被任命为布政使后,陈循就将皇帝的意思告诉了他,并且让他全权处理此事。
这些日子,王崇古明面上忙的见不着人,实则确实很忙,他忙着见了很多前来请托拿钱买命的人。
要说这些人为了活命,还真够下血本的,各种珍奇古玩字画真金白银一车一车的往他这里送,王崇古看见这么多好东西,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痒痒的难受,可他却不敢收,一则是因为皇帝就在南京,在皇帝眼皮底下贪赃枉法,那不是自寻死路嘛,况且他现在有更高的追求,升官,不断的升官。
“皇上,臣根据陈大人的指示,已经发出了告示,现在那些犯人为了活命,都在绞尽脑汁的凑银子赎命,或者向大明皇家钱庄借贷,现在除了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不得赎出之外,其余九百八十三人中已有半球已经交齐了赎金,共得银六百八十万两,古玩字画还在清点中。”
“恩,干的不错,继续加把劲,争取一个月内把剩下的都处理完,朕还有重任交给你。”
一听这话,王崇古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脸涨红,连磕了三个头道:“为君父分忧,崇古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祁镇不想听他的马屁,打断道:“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臣以为,这些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之徒,臣建议将这些人全部押解到孝陵,让南直隶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场观刑,全部剥皮食草!”
王崇古这话一出,屋内的人心中一阵恶寒,心道这个王崇古简直就是个活阎王啊,那可是三百多人啊,还送到孝陵前行刑,集体剥皮,想想那场面,就让人不寒而栗,不行,以后得离这活阎王远点,这人身上煞气太重,指不定哪天就会遭殃,可不能被他牵连。
朱祁镇倒是很满意王崇古的做法,他走到跪在地上的王崇古面前道:“好好干!”
“好好干!”这三个字在王崇古眼里就像皇帝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臣纵使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办好此事。”
众人心中又是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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