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不愿赴辽,但这并不代表孙承宗对辽东的事不关心,或是说没有影响力。▼.ww.●事实上东林党的激进派一直想插手辽事,孙承宗还知道这里头有辽西将门的影响,万历皇帝大行之后,中枢连续下大笔内帑到辽东,计有二百万两之多,辽镇已经成为朝廷用银子最多的地方,从去年到现在,计有五百万以上的银两用在辽东,大量的军械和战马被派往辽东,这些都掌握在熊廷弼手中,熊廷弼又不愿与朝中官员和辽西将门分肥,这导致他根基严重不稳,加上楚党势微,力挺熊廷弼的万历皇帝又在此时离世,熊廷弼虽然是一个很有能力和边才的最佳经略人选,但其实已经不安于位了。
最后从孙承宗的内心来说,他对熊廷弼也并不欣赏。此公性格过于强直,孙承宗觉得这人在调和将门,调动武人的自觉性上做的很不够,对辽人用的过于保守,这一年来的总体战略执行的也不行,明军坐拥强劲实力却坐守辽阳和沈阳,连抚顺关也不力图恢复,开、铁等地也完全弃守,这样的边疆守臣,远远谈不上合格。
孙承宗也不问谁动,谁具体操作这事,他只掀了掀漂亮的大胡子,淡然道:“可。”
刘国缙面露喜色,接着又道:“我与杨大洪和汪文言几人都谈过,他们都同意袁大来接任。”
袁大来就是袁庆泰,东林党人,现任的辽东巡抚,向来也以知兵自诩,性格刚毅,做事缜密精细,是一个难得的史才,孙承宗并不觉得他有实质的边才,不过事情成了定局,他也不好反对,也淡淡应了声道:“学生并不反对。■.ww.▼”
这意思就是也并不支持,不过这也在刘国缙意料之中。
“哈哈,就是这两件事。”刘国缙笑道:“接下来就是喝酒闲谈。我近来有一本新诗集,欲与二位一同探讨,还有,想讨几本武备志的抄本回去研读,止生,如何?”
最后的话却是向茅元仪说的,茅元仪躬身道:“老大人要看,在下当然奉上,还请老大人拨亢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当。”刘国缙一脸自负的道:“不过我在辽东多年,也在军中呆过一阵,兵事还不生疏,若有所得,一定要向止生说明的。”
一会仆役送上酒菜来,三人喝酒谈诗论文,也说些边关兵事,孙承宗在一边听着,觉得茅元仪虽然也是纸上谈兵,到底还算细致,刘国缙却是标准的老粗见解,一枝半叶的不成体系,又过于狂妄自信,他也不好明说,只含笑听着。
待刘国缙辞行时,却是叫随行的下人送上一个小包,刘国缙笑道:“这是辽西那边的仪金,每人均是五十两,取不伤廉。■■●”
刘国缙最近帮着辽西的将门在京师大洒仪金,以拱走熊廷弼,帮着袁应泰等人上位,袁一上位,刘国缙就打算自己也回辽东,营取官职,捞军饷的好处,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现在就说,他这一阵子已经洒了过万两的银子,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打点了不少,特别是得力的都是一送几百两,孙承宗为人并不贪婪,送多不合适,不送也不合适,五十两算是一个合适的数字。
“老前辈所赐,学生只得愧领了。”
孙承宗果然也没推辞,京官如果不领外官的仪金就肯定会饿死,孙承宗家族在高阳的地产也不够,在京师铺开的摊子如果指着地里的收入来养是肯定不够的,五十两也算不得什么上档次的贿赂,他也就坦然受了。
待刘国缙走后,茅元仪道:“这人到辽东,恐怕要坏事。”
“不妨,袁大来也是精细人,不会由着他们摆布。”孙承宗有些心烦,杨链和左光斗等人还有汪文言,还有姚宗文,刘国缙,这些人和辽西的势力勾结,对边事指手划脚,他感觉十分不妥,但事涉党内团体,他自己是叶向高的门生,叶向高又向来以大局为重,尽管孙承宗并不喜欢那些激切冒进的同党,但凡事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这时茅元仪说起今日李慎明两人前来请托的事情,并且言明这二人答应刊印一千套武备志,算算值得好几千两银子。
茅元仪有些惭愧的道:“其实我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大忙,所以没有直接答应他们。”
孙承宗哈哈一笑,指着茅元仪道:“止生你还是年轻,没有意识到你的作用并不光在自身,还有你是东林党的人,还有你素有知兵识器的名声,只要你有话出来,人家就可以拿来做文章。”
“原来如此。”茅元仪道:“这样我能不能答应?”
