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斌带着人往内院而来却有一抚院中侍卫的旗牌军校迎上前来喝止何斌一行又向领路的内院家人怒道:“不晓得规矩么巡抚大人传见谁便依例带谁进去怎地敢把这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也往内院领!”
那家人听那旗牌官喝斥到也不慌向后一努嘴笑道:“这位何先生说是带了一些家乡土产他一个人搬不动总不能就把东西扔在外边?那要是老爷知道了作下来谁担当的起呀。”
何斌见那军校仍是不依不饶模样心中有数向身后随从使个眼色自有人上前在那军校袖中捏上几下那小校收了银子脸色转和仍是在何斌诸人身上摸上几摸验明了没有凶器方才挥手放行。
待到了内院正堂门前那领路家人令何斌暂住自进去禀报何斌凝神细听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方听到里面有人咳了两声尔后听到有人道:“甚好传他进来罢。”
待那家人出来传唤何斌便整衣而进甫一进门便见大堂正中正端坐一中年男子面团团似富家翁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玉绢长袍见何斌打量自已两只眸子射出寒光嘴角一抿冷哼了一声。
何斌突然想起还未见礼而且自已这般打量这位朝廷要员实属大不敬的行为只怪在海外久了这些礼节之类早已疏怠。当下不敢怠慢立时跪在地上嗑头请安口中道:“草民何斌给方伯大人请安。”
“你且起来。”
“是。”
何斌至此方向四周打量见大堂四周分列着锡槊、钢叉、滕棍各两对这原是京官出外所备仪仗又见熊文灿左坐着几位儒生打扮人物想来便是这位抚台大人的幕僚清客了。
因熊文灿没有赐他座位何斌只得原地起身站在大堂正中见熊文灿目视自已便又向他一揖恭声道:“方伯大人草民何斌有下情要上陈大人。”
“你还有什么话说!适才游击将军郑芝龙来同我说此番他去台你们出言不逊举止傲慢你们那个匪张伟居然连面也没露。听他说你们想自立为藩守不愿受朝廷管辖如此你还来做甚?欺朝廷无人耶?”
说罢手中茶碗一顿喝道:“来人拿去!着有司会审!”
何斌知成败在此一举眼见堂下侍立的抚院中军已向堂上过来便要着手擒拿自已将双手一举大笑道:“草民请问抚台大人若是咱们无心归附却未何要派何某来此?难不成何某的脑袋没事被大人砍着好玩么?”
见熊文灿不为所动又道:“何斌虽是贱命一条在台湾却也是做的主的人物。前任福抚朱大人便是因剿灭郑芝龙失败丢了官职不是何某威胁大人何某死不足惜只怕闹将起来对大人的前途不利。”
听到此处熊文灿本人尚无反应眼见那些军校便要将何斌拖出熊文灿左手处便有一清客笑道:“大人依晚生看来还是让这贼寇说说来意的好。”
熊文灿轻捊胡须点头道:“也罢。”
转头向何斌喝道:“讲来!”
何斌将身体一挣冷笑道:“大人仅凭一面之辞就下定论未免失之草率!想我们与那郑芝龙虽未动过刀枪不过一向不睦大人难道不曾听说?”
“那也是你们的事和抚局无关。”
“不然。同样的话在有心人说来自然便是不同的结果。比如那台北灾民成堆整日闹事小的们成日是不堪其扰又因台湾一向是化外之区聚集的大多是悍勇不法之徒再有台南荷兰人为患宣称台湾是他们领土让我们这些在台北垦荒之人向他们缴纳赋税。故而为朝廷计不方便在台设官立府只需建卫镇守以防有贼人造反作乱便是了如此苦衷抚台如何能完全明白呢。”
“一派胡言。听郑芝龙说你们那里足有数十万人人丁兴旺所入丰富哪有你所说的这般凄惨。”
“大人那郑芝龙唯恐我们与他争夺海上贸易之利。故而一心想整死我们他嘴里哪能有实话!他那日本贸易的航线一年获利百万有余故而极是忌惮有人与他争夺我们在台北已快活不下去他此番去台与他商议海外贸易之事他一口回绝现下却说咱们收入颇丰试问大人这天下谁不知道他郑芝龙走私家富可敌国?咱们在台北土里刨食的能赚几个钱?”
那熊文灿听何斌如此说与身边诸幕僚对视一眼心中都以何斌此番说辞为然他们自然不知台北有诸般产业张伟何斌又有往南美的贸易船只只道台北之众确实只是些流民垦荒。听到此处各人心内皆是对郑芝龙之刻薄凶横不以为然又念及他如此富有三番几次的只是送了几万银子给抚台至于这些清客之类所得便是更加的少了若不是有用的他处当真是可除之而后快了。
熊文灿此人原本便最爱招抚打仗又费钱又费力哪有给几顶官帽子便将悍匪大盗招为已用来的舒服?他自任福建巡抚始先是招郑芝龙后任两广总督又欲招降刘香老待后来奉命镇守襄阳征伐张献忠李自成手下雄兵十数万他仍是以招抚为主后成功招抚了张献忠得意一时。哪知那张献忠假投降成日贿赂熊文灿以防其疑心后来在谷城扯旗又反不多久便又成燎原之势。崇祯大怒将熊文灿逮系诏狱后终于砍了他脑袋。此人一生可谓成也招抚败也招抚了。
因见何斌言辞恳切颇有道理熊文灿终于点头道:“听来还是有些道理在。不过你们招募了数十万灾民这也是不对的。内地百姓皆吾皇赤子你们把他们诱到海外不毛之地不服王化早晚必生祸乱!”
