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既然说要出兵那我问你你可知关宁、宣大兵的情形?你可知为了剿贼调动了全国多少兵马?建洲女真的情形你又知道多少?大言炎炎满嘴胡说!”
刘宗周在地下碰一下头以示尊重皇帝的训斥又不温不火回答皇帝的问话道:“那流贼虽云有数十万人不过大半是那些巨盗裹挟的百姓因灾害之年没有赈济官府又加催边饷故而奋起而反。只要皇上善加抚慰诛除恶那些流贼都是皇上赤子又有什么可惧的呢?建洲女真经宁南候张伟的重创沈阳一带几成白地人口损失近半储存的金银等物几乎荡然无存虽说逆贼还有辽阳、广宁等大城还有十几万精兵又从京师附近掠走不少财物但到底是不能尽数弥补损失。那皇太极情急之下虽是征服朝鲜但是他损失太大不是又三征朝鲜专门前去抢掠今冬的粮食。他虽称帝却连汗宫都无法修缮仍只是暂居原本的辽阳经略衙门之内所谓称帝不过只是换了个名称罢了。现在大明的臣子听到建洲蛮夷竟然敢擅称尊号都怀着忠义报国的急切心情指望皇上能乾纲独断出兵平乱。宣大、关宁都是劲旅只要皇上选派能臣统领以宣大、关宁兵为主导统引全国兵马必能克期恢复辽、沈以慰列祖列宗之灵。”
崇祯不料他对各方局势如此清楚明白以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颇有道理。他自继
位以来励精图治每日除上理政之外再无其它乐事可言这辽东一事是自神宗万
历以来悬在明朝皇帝心头的大患他力图中兴又怎对敉平边患没有兴趣?当下息了喝退刘宗周的心思专心听他讲完。待听到刘宗周言道后金被张伟偷袭后实力大减又因称帝激起明朝汉人的愤恨军心民气可用调集大兵必能获胜的说法崇祯心中虽是不敢相信却也不免有些心动。
因原兵部尚书孙承宗出为经略前去扑灭农民起义的烽火崇祯已新立梁廷栋为本兵因目视他道:“本兵以为刘宗周的话怎样?”
那梁廷栋自上任以来除了辽东方面尚且安稳其余各处已是烽火片片适才听
了刘宗周的话已是令他极为不满只在心里怨道:“启东先生只顾自已建言却
不知道边地的事多么难弄。那克饷、役军、虚伍、占马诸弊早就弄的军队战力极
为低下京营不说十几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这到也罢了便是地方上的兵
马又有几个能打的?难道征伐后金只靠十万不到的宣大和关宁兵就成了?书
生见识!”
因见崇祯颇为意动正在着急见皇帝询问意见忙出列答道:“皇上打仗动
兵的事非比寻常小事。臣以为在流贼消息未定之前不宜再兴战事。那建洲蛮夷虽是称帝坊间也不过只以为是笑谈与陛下圣德无碍。”
迟疑一下见皇帝并未有暴怒模样忙又道:“刘宗周所言张伟袭辽一事固然属实不过八旗主力精兵实力未损敌方不但尚有十几万精锐八旗还可以背倚坚城那辽阳、广宁一地都是当年咱们大明备边的大城别说野战便是攻城咱们又该当如何?”
他正在侃侃而谈极言后金不可征那刘宗周愤道:“梁大人军心民气可用!我就不信那八旗经此重创难道还能如同当日一样的团结善战?便是那皇太极仍是坚强不可屈难道他手下诸人就是铁板一块么?死了那些旗人难免有现在的旗兵家属在内。难道八旗兵就不是人?兵凶战危原本就不能说必胜不过打也不敢打那还怎么收复辽东失地怎么告慰祖先?”
他是当世理学大儒门下弟子无数一举一动对当朝清议皆是有极大的影响现下以大义压来说的话到也有理梁廷栋虽是委屈亦不得不小心答道:“那女真人最是坚毅不过刘大人有所不知他们行军打仗常常有十天八天不下马出门打猎只带些几斤炒面就能坚持七八日因从小便是如此。再加上连年征战哪一家一户没有战死或是受伤的?此番辽东虽是死了十余万旗人百姓到底只是伤了筋骨。以女真人的强悍再加上皇太极甚得人望此番又以称帝来鼓舞人心若只是论战咱们殊无把握。唯今之计还是以守为主。待皇上中兴大明重整军伍那时候大军出关自然是王师到处蛮夷尽皆伏诛。”
他的话在情在理都是老成谋国之言虽则崇祯心中颇是遗憾却也知道梁廷栋的话甚是有理于是点头嘉纳又向刘宗周喝道:“我知你颇有威望此番言官们闹个不休总之还是要落在你头上。你下去之前的奏章朕皆是留中不若还有人以辽事烦扰朕必不姑贷!”
