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组站的调车场上,囚车专列编组完毕,卧在钢轨上,喷吐着蒸汽,等待发车命令。
机车后面挂了五节车,两节卫兵客车厢、十四格格的豪华包厢、一节货车厢(战俘囚车)、一节普通客车厢。
刚刚从北边开过来一列长长的军列,还拉着一节节平板车,上面用钢缆固定着一门门火炮和高射炮,上面盖着帆布。
军列上呼啦啦跳下上百的大兵,带头的军官要征用济南站所有的空车皮,要加煤、加水,要站上做饭给弟兄们吃。
现在车站上完全没了刚才的宁静,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天津腔、北京腔、直隶腔、关外腔,吵吵嚷嚷,骂骂咧咧,几乎和站上的人干起架来。
“站上这么乱,”向小强从车头上往外看,微笑着,“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现在就是要乱,越乱越好过关。”
李长贵点头道:
“清虏刚动员第一天就乱成这样,真打起来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向小强道:
“也不一定,我看这个新皇帝还是有些魄力的,这才登基不到十二个小时,总动员也才十来个钟头,第一列军列已经往南开了。北清的军事潜力巨大,真完全动员起来是很可怕的。”
他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朝那列长军列的后面看去,远远的后方,模糊的雪雾中隐约有一节平板车,比其他的平板车长很多,高很多,有铁扶梯,有铁栏杆,好像还有简易的滑轮吊臂。
上边蒙着严实的大帆布,几个背枪的兵站在上面,拢着袖口,跺着脚,好像冻得不轻,但就是不敢下来。
李长贵也在看那节特殊的平板车,眯着眼睛嘀咕道:
“那么长,拉的啥家伙?”
向小强咽了口唾沫,喃喃地道:
“应该是列车炮。”
“列……车……炮……”李长贵也诧异地重复道,“列车炮……没听说清虏有这玩意儿啊……”
向小强猜测道:
“以前没有的话,大概是跟苏联买的吧……苏联号称世界第一装甲列车大国,有不少列车炮……”
李长贵几乎忘了铲煤,呆呆地道:
“济南站发现了清虏的列车炮……那得赶紧报告回去!有这玩意儿在,南京就不安全了!”
向小强冷冷地说:
“南京本来就不安全。清军要想轰南京根本用不上列车炮,一般的火炮就可以……真正严重的是,这么个家伙往北岸一摆,不止南京,连苏州、无锡、上海都在射程内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种巨炮,射程虽远,但射速却极慢,发射一枚要几十分钟,而且数量最多一两门,真要轰击长江三角洲的大城市,破坏也有限,主要作用是带来恐慌。
真正的危险并不是轰大城市,而是用它来轰长江防线。向小强虽然不迷信防线,但从秋湫口中也知道,明朝的长江防线构筑极其坚固,能起到很强的抵挡作用。
虽然叫“长江防线”,其实西部、中部主要是山地防线,以横断山脉、大雪山、大巴山、大雪山、大别山等崇山峻岭的防线为主,主要是凭借地形,而山地防线是公认的易守难攻。
大别山以东的平原地带,才是真正的江河防线,只隔着一条长江,属于脆弱地段。这一段的工事修的也最为坚固,一些主要工事的水泥顶盖就有几米厚,普通炮弹是穿不透的。
但是如果这种二百、三百毫米口径的巨炮,是专门调去砸长江防线工事的话,那真的就很危险了。
……
“不知是多大口径的,多远射程。”
向小强嘀咕着。看这个长度,射程近不了。
不过也能看出来清军乍一动员,混乱的程度。列车炮这种战略武器应该藏好的,至少要停在站外,居然就这么开到济南站里来了,乱哄哄的,众目睽睽,一下就被他们这几个“南明奸细”看走了。
本来列队站在站台上监视押送十四格格和囚车的那些宪兵,现在都忙着去维持秩序,驱赶那些到处乱闯的大兵了。
一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一连宪兵在囚车专列前列队站好,领头的连长从车头跑到车尾,又从车尾跑到车头,才发现向小强一个军官,一个立正:
“长官,济南驻军司令部宪兵营第一连列队完毕,担任这趟车的押送任务,请准许上车!……唔,请问长官,您是这列车的指挥官吗?”
向小强一指后边:
“指挥官是宫本长官,他是我们粘杆处的新任长官,找他去吧!”
