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燃烧,灯光晃动。
现在是深夜,第二天一早,就是暴君出发东巡的日子。
“诸位,刺杀王远的计划马上就准备实施,为何这里会有胆小鬼混进去?”
楚君熊吟打破沉默,冷漠站起,目光冰冷,看向了角落的一名颓废男子。
他正是韩君韩成。
当初韩成因为害怕而逃离了咸阳,逃离秦国。
如果不是某人,他可能再也不会踏入这里。
会谈还没有正式开始,韩成就遭受到鄙视。
“诸位,六国应该团结。”
韩成脸色尴尬,勉强露出微笑,无比艰难。
在场的众人,他全都认识,正是之前就见面多次的六国之君。
魏君魏豹,赵君赵歇,楚君熊吟,齐君田儋,燕君臧荼!
六国之君会再度聚首,只为在今晚出动,杀死王远!
杀死这位大秦的无双圣人!
然而这次服软,并没有起到太多的效果。
其他五国之君,看着韩成的目光,依旧写满了鄙夷。
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全写满两个字。
懦夫!
“哎!”
“其实我这一次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有人想要和你们见上一面。”
尴尬的韩成,放弃挣扎,只能转移话题。
骂他胆小也好,骂他懦弱也罢,这些的确都是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当初就不会逃离咸阳。
数个月前的刺杀失败,虽然没有亲自参加,但却是他一生的阴影。
“他有些话,想要和你们说。”
韩成认命,而闻言之后,赵歇,魏豹,熊吟,田儋,臧荼五人全都皱眉。
韩成也就算了,毕竟是六君之一,现在居然还有人要加入?
“是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和我等见面?”
“韩成,你是傻了吗?这一次见面你居然也暴露给其它人?!”
众人抱怨加生气,几乎就要动手!
为了防止泄密,这一次会谈只有他们六个人知晓。
连同手下,都在外面和村民们吃喝,不知道刺杀的具体细节,更不知道他们今晚就要行动。
而现在韩成居然泄露消息,不告知他们,这不亚于背叛!
“诸位抱歉了,但请放心,此人绝对不可能背叛六国。”
“韩成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韩成保证,虽然战栗,但还是强撑着说完,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那人早在来之前,就把可能的结果告知。
“嗯?”
“笑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一个胆小鬼的保证?”
“韩成,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魏豹,熊吟还是不满,想要发难,不过被赵歇,田儋阻止。
“两位冷静一下,我们现在不能内讧,至少在大事没有完成之前,我们都需要冷静。”
“大秦未灭,我们若是乱了,那就真没有任何希望。”
赵歇奉劝冷静,魏豹和熊吟虽然不喜,但也明白这是事实,只能点头认可。
燕国的代表臧荼并没有说话,跟随点头,在六国之中,就属他的势力最为弱小。
当初太子丹被燕王喜所杀,献人头于嬴政的懦弱行为,几乎把燕地的民心完全败光。
六国之中,燕国的存在感是最低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
魏豹答应,韩成松气,亲自出去引导一人走了进来。
这里除了六君,已经没有其他人。
为了确保刺杀的成功实施,他们不敢让无关之人进入,毕竟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大秦的无双圣人。
“诸位,他就是张良。”
韩成介绍。
身后是一名头发散乱的男子,一进来,魏豹,赵歇和熊吟的目光便陡然凝固!
张良?
“你怎么会来这里?”
魏豹很激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张良死在了暴君的手上,连他也不例外!
虽然当初颜崆给他传信,告知了张良还活着的事实。
但那么长的时间过去,魏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看到张良。
“颜崆都死了,你竟然还活着?”
“罪人张良,见过诸位。”
张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行礼,表示卑微。
魏豹眉头紧皱:“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的?”
他最是激动不满,本以为张良可以和李河一样,成为自己的臂助,结果被放了鸽子。
“魏君,罪人张良,这一次前来,是想要给诸位指一条路的。”
“路?”