“和裕升……”孙承宗想了想,说道:“这商号我听说过一些,似乎是山西那边搞骡马行比较出色的一家,没想到还会开铁矿出精铁,如果他们的铁当真不错,替他们说说话,也是惠而不费的事情,无伤大雅。说到底,不过一家商号的小事,精铁若不适用,工部自然也不会继续采买,民间也不会买帐的。”
“不过,”孙承宗接着道:“这家商号的东主,行事很有一套,看来将来会是一个成功的大商人了。这工部采买方毛铁只是先声,然后抢夺北方的生铁和精铁市场,再下来就是铁器,数十年内,可能家资巨万也未可知。”
“说到底不过是商人手段。”茅元仪这时倒不将和裕升和张瀚放在心上了,只有些高兴的笑道:“倒是武备志能出书,我心中实在开心的很了。”
孙承宗也是微笑起来。
……
张瀚接到京师来信时正在签押房,他对面是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膝盖上,军姿仪表毫无可挑剔的孙耀。
看罢了信,张瀚交给孙敬亭看了,笑着说道:“我看李遵路也是小气巴拉的,才答应给人印一千套,不过几百银子,我看给人家加个零吧,印一万套。”
“一万套?”孙敬亭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摇头笑道:“好罢,什么事也逃不过你的算计。你不过是想着茅元仪会修改他武备志里关于方毛铁的话,把咱们灵丘铁加上去,这样印的越多,等于是给咱们打的广告越多,是不是?”
张瀚得意一笑,说道:“我看孝征兄你在我身边久了,果然是大有进益了啊。”
孙敬亭面无表情的道:“我看我是近墨者黑。”
张瀚大笑道:“果然是不同了,连说冷笑话的功夫也强多了。”
孙敬亭摇摇头不理他,转身离开,他现在忙的很。
军令司组建不久,最近又在和军政司商量死伤军人抚恤的事情……前一阵举行了对阵亡军人火化的仪式,捡骨后又通知家人前来迎接遗骸……这也是家属的意思,家属们想叫死者落叶归根,而遗体不便久放,后来还是张瀚拍板,若家属愿意,就在李庄北边的军烈陵园中安葬,若是要接回家的,只能捡骨后带骨灰返回了。
除了安葬,抚恤,还有立功军人的赏赐和奖励,这些事都要和军政司一起合作进行,另外还要调配大量的物资,包括张瀚提出的金制勋章制度……勋章这东西张瀚并不是看的很重,不是相同的文化体系下的东西,有的可以有适用性,有的就未必,中国并没有很深厚的纹章学的传承历史,对荣誉勋章就算加以宣传也未必有给战死将士修个祠堂年年上香更加激励人心,不过既然有这东西可能好歹有用,毕竟是一种后世证明有效的东西。
不过在这件事上张瀚还是展现了山西土财主的风范……勋章分金银铜三等,最强最高的战功便是金制一等勋章,每颗重一两,这很好的体现了勋章的价值,也把张大财东的品味暴露无余。
其余琐碎的事也很多,建立两司的公、文制度,先成立总务局,然后是杂务局,机要局等等,军政方面则是征兵局,安置抚恤局,军人档案局,军械生产管理局等等,孙敬亭已经和李东学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两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没功夫陪张瀚闲扯。
孙敬亭离开,张瀚收了笑容,转向看着还是坐的一本正经的孙耀。
对着不同的人,张瀚自有不同的气度,就算是他刚刚一脸惫赖模样,孙耀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绝不会有人不识相的在刚刚那种情形下插一嘴。
“孙耀,孙黑子是吧?”张瀚翻了翻档案局送上来的卷宗,上头的墨水看样子都干了不久的模样。
建立公、文和详细的档案制度,对哪怕每个士兵都做到详细建档,这是张瀚对军人档案局的要求,他也很慷慨的给档案局拨了四十多个受过训练的书办,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其中有几个还是在新平堡受过张瀚提点的优秀学员也被忍痛放到档案局了。
在后世,档案局是冷衙门,感觉“没什么用”,在一切粗疏化管理的大明,严格的公、文流传,上下分明的体系,责任制度,还有档案制度,这都是一点一滴要建立起来的现代管理意识,急不得,但也绝不能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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