连长敬个礼,跑到后边去了。
向小强和李长贵胸中都敲起鼓来,不知道这个粘杆处新任长官、这个小日本好不好糊弄。他们都有齐全的粘杆处证件,其间的一次被捕、两次战斗,都没用过粘杆处身份,也没和清军任何人打过照面。徐州粘杆处分署见过他们脸的,也都被杀掉了。只剩下一个见过他们的人,就是十四格格,被关在后边的包厢里。但总不至于无缘无故的让她出来认人吧。
“十四格格和我们相处过一天,”李长贵担心道,“她肯定通知了有一帮明朝分子在冒充粘杆处活动。”
向小强点点头:
“所以我们就要赌了,要是没清虏换皇帝这件事,我们是凶险的很。但现在,不要说押送明朝女俘进京,我估计就是押送十四格格进京,也算不上什么事了。他们新皇帝刚上台,再加上全国总动员,这才是大事。各地军警宪特官员都在担心自己前途,不知道自己是待在原位,还是会被清洗掉。你看,现在到处乱哄哄,都在忙着扩军备战、调动军队和物资。所以,我们就赌他们没人管,顾不上。”
乍一听这很冒险,但李长贵长期呆在清朝,深知清朝的扯皮推诿、人浮于事能带来多大的空档。现在皇位更迭、总动员两件大事,更是全国一片混乱。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他们也有过硬的证件。就算有人真够负责,怀疑证件的真伪,尽可以打电话到北京查询。向小强都怀疑有没有人接他的电话,帮他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
后边包厢一片哄乱,两人伸头望去,只见一个人被抬了出来。好像是死了。
“十四格格自杀了!刚才的枪响!”李长贵兴奋地小声道,“这下好了,再没人见过我们了!也更没人管我们这列车了!”
“不对,长贵,那像个男的。”
很快,宪兵连长跑过来了,吓得脸色苍白:
“长……长官,你们宫本长官……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好象是被十四格格用枪打死的。”
向小强和李长贵面面相觑。
宪兵连长吓慌了,新任的粘杆处最高长官在他的保护下,被打死了。是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多大,连长的脸变得跟死人一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向小强脑子一转,反觉得是个机会。他铁青着脸,跳下车看了看尸体,原地踱了几圈。脸色越发难看。
周围的宪兵都心惊肉跳地盯着他。自己的长官肯定要倒霉了,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你叫什么?”
向小强盯着他道。
连长打了两下晃,一副认命的表情:
“周德才。”
“唉,周兄弟,”向小强叹了口气,拍拍周德才的肩膀,“算了,这事也不怨你们,粘杆处的前任长官杀了后任长官,原就是我们粘杆处内部的事。唉,你们就别掺和了。”
周德才一听这个粘杆处上尉把责任都揽下来了,如蒙大赦,连声感激道: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长官算是救了我们弟兄了……”
向小强摆摆手:
“行了,现在这里我的军衔最高,又是粘杆处的,我来负责这趟车吧。”
“啊?这个……”
“唔,有问题就算了,那你负责也行,或者你跟上边说一下,要他们再派一个指挥官来押车。”
“不不,”周德才刚捡了一条命,死也不肯把事情往身上揽了,连声道,“长官您负责最好,最合适……那我就让弟兄们上车了。”
向小强点点头,心中一阵喜悦,没想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不知道十四格格为什么要打死那个宫本八兵卫,不过她这一枪打得太好了,把这列火车的指挥权给他打到手了。原来他计划中,能混在列车上,跟着开出站就不错的,下面是要见机行事的。现在他就是这趟车的最高长官,很多事都可以主动安排了。
他望向站台上,肚子疼正穿着一身粘杆处军服,跟个幽灵一样转悠,眼睛像带钩子一样,盯着那些宪兵看。那些宪兵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在那里人模狗样地转了一晚上,没有人敢上前查问一句。
向小强安排肚子疼在那里等信号,那辆卡车就在编组站外面,全体队员都在上面。如果向小强直到火车开动都没找到借口让他们上火车,那队员们就得开着汽车赶到站外的铁道旁,伺机扒车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十四格格这一枪已经把向小强打成指挥官了。
向小强直接招招手,把肚子疼叫过来,然后让他去外面把队员都喊过来。
“没办法,”向小强掏出一支烟,周德才赶忙帮他点上,“这个篓子太大了,我也不能一个人扛。另外我多叫几个弟兄过来,一块儿押送格格回京,我们都是旗人,一路好歹看护格格一下。唉,毕竟是我们的格格啊。”
周德才点头称是,也是一脸感慨状。
……
一行人提着肩扛手提的过来了。手提箱、军用背囊、帆布袋,还有油布缠起来的机枪……
周德才看得直发呆,这么会儿功夫,就都收拾得大包小包的了?那长的是什么?
向小强也发晕:我说诸位啊,你们就不会扔掉几样,这么不是惹人怀疑吗……
更绝的在后面,蜗牛大叔肩上扛着一个小萝莉,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布,两脚乱踢,晃着脑袋,死命的“嗯嗯”直叫……
场站上所有士兵、宪兵、铁路职员都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有不少人还在揉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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