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都露出一丝感兴趣之色,目光看来,韩成也不例外。
是他带张良过来,但他也不知道张良想要干什么。
虽然张良曾经引匈奴人进过陇西,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有着出众的才华和谋略。
无论是两年前的沙丘刺杀,还是现在的刺杀王远,引兵匈奴,都是这位看起来瘦弱无比的书生,一手所缔造。
这位书生,就是活着的传奇!
身上每一处伤痕,都是为了反抗而留下。
“愿闻其详!”
“说吧!”
魏豹,赵歇,熊吟皆是点头,准备倾听。
他们想要知道,这位背负着无数传奇的书生,会给他们指一条什么明路?
“感谢诸位。”
张良神色黯然,表示感激。
随后平静道:“诸位现在的打算,应该就是刺杀王远吧?”
“时间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今晚。”
“你猜到了?”
众人目光稍微凝重,但没有太过惊讶。
以张良的名声,猜到这些,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韩成应该是已提前告知,其他五君如此猜测,只有韩成知晓,他其实都没有说过。
“是的,而且是半个月前就猜到了,所以我才会拜托韩君带我过来。”
张良点头,让众人再度沉默。
刚刚猜到,和半个月前才猜到,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暴君病重的消息传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勇气再度刺杀王远。
太危险了!
尤其是赵歇,双拳紧握。
他两天前才带着英布过去察看,张良这番话,对他的冲击力无疑是最大的。
赵歇张口:“张良,此番话……”
“此番话的意思就是,连我都猜到了,王远可能会猜不到吗?”
张良补充,让赵歇无语语塞。
因为这的确,就是他的问题。
“那在你看来,我们应当如何?”
魏豹,熊吟,臧荼,田儋还有韩成都看了过来。
“总不可能,放弃刺杀王远吧?”
“狭路相逢,勇者为王。”
“诸位之所以想要刺杀王远,很明显的原因就是他才十七岁,还没有羽翼丰满。”
“但事实上,哪怕是现在,王远的可怕也已不在暴君之下。”
“既然都是拼搏,都是殊死一战,那为何.....”
话语微微一顿,然后才接着笑道:
“不直接刺杀暴君?”
轰!
屋内,再没有一句话声,只有每个人脑海中,那惊天动地的轰鸣!
直接……
刺杀暴君?
这都是什么疯狂的想法?
六国之君,包括韩成在内,都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压力!
那个男人,光是想着要刺杀他,那一份压力,就足以在场的六国贵族,难以抬头!
“这是什么玩笑?”韩成提出了质疑。
本来他不应该说这些,更别提站起来反对,现在这个结果,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
“为什么是玩笑?”
张良依旧平静,依旧黯然,对众人的反应还无兴致。
哪怕是煽动性的话语,也仅仅只是稍微提高声音,没有任何的活力。
“刺杀王远,你们就要有把握在计谋上胜过这位大秦圣人,不然的话,根本算不上刺杀,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可是在场的诸位,你们曾经做到过吗?”
众人沉默。
在计谋上胜过王远?
这种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连认识到王远的威胁,都是因为张良的多次提醒,还有那残酷的现实。
“刺杀暴君,也是同样的道理,需要在计谋上胜过暴君。”
“在场的各位,这个你们做到过吗?”
张良再问,众人依旧无法回答。
这件事情,他们同样没有做到过。
在计谋上胜过暴君?
如果他们可以,六国何至于灭亡?
虽然有几次成功刺杀暴君的经历,但基本全都失败。
六君沉默,张良并没有。
他抬起头,扫过这一张张因为害怕和畏惧,而变得惨白的面孔。
“既然都无法做到,诸位为何还要刺杀王远?而不是去刺杀暴君?”
“王远死了,大秦顶多失去一尊圣人。”
“可是暴君死了,大秦就是整个都没有了!”
“而且虽然嬴政病重,但没有亲眼看到他死在自己的面前,诸位真的可以放心吗?”
“好!”
“就这样做吧!”
