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烈、周西发2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胯下战马也受到了这种情绪感染,不安分的打着响鼻。
凯里营、思南营理论上共计有兵额1000人,实际却只有700。
镇标左营、石阡营也差不多。
3成的空额算马马虎虎。
以贵州绿营窘迫的财务状况,这已经算公忠体国了。
这3成的空饷,保证了游击以下各级武官能够勉强贴补家用,不至于在官袍上打补丁。
游击以上,尤其是到了总兵一级就活泛多了。可以通过各种不可名状的方式敛财。
不得不说,
江西官绅开出的价码够诱人。
绿营兵们对于发财的期待甚至暂时压过了打仗的恐惧。
各级军官们还在不停的鼓舞士气:
“挣大钱的机会千万别错过。打完这一仗回去盖大屋,娶老婆,买良田,生儿子。”
所有人都沉浸在衣锦还乡的喜悦当中,士气高昂。
队列不算太齐整,但没关系。
绿营兵能够摆出这样的阵型已经是高水准发挥了。
3排鸟枪手端着家伙大步在前。
双方的距离逐渐缩小。
4里,3里,2里,1里~
随着军官举起右手,示意停步。
4个营的清军陆续止步,开始左右对齐整队。
乱糟糟一会后,
就听到了军官的命令:“快快快,准备。”
鸟枪兵们掏出火折子引燃火绳,然后小心的吹旺,夹在枪上。
若提前引燃火绳,行军时不安全。
而且浪费火绳,浪费银子。贵州绿营一直拥有着精打细算的好传统。
军官不停的提醒:
“弟兄们稳住,稳住。莫要擅自开枪。”
此时吴军刚进入了30丈,这个距离鸟枪的破甲威力可有可无。
鼓点越敲越快~
第1派遣军打先锋的2个营步伐也跟着突然加快。
军官们默默地放下铁面罩,同时放慢步伐,不经意的落后了几步。
别小看了这几步,
能降低好几成死亡率。
这些来自正规军团的军官很清醒,要活下去,才能升官。
至于说手下的伤亡率高一点没关系。训练署,会提供源源不断的耗材嘛。
“违抗军令者,斩。杀敌立功者,赏。”
军官在面罩后用尽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声。
之后,
对面就传来了爆豆一般的枪声,白烟腾起。
盾兵连忙低头,同时端高盾牌。
木心铁皮盾牌上一阵噼里啪啦。
一名刑徒出身的盾兵只觉手臂一痛,随即盾牌落地,人踉跄倒下。
一发铅弹穿透了他的盾牌,打在了胳膊上。这种程度的伤情,自己大概率能活下去。
“替补,替补。”
一名长枪兵扔掉手里武器,捡起盾牌填补了这块空白。
后面的人默默绕开这名受伤倒地的倒霉鬼。
刚才的这1轮射击,
造成了16人受伤,暂时退出了进攻队列。
只有一名倒霉鬼是面门中枪,当场死亡。
“第1派遣军的弟兄们不要慌,大步前进。只要杀进鞑狗军阵,我们就赢定了。”
贵州绿营鸟枪兵的第2轮枪声响起。
这一次距离更近。
虽然吴军的方阵正面宽度已经很窄,还是有5面盾牌应声倒下。后排却有一些标枪兵莫名其妙的中弹了。
只能说,18世纪的弹道是个玄学。
与其信科学,不如信秦始皇。
进攻方阵出现了骚乱,步伐开始迟缓,陆续有人东张西望,犹豫不决。
军官心中大呼不妙,
连忙大吼:
“军令如山,违抗者必死。冲上去,才是唯一出路。”
说着,他举起佩剑。
捅进了一名东张西望,明显有后退迹象的标枪手咽喉,噗~
鲜血喷在面罩,更显狰狞。
杀人立威效果显著,方阵继续向前挪动。
后方,
甘长胜望见了。
挥剑大吼:
“万岁,万岁。”
周围的方阵也跟着齐声吼,给前方弟兄们助威。
精神武器很玄学。
能够以弱胜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缺点是很难批量制造,效果持续时间短。
物理武器就简单了,无非是焦炭、铁矿石的固定组合。
凯里营的鸟枪手开始了自由射击。
1轮齐射,至多2轮齐射,后面就转入自由射击,谁装填完毕就赶紧射击。这也是清军的老传统。
白烟不断腾起,