“回大人。台北原有数万人皆是历年闽人中家境贫苦不能自存者无奈之下出海寻一条生路。台北虽穷到底土地肥沃只要肯踏实苦干总归有几口饭吃。各人听说那闽南大旱灾民遍野因怕家乡亲人受苦顾而哀求咱们出船出力到内地把闽南愿意来台的灾民接到台北还能有条生路。若是留在内地一则增添吾皇负担二则怕有歹人在其中惑乱恐生大变啊。”
“到了台北就不生变了?狡辩!”
“台北与内地不同孤悬海外原是化外不毛之地。纵然是生乱又与朝廷何伤?是以张伟与小人之意只需朝廷给个名义设卫置所平时注意弹压维持着不生变乱就是了。何苦要朝廷多费心力管制那区区弹丸小岛?”
见熊文灿脸色越和悦何斌又道:“禀大人那台南荷兰红毛势力越来越大幸得咱们敷衍的好每年拼了命的想办法给他们银子安抚。即便如此他们是勒索不休若是朝廷设官立府这银子是给还是不给?若是给哪有天朝上国向外夷纳贡道理若是不给必起争执那请问朝廷是否能派水师大兵剿灭?若是不能则受苦的是台北百姓矣。只怕到时候百姓怨恨官府和大人必生大乱!”
熊文灿不悦道:“难不成咱们怕那些个红毛鬼不成!”话音甫落身边众清客便咳个不休他听了顿悟立时便改口道:“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起争端最好和睦外夷也是天朝上国的风范。”
说到此处台北建卫之事熊文灿已决心向上陈报只是顾虑张伟受抚后又割据为乱心内终是不安便沉吟道:“你们的苦衷我已知晓只是这建卫受抚我却做不了主必得将此事向皇上禀报。且建卫之事不归我管终究要福建都司肯方可。”
“大人这便是敷衍之词了。现下福建一省内自然是大人最大朝廷所派的都司不过是元老亲贵挂名而已究竟该如何处置草民等人自然还是大人您做主。”
“这可不是胡说么福建还有那么多的亲王、郡王什么时候轮到本府为大。若是被巡按听得了参我一本只怕我这巡抚就做不成了。下次可千万不可乱说。你们在海外浪荡惯了我只怕受抚之后你们不懂官场规矩得罪我尚没有什么若是得罪了别人那可是不得了。”
“那总得需大人您照应。小人们正是听说大人您的令名方才决心受抚总之日后有何行差踏差还需大人您帮忙才是。”
“这个自然。那末就请李老先生现在便帮我草诏奏章将台北受抚一事详情细细写了向圣上奏报等候圣裁。至于这位何斌足下还请在这巡抚衙门暂住等圣旨来了再做处断如何?”
那姓李的清客听熊文灿如此安排自然遵命不提。何斌却叫一声苦心道:“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脱身不得了。这圣旨一来一回便要十几天时间只能在这巡抚衙门苦候了。”
当即微微一笑也遵命不提。后来见各人各自散去做事何斌便托了熊文灿身边管家于晚间悄悄于熊文灿书房入见将那千两黄金送上。熊文灿不想这台北来人出手如此阔绰一送礼便是上万多银子心中狂喜立时便改了称呼口称何贤弟不提。那送到北京的奏章也令人写的分外卖力了些。那天之后熊文灿便对何斌高看了几分平日里有闲暇也会请何斌饮酒论文何斌又加意奉承不过十余天时间就与老熊相处的如同家人父子一般亲热。他平日里出手大方这抚院上下无一不受了他的好处又见熊文灿高看于他各人都是加意巴结外间人等见此不知道何斌原是被囚之人却以为是熊文灿的亲戚子侄一般。
何斌虽混的得意到也不敢太过疏忽。安顿不久便偷便派人通传了张伟福州情形张伟大骂郑芝龙混蛋之余立时便派遣了数十名精干好手潜伏入巡抚衙门一旁只等圣旨一来若是朝廷不允所请便立时可以救了何斌逃脱。至于郑芝龙方面张伟因眼见要与荷兰人翻脸此时实在不可以多面竖敌固而双方虽已是撕破脸皮却仍是刻意避让台北货物仍是交与英国人与内地商行代卖自个儿出手多赚银子的想法却也是暂时打消了。郑芝龙此次暗害张伟何斌不成心内却是郁闷之极加劲儿剿了几股小盗也是颇受熊文灿的夸奖便暗中也招募了不少健壮好汉充实安海实力亦是日渐膨胀起来。
几方人等一直苦候了大半个月一直至十一月底方有圣旨传回由绵衣旗校在抚衙正门开读胼四骊六的说了一通却原来是同意熊文灿所请诏命张伟为台北卫都指挥使正三品何斌为指挥同知从三品其余同知、佥事、经历、吏目等官职皆由熊文灿与张伟自行任命具册呈报吏部便是。
至此之后张伟便是有了朝廷官职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高职武官只是他身处台湾无人能管辖于他崇祯肯给官职亦是因天下多事招抚一人总比逼反一人的好。
只是张伟在台北港口又接了一次圣旨的时候心内暗想:“此事终究是无奈之举就怕何斌他们得了官位反到一心为朝廷效命这可就不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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