众人全部点头,韩成,魏豹,赵歇,臧荼,田儋,韩成都被说动了!
的确,既然刺杀王远和刺杀暴君一样困难,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去直接刺杀暴君?
只要真的死了,那么这个天下还不是由他们说算了?
“张兄,久闻不如一见,张先生果然非同凡响!”
“多谢张兄指出明路!”
六君都表达了感谢,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态度。
张良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不再多说。
并且没多久,就告辞离去,不参与接下来的具体计划讨论。
六君都想要挽留,可张良还是不愿意留下。
“诸位,张良乃是罪人,已经无资格和诸位讨论。”
“诸位能够听罪人张良之言,已是荣幸。”
张良在一番挽留声中,离开了房屋,来到外界,和周围村民一切吃喝。
和刚才气氛相比,他还是更加这一种轻松,至少可以暂时松下一口气。
此时的赵村,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被赵国富商的豪气所感染,对于身后小屋所发生了一切,完全不知晓。
张良独自一人喝着酒,一个多时辰后,夜入深。
讨论结束,六君开始发布命令,准备动手。
韩成找到了村外的张良,将大概计划交代:
“刺杀地点已经定下,就在琅邪行宫。”
“琅邪乃是齐国国度,宫殿无数,暴君每次出巡都会经过那里,彰显功绩。”
“现在他已经病危,只要我们提前布置好埋伏,起码有五成的成功率。”
韩成说着方案,显得很高兴。
刚才张良的表现,让他在其它五君面子涨了不少,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再度恢复了尊重。
韩成喜悦,而张良听着,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张兄,为何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说完后,韩成表示迷惑。
本以为,张良知道消息后会露出笑容。
毕竟这一次,他们是要举六国之力刺杀暴君。
可是现在的他,似乎更加沉默了。
“你来找我,并且让我带你来这里,所为的,不就是颠覆暴秦吗?”
“难不成刺杀暴君,不是上策?”
韩成不放心,这一次刺杀,将会调动六国很多力量。
如果不是上策,六国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这的确是最好的策略。”
张良实话实说,闻言韩成一颗心可算是放下。
张良没有欺骗他们就可以。
“那看来是张兄你心情不是很好,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先暴君一步前往沙丘。”
韩成含笑离开,重新鼓起勇气。
张良还在原地,喝着酒水。
其实在刚刚,他虽然没有说谎,但却没有说全。
那就是,虽然刺杀暴君是上策,可那依旧是死路!
“刺杀王远,百死无生!”
“刺杀暴君,十死无生!”
“都不过是绝路而已!”
张良感伤,看向远处的田野。
在那里,红薯藤已经蔓延而起,葱葱绿绿,一名老伯正在悠然看守。
红薯过不了几天,就会彻底成熟!
有些对抗,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
第二天一早,六君出发,张良跟随。
众人经过农田,同样发现了翠绿的农田。
“老伯,现在赵村的田地里面,种的都是何物?”
魏豹目光看着绿葱葱的田地,询问看守的老伯。
并不是因为在意,仅仅只是出于好奇。
现在乃是凌晨,老伯还在守候,可见其的重要性
“我不知道,这是咸阳那边来的作物,好像叫什么红薯。”
老汉笑呵呵,啃着一根草杆,淳朴解释:
“这里的田地,基本都是种上了红薯。”
“咸阳城内的冯家传出消息,只要种了下去,收获之时,亩产小于一千斤,那么就把缺的部分给我们补上。”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提前拔出,确保亩产最大化。”
“现在周边的村子,基本都是种植红薯,可宝贵了!”
“原来如此。”
“亩产最低一千斤?简直就是笑话!”
“哎,这种话语也敢放出来。”
.....
得知前因后果,六君都表达了自己的傲慢。
红薯虽然听说过,但他们从来都不曾在乎。
“是真是假,过几天就可以知晓了。”
老伯也不恼火,可六君已经失去兴趣。
“算了,浪费时间。”
“过了几天,我们就赶不及走完最后的生意了。”
六君准备离去。
“真不等几天了吗?”