鸟枪手压根不瞄准,就是虚端着凭感觉射击。
吴军高大的盾阵让他们紧张。没有往日里,那种一轮齐射对面土兵就齐刷刷栽倒一片的收获感。
军心,开始不稳。
镇标左营游击,王生烈的叔父也头皮发麻。
望着吴军那偶现缺口,又很快被人补上的盾阵,心中暗叫不妙。
电光火石间,
他做出了决定:
“鸟枪手撤,藤牌兵顶上来。”
“短刀对长枪,杀进去,绞乱他们的阵型。”
鸟枪手们如释重负,连忙猫腰往后退。
手持轻便圆藤牌、钢刀的同伴则是呐喊着往前冲。
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10丈。
吴军盾阵停住了,训练要求看得到冲锋的敌人牙齿和眉毛时就不再前进。
军官大吼:
“掷标枪。”
一排排标枪从后排嗖嗖掷出,没有瞄准,不考虑精度,不在乎距离。
概率杀伤,自己只管扔出去,其余的交给老天爷。
从天而降的标枪杀伤力恐怖。
绿营没有甲胄,就算有甲胄也挡不住标枪恐怖的动能。
这些取材于“缴获的清军长矛”虽然做工很一般,但作为一次性投掷武器足够了。
命中,即死亡。
一個本能抬手格挡的藤牌手,被长矛刺穿藤牌,又刺穿月匈膛。
将整个人钉在地面~
跟在他后头的一名脚蹬草鞋,号服叠补丁的年轻绿营兵目睹了这一幕,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神经反应被短暂的调动到了巅峰。
他挥刀堪堪格挡开了一根破空而至的标枪,刀锋斩断了矛头。
还未来的及庆幸自己命好,就感觉不太对劲。
那根被斜斜斩断矛头的枪杆,势头不减,洞穿了腹部,整个人成了串糖葫芦。
他瞬间脱力,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软绵绵的半跪在地面。
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自己,
如果拔出矛杆,马上就死。
不拔,还能多活一会。即使是一会,也是好的。
他的脸色惨白,哆嗦着从怀里摸出烟叶。可嘴里全是往外翻涌的血沫,没法嚼。
他被迫放弃了这个最后执念,默默倒在泥地。
短暂一生的回忆,像走马灯在脑海旋转。
贫瘠的山坡,摇摇欲坠的木屋,阿妈那发黑的银饰,阿爹那粗暴的巴掌,数目不定的弟妹,忘了哪一年的泥石流,念念不忘、一共只吃过3次的美味酸汤鱼~
还有从军时,
阿妈的眼泪,阿爹的怒吼“不当绿营兵,能当什么?”
温热的血液从耳鼻向外喷涌,人充满了窒息感。
他颤抖着伸手下探,握住矛杆,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心中并无眷恋:这辈子太苦,下辈子不来了。
“杀!”
一名冲到跟前的吴军长枪兵,没有给他自尽的机会。
接近1尺的锋利枪头轻松刺穿他的月匈膛,再拔出。
“老子又赚5两。”
凯里营率先溃败,思南营紧随其后崩溃。
有甲对无甲,这种碾压优势让人印象深刻。
即使是粗制滥造防护并不周全的铁甲,也不是破烂号衣可以匹敌的。
镇远镇标节节后退,
藤牌手们被吴军的长枪戳的节节败退,十分狼狈。
如果不是石阡营的藤牌手,那一套滚地刀玩的实在是6,只怕吴军早就放弃紧密军阵,直接大踏步自由追杀了。
王生烈脸色不好,扭头望向周围:
“镇标火器营,督标弓弩营,铜仁协,上!”
“周老弟,你带威宁镇标上吧。”
“嗻。”
4个方阵缓缓前进。
贵州绿营兵已经意识到了这仗不好打,10两的首级赏银不好拿。
对方的铁甲是个大问题。
而对付甲士,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远距离射杀覆盖,首选火炮,其次是鸟枪弓弩。
王生烈望着自己仅有的4门劈山炮,欣慰道:
“幸而敌军也无甚火炮。”
李郁出于某种顾虑,仅仅拉出了几门轻型火炮,而且未曾开一炮。
而江西士绅也出于某种不可明状的顾虑,没有和客兵讲述吴军的正常作战方式——大炮轰完火枪轰。
误会太深了!
“陛下?”