见刘宗周还要抗辩立时喝道:“将他带出宫外押回府中令其在府中思过。”
皇帝既然下令侍候在旁的卫士自然不容刘宗周再说推推攘攘着将刘宗周送出宫外押往其府中不提。
刘宗周满心想着能劝说皇帝征伐辽东却不料一片赤诚之心不被皇帝接纳心中当真是失望之极他其实亦知想一战定辽甚难只是觉得这十几年来明朝以堂堂天朝上国的身份对着小小的后金却是屡战屡战现下只能防着关宁一线当真是被动挨打之极。现下趁着张伟袭辽的机会以高昂的士气主动邀击士气低落的八旗兵刘宗周虽然只是理学大儒却也觉得这委实是难寻的机会。只可惜朝中诸臣皆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除了一些直言敢谏的言官竟然无人力陈此事致使皇帝白白放走了大好机会想来真是可嗟可叹。
回得府中他立时将自已关到书房也不顾夫人劝说立时命人研墨写了一份
洋洋洒洒的奏章直言皇帝之过那奏折上写道:“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
布令太繁进退天下士太轻。诸臣畏罪饰非不肯尽职业。故有人而无人之用有饷而无饷之用有将不能治兵有兵不能杀贼。流贼本朝廷赤子抚之有道则还为民。辽东极边建洲势力渐炽陛下宜息平贼之兵敉灭建洲夷部……”
写罢封章便令人送将出去由内阁转呈皇帝。他直言皇帝之过到也不是第一次
崇祯虽觉其迂到也知道他是当世大儒虽然总是空谈多于实干然后正好用
其才使其为言官故而从不曾为难于他。是以此番虽然又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一通他到也并不害怕。况且以他的秉性便是皇帝为难亦一定会照实直说。
“父亲高先生和黄先生在外院等候请您的示下是请入内堂正厅还是带到书房来?”
他的儿子此时只是弱冠年纪因刘宗周治家教子有方年纪虽小却是行止有礼郁郁然有书生气了。刘宗周对他欢喜的很令他平日便在书房伺候若是有客来拜则大半交给儿子处理。只是这高攀龙与黄尊素二人却是刘宗周当年在东林书院的知交好友两人一直在南方未尝入仕此番一同来拜却是少有的事。刘宗周一听之下大喜忙吩咐道:“快请你的两位世叔伯到书房来。”
他又惊又喜不知道这两位好友为何远道而来又是惫夜来访想来必有大事。当下坐定不安他身是朝廷大员却一向以书生自诩高黄二人是东林大儒刘宗周不但与之交好无论是学问人品亦是对二人佩服的紧。当下搓了搓了手终觉得枯等难奈于是打开房门亲自迎将出去。
步出书房之后他远远看到两位好友连袂而来原本打算再行几步的他却停住脚步矜持的站于房门台阶之上却听到黄尊素远远向他笑道:“启东兄怎敢劳你大驾出迎深夜来访原是我们失礼了。”
两人加快脚步行到刘宗周身前齐齐一揖行礼刘宗周还了一礼向两人笑道:“快不要弄这些客套俗礼我辈读书人可千万不要沾染了世俗气息且随我进来咱们清茶当酒好好的聊上一夜!”
三人相视一笑便先后进了房内落座刘宗周吩咐了下人送上茶水三人都是文心周纳慎言慎行文士虽然交宜深厚又是许久不见却只是揖让一番便仍都是一副沉稳模样。
刘宗周因问道:“两位前阵子不是在南京授课讲学怎地突然来京师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高攀龙放下手中盖碗叹道:“兄长有所不知现下南京情势不稳一日数惊。我与黄兄商议还是趁着道路未阻早些来京师寻兄长。一则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二来南方情形混乱还是暂离一下以避流贼的好。”
刘宗周惊问道:“流贼不是许久没有消息了么?孙本兵经略大军已将他们自南直隶赶到四川又被四川的土司秦良玉打败贼兵出川而去据说是逃窜湖北怎地又危胁南京了?”
黄尊素叹道:“兄长有所不知那流贼虚晃一枪由湖北避开了官军堵截直接攻入了凤阳焚毁皇陵之后又将兵锋直指南京。南京城内驻兵原本就不多南直隶的驻军又多半被调去江北我们逃出城时南京城内人心惶惶唯恐旦夕城破官绅之家大半都逃向江北去了。”
刘宗周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站起身来按住黄尊素的肩膀沉声问道:“凤阳皇陵被毁?”
因见眼前高黄二人虽然脸色苍白却皆是重重一点头高攀龙更道:“四位皇祖的陵寝都被贼兵焚毁连同整个城池都被贼兵烧毁中都……完了。”
刘宗周站于原地楞了半响方问道:“是不是谣言怎地皇上还不知道?”
高攀龙摇头道:“绝非谣言当日我们接到消息立时日夜兼程赶往京师算来皇上此时也该得到消息了。”
“启东兄凤阳之事虽然令人指与南京危急相比到底还是小事。且不说南京是江南重镇关系到整个南方的安稳便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亦是在南京若是有个闪失那才是……”
刘宗周霍然起身急道:“不知道皇上是否敕令孙本兵快些前去援助南京朝廷的处断如何唉呀现下时辰已晚如若不然我一定要进宫面圣!”
高黄二人忙站起身好说歹说劝住了刘宗周三人决意都不再睡觉一心等第二天上朝后得到朝廷的处断方案后再行歇息。
黄尊素因见到刘宗周放于桌上的奏折阅读过后含笑向刘宗周道:“兄长比干劝谏是一种办法逢龙是一种办法魏征和东方朔又是不同。兄长的话虽是有理就是太直白了只怕皇上看了不悦。”
因见刘宗周不以为是黄尊素知道眼前这位兄长不会将皇帝的情绪放在心上因又劝道:“弟有一至交好友姓陈名鼎其子陈永华乃是宁南候张伟的心腹好友前一阵子那陈鼎从福建而来与弟一夕长谈之后弟对台北和宁南候袭扰后的辽东情形到比常人多了解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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