老伯再度挽留,淳朴而单纯:
“再过两三天,红薯就要成熟了。”
“到时候一挖出来,到底亩产多少斤,就都可以看到了。”
“感谢了,但我们还有更加的事情要去做。”
魏豹摇头,和赵歇,带着六国之人离去。
两三天?
暴君今天就要出发了,如果他们不追上,那可能就会失去这个最后的刺杀机会。
既然选择要在琅邪刺杀,那么他们就要比暴君更加快!
时间,非常紧张!
不过魏豹并不是特别在意,亩产六千斤的红薯,不到一千就补上?
这个消息他听到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把他当真过,也没有去尝试过它的味道。
这种形如泥土的垃圾,他是不可能自降身份去食用。
“老伯,再见了。”
魏豹随意告别,五君跟上。
而他们的身后,老伯仅仅只是挥手,没有回应。
直到六国之人身影消失,他才一把将草杆咬碎,默默咽下。
张良的身影出现,他没有立刻跟着离去。
而是站在老伯的身边,不言不语,认真聆听。
“帝乙胜天半子,帝辛鞭天挞地。”
“周公称天子,飞廉承商运而立秦,秦统一而二世亡。”
老伯说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话语,笑容满脸,但任何一句话传播出去,都是惊天动地的灾难!
张良更加黯然失落。
“师父,请给弟子一个明示,大秦真的会灭亡吗?”
这位老伯,其实就是张良的师傅,黄石老人,一位隐世的百岁神人!
本来从咸阳离开之后,张良是要再去边疆,用自己的性命说服大月和东胡!
但黄石老人出现,并且将他带了回来。
而所用的理由,只是一句:“大秦,必定二世灭亡。”
韩成以为张良是自愿而来,想要竭力一搏。
可实际上,张良早就绝望了。
现在的他,形同躯壳,所有的生存意义都被否认。
“会的,大秦的国运不可能延续太久,这是殷商后裔的命运。”
“张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黄石老人咀嚼着草杆,张良黯然依旧。
虽然师傅没有改变说辞,可他总感觉,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陌生了。
“大秦所谓的灭亡,真的是我理解的灭亡吗?”
黄石老人点头,瞳孔之中闪过一丝怪异:
“帝子,是不可能胜天的!”
.....
咸阳城,皓日东升。
光芒之下,城门大开,洒下开始。
人声鼎沸,一对豪华的车队出现在门前。
车队连绵不绝,由丞相李斯引导,由蒙毅随车护卫,由掌管宫廷车马的郎中令驾车。
胡亥,王离跟随,冯去疾留守负责红薯的最后事宜,扶苏则是和韩信准备前往魏地。
车队所属车辆多达八十一乘,超过四百匹战马!
另外还有备车千乘万骑,这样庞大的车队分为三道行驶。
前面有司马车驾、辟恶车驾、记道车驾、靖室车驾、象车鼓吹、式道侯开道。
两边有大批步兵、骑队、校尉、廷尉、太尉、将军以及戟楯、刀楯、弓矢、鼓吹护驾。
中间有九游车、云罕车、皮轩车、闟戟车、鸾旗车、建华车行进;
后面有尚书、御史、中郞、将军殿后。
旌旗招展,华盖翩翩,鼓乐喧天,气势恢宏。
这是......
帝皇出行!
最核心处,大秦秦始皇安稳坐着,十二冕旒遮盖神色,只露出一对的呆愣双眸。
而为他驱车之人,是刚刚接任赵高的新任郎中令——赵正。
一个面带刀伤的肥胖男子,动了动手腕,他看着前方的破碎阳光,以及茫茫长路,露出笑意。
“黎明要来!”
【有病吧,这才凌晨几点啊?泰山又不能去到,至于那么早起来吗?】
“哈哈!”
赵正开怀一笑,身后的大秦秦始皇发出皇令。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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