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四没叫好,但真为人民群众的政治智慧所折服。
细想,不对。
这不是人民群众的政治智慧,而是官僚集团的政治智慧。
因为,贺珍根不正,苗不红。
这家伙可是前明官军出身,后来明朝不行了才做了投机分子降的大顺。也正是因为根不正苗不红的缘故,贺珍才在汉中降清偷袭李过他们。不过这家伙好在有民族大义,幡然悔悟,以李自成继承者自居举兵反清,战斗到了最后,故不失一条好汉子。
这也是陆四为何亲自到汉中劝说贺珍重归大顺的原因。
不过不管是谁的智慧,法子,是个正经的好法子。
把古董字画,稀奇宝贝先卖给有钱人,完事再拿有钱人提供的钱粮渡大江,之后追个赃助个饷什么的,很好的良性循环啊。
东西,回来了;钱粮也有了。
国家统一了,人民进步了。
不得不说,是个巧妙而又圆满的法子。
这还是针对国内,要是陆四一咬牙,也不顾世人怎么看,把东西打包往朝鲜、安南、日本甚至佛郎机卖的话,完事再让左大柱子、徐和尚他们披着袈裟去连本带息取回来,也是一桩好买卖。
只是考虑大顺国家声誉及自家百年之后的名声,陆四这牙不太敢咬。
往江南贩销古玩字画,销路大顺这边早就打通了,徐州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此事,相关专业人员很多,这边只要把缴获来的东西运去,长江两岸的文化交流必定频繁。
有了银子和粮食,大顺的诸项新政才能推行下去。
甭管哪朝哪代,没有皇帝差饿兵饿吏的道理。
又在武英殿说了些其它事务后,陆四命诸将散去,各领本职,同侄儿广远等开始逛起皇宫来。
紫禁城中除了少数太监、宫人随满洲离京外,其他人大都逃到民间去了,现在宫中剩下的太监约有八百多人,宫女则有五百多。
这些太监、宫女都以年老者居多,其中不乏同那老太监魏良臣一样历经五朝、六朝的。
这些人也是可怜,无儿无女的无家可归,只能留在宫中等侯新主发落。要是将他们赶出宫,只能成为城中的乞丐。
陆四对阉人并不歧视,因为这也是他们的一份工作,而且又不是他们自己要选择走这条路。
真要说起来,忠义这块,崇祯朝殉国的太监比殉国的文臣要多得多。
大顺的陆闯王也没道理一进京就把这帮可怜人的饭碗给砸了。
宫人这一块,陆四暂时不清楚都是多大年纪,且滦州攻破之后宫中肯定还要补来大批宫女,所以陆四准备过些日子将尚能生育的宫女许配有功将士,于京畿分配土地。
紫禁城现在很乱,不是人乱,而是满洲出宫之时对各殿值钱物件进行洗劫,又有太监宫人趁机偷盗,所以莫看紫禁城宫墙巍峨,有皇家气派,可不少殿中都是空荡,连那桌子、椅子都被洗劫一空。
陆四一路走来,到处可见散落的东西,有些宫殿的门窗都被损坏了。
“前明诸帝画像现在何处?”
陆四忽的停下问跟在后边的老太监魏良臣。
“回万岁,鞑子进宫后把太庙供奉的前明诸帝画像都给取下了,现在何处老奴也不知。”
魏良臣恭声回道,不远处十几个老太监站在墙角不敢往这边来,而那些人看他魏良臣的眼神也是无比羡慕。
能不羡慕么,老东西扫了一辈子地突然时来运转,能跟大顺新天子说上话,这不是祖坟冒青烟又是什么。
陆四嗯了一声,叫了声侄子广远,吩咐他带人将满洲人没有带走的前明宫中及内阁、六部所有史料存档、奏本题揭全部搬到文华殿加以保管,前明记录帝王生活的起居注及相关案牍,如实录也都要保存完,不能破坏。
“回头让姜学一组织一帮人分门别类,再于京中择一处修国史馆专门保存,以便修明史用。不管是前朝还是咱们大顺,给后人都要留下第一手详尽史料,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要完整记下,千万不要篡改,因为,这是咱们对子孙的责任。”
交待这些事后,陆四又道:“前明诸帝画像下落也要尽快查出,找画师仿模副本放国史馆,正本则要妥善内藏,不得破坏。”
对朱家历代天子的画像,陆四比较在意,因为前世他去明孝陵参观时,就发现堂堂孝陵挂的竟是满洲时期文人弄出的丑化明太祖像,而非明代保存的明太祖像。
两像,天壤之别。
推翻明朝是百姓的胜利,是大顺的胜利,但这个顺利是堂堂正正的胜利,陆四不需要以丑化前明诸帝来标榜大顺的正统合法,以及所谓的顺天承命。
广远肯定是要封亲王的,也将担任《明史》总裁官,因此陆四交待的这些事情也是广远的份内之事。
宫中的事情陆四也在想,满洲入关之后,前明内廷的二十四衙门大多被裁撤,但也有一些衙门保留了下来,统归内务府管辖。这些机构,陆四的态度是能裁就裁,不予保留,更不予恢复。
对于太监宫人,陆四还是尊重了时代特色,留在宫里的经甄别之后予以留用,将来死了也由宫中负责安葬。出宫的那些回来也可,只要甄别没有问题便重新收进来。但是却不能再收用新人,如小小年纪就被父母送来净身的苦命孩子。
陆四考虑待中央政府成立后,是不是专门下道旨意,严禁净身。以后宫中怎么个安排法,是不再用太监专门用宫人,还是如满洲一样设个正常机构加以负责,待外朝事务基本敲定后再着手安排。
他已经传谕徐州让那降了大顺的前明监军太监高歧凤进京,由此人暂时将宫里的太监宫女管起来,之后肯定要交内宫的事情交给妻子李翠微。至于常宁那边,陆四既已给人家下了聘礼,肯定不会悔婚,意下按顾君恩的想法册常宁为皇贵妃。
这不算平衡,因为常宁代表不了顺军任何一股山头利益。
风突然有些大,侄孙陆义良拿着一件披风上前替四爷爷披了,问道:“今晚睡哪?”
“睡哪?”
陆四四下看了看,“去乾清宫。”
广远道:“顾先生不是说那宫不祥么。”
“只要不闹鬼就行。”
陆四笑了笑,“就是闹鬼,也是鬼怕我,不是我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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