“无妨,观战即可。”
李郁身穿考究的红黑军服,头戴一顶飞碟盔,手持千里镜。
周围簇拥着无数文臣武将。
贵州绿营的第二波攻击气势汹汹。
甘长胜也没闲着,直接下令第1排中间未动的方阵迎上,第2排3个方阵迎上,第3排2个方阵提供远程抛射弩箭支援。
双方这次都颇为谨慎,主打一个阵型严密。
从5里外开始双向奔赴。
麦田早被踏平,总体地势基本平坦,视野开阔。
李郁突然问道:
“诸位爱卿,可知我们的西边是什么?”
苗有林在江西征战许久,对城池江河颇为熟悉,连忙拱手:
“回陛下,应是赣江。”
“东边呢?”
“抚河。”
“南边呢?”
“南边是抚河的一条支流,和赣江连通。”
众人皆点头,对于当前所处环境有了一个高屋建瓴的认识。
这块战场是由多条天然河流隔出来的一块平原,面积大约有四分之一个县那么大。
在战场的边缘,还有1个钉子——南昌!
吴志诚此刻,正站在城墙上深情的眺望援军的身影!风中似有枪炮轰鸣,有厮杀的怒吼。
而围困南昌的第4军团依旧是那样的淡定,数月如一日的点卯上岗。
这段时间取得的唯一进展,
是挖掘了3道壕沟,2道矮墙,修筑了几十座岗楼。却在西南角留出了老长一段缺口,让南昌和外界保持一定的沟通。
黄肆要来了第1派遣军的2000甲士,准备作为破城后的第一波进攻力量,此举获得了军团全体士兵的欢呼。
第4军团在年后经历了1次扩编。
遵循传统,依旧是江南兵源。不过再无之前的酒水经销权激励,而是换成了10年田赋免税。
第2军团扩编则是补充的皖南兵源和部分饶州兵源。
“总指挥,何时破城?”
“不急。陛下要把南昌变成诱饵,吸引各省援兵齐至附近,来个一网打尽。”
“难怪水师的几艘战舰都后撤了。”
“对,陛下担心把南方各省援兵吓跑了。能在平原歼灭他们总比以后爬山越岭,挨个的打关隘攻寨子要强。”
俩人望着滚滚的江水,一时间无言。
吴国的重臣都清楚,吴军打仗很依赖火力、很依赖后勤。
在水运发达、补给源源不断的情况下,打仗很凶悍。可若是补给困难,远离河流,优势至少下降3成,或许更多。
参谋本部那帮绍兴师爷在调研后撰写了相关的报道《关于优势战场模式的若干建议》。
上有所爱,下必争效。
李郁喜欢严谨周密,用数据说话、用理性分析,下面的人自然会争着效仿。
事实证明,古人和现代人的智慧并没有差别。
他们可以擅长做八股文,也可以擅长写分析论文。
八股文和论文本质上没有差别,都属于一种可以“晋身”的阶梯。
“放箭!”
提标弓弩营在侧翼,而且前进速度最快。
数百名弓箭手用力拉开弓弦。
刷,一阵箭雨笼罩~
叮叮当当,落在了列阵前进的吴军方阵当中。
抛射,盾阵就失去了防御的意义。
长枪兵们只能低着脑袋,心中祈祷箭矢不要伤到自己。
这个时候,
盔甲粗制滥造的恶果就出来了。
被箭雨覆盖的2个方阵伤亡飙升,数十人中箭受伤倒地,多是四肢部位。
清军大喜,提标弓弩营的一名游击将军兴奋的大叫:
“弟兄们,放箭。”
连续2波箭雨,被重点攻击的吴军方阵慌了。
军官们大呼:
“不要乱,保持队形。”
然而,擅自脱离队形的士兵越来越多,至少有20几名标枪手开始向后溃逃。
紧接着是十几名长枪兵扔掉武器,也加入了逃兵序列。
走在最前面的盾兵频频回头,一看后面都没人了。
想逃跑又觉得更不安全,干脆半蹲躲在盾牌后,至少可以防流箭。
提标游击将军见状大喜,
搞不好这泼天的富贵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无数个10两银锭铸就美好下半生。
“弟兄们,继续放箭,用光箭壶为止。”
又是5轮连绵的箭雨,吴军又1个方阵溃败,另有1个方阵擅自侧向移动规避箭矢,导致了进攻阵型更加混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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