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光透过已经打开的窗子映照在这房间之中,微风拂过,吹动着房间里那株绿植的片片绿叶。
古青阳凝望着眼前的光景,不由得怔怔出神。三天的时间已然是一晃而过,而他却像是睡了一辈子。
三天,对于寻常骨修而言根本就算不得有多么长久。对没有陷入沉睡之前的他而言,亦是如此。
但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在那场让他自始至终都保留着清醒意识的大梦中,他是真的重活了一世。
那一世的他依旧孤独。
他还是尝试着去改变过去了,然而,结果却是和他预想中的一样。他还是没能留住他想留住的人。
古青萤还是陨落了,尽管他在那场梦里做得要比前两世更好,可这样的事实,依旧还是无法改变。
而当他将路走到尽头时,他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迎来那场大战,再度成为被整个世界讨伐的大魔头。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可他,却好像是通过这场漫长无比的大梦,于这虚幻的第三世人生之中看透了很多东西。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在怔怔出神时,他也只是想着现在的他应该上路了。
一个月的时间,是他与神鹿书院这边约定好得时间。
在一个月之前,他曾亲口向那两位待他一直很好的长老承诺过,他说他会离开书院,自行外出历练。
想到这里,古青阳的心绪也不再如刚刚醒来时那样杂乱。现在的他已然是已经想到很多事情。
对于神荒秘境的事,那件事的结局看似是大家相互妥协。可那些势力之中的其他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人性复杂,多时为恶。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利益的束缚,那些人也只会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顺应别人的杀局坑杀所有人,夺得神荒秘境的最大机缘,给所有的生还者种下诅咒类的咒术。
这些事情之中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成为那些势力的骨修,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的理由。
可奈何,他的后手比较充足。
他的咒术的确很可怕,在那些生还者回归他们各自的宗门之后,除却少数的胆大妄为者已为此而死。
剩下的那些人,也的确是如他所预想的那样,他们让那本就如瘟疫一般的咒术传播开来。
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那些势力的弟子便多数中招,沦为和那些生还者一样的悲哀存在。
当他的心境归于平静,他也不再怔怔出神的时候,只是通过他对于罪之纹的独特感应。
他就可以感应到,在这大荒世界之中已经多出了成千上万的罪之纹拥有者。
而那些人也如他预想的一样,都是或多或少地受到罪之纹的影响,要么性情大变,要么痛苦不堪。
然而,这也只是大多数人在感染了罪之纹以后的反应。
在诸多已经感染罪之纹的骨修之中,其实还真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很强大,真的通过了部分考验。
在这些人的身上,他甚至是已经可以感知到些许与罪之力完全对立的力量了。
这的确可以算是一个好兆头。
但就算是那些人,他们的路也注定漫长。不过在感受到这样的局面之后,古青阳倒是极其开心。
他知道人性复杂,这个世界的本质法则还是弱肉强食。他深知现实就是现实,轻易不可变。
但在拥有了整整三生三世的人生感悟之后,他还是希望,这个世道能够稍微变一变。
哪怕,这所谓的改变只是让这个世界,平白无故地多上几个拥有善心或是知道善心为何物之人。
他,也会为此而感到满足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变化,它从出现到影响整个世界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的。
他深知这其中的不易,更知道这样的事情到底有多么天马行空。
所以,他从来都只当他做下这件事就是埋下一颗种子。
从那之后,这颗种子会长成什么样子,会成为小草还是大树,他通通都不会在乎。
只有那些真正通过罪之纹考验的人,只有这些人才会或多或少地理解他的本意。
但这样的人能有多少?
换言之,在理解了何为真正的善之后还能选择善的人,能有多少?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多。
更何况,他所想到的还是以后才会有可能出现的结果。现在,可尚且没到该见证结果的时候。
因此,就在古青阳想到了那些势力的瞬间,他就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他没准还会面临它们的追杀。
而且,如果那些势力对当初的约定还有所顾忌的话,那么它们的人也应该会刻意地隐藏各自身份。
不然的话,小小的追杀到了最后没准就会演变成一场大纷争。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该发生的事情早晚都要发生。
在预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古青阳的眼眸深处除却深邃之色外,也就只剩下一片清澈了。
“呼——”
起身,离床。感受着那种让人本能地想要慵懒下去的疲惫感,古青阳是直接就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而在此刻,他的呼吸声也是响彻在他这房间的周围百丈之内。很多正在修行的女修,都受到了影响。
她们纷纷睁开眼睛,结束了她们的冥想,美眸中尽是惊讶之色。
显然,跟古青阳做邻居也不能算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至少在这一刻还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然而她们在被迫醒来之后,也没有丝毫想要找古青阳算账的想法。她们的选择就是沉默。
古青阳绝对不是她们可以随意招惹的人,虽然说这件事是古青阳无理在先,但古青阳也应是无心之举。
凭她们对古青阳的了解,在有理的情况下,她们自然是可以从古青阳那里得到些许好处。
但这样的事情,真的有把它变成现实的必要吗?
得理不饶人,这是那些刁蛮的世家小姐们才会去做的事情。
她们可是骨修,更是神鹿书院的弟子。这样的事情,她们自问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古青阳已然是一位远远超越了同辈之人的骨修,他的强大那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这样的人,她们把人家得罪了又能有什么好处?
神鹿书院是一个主张因材施教的地方,但那也只是针对她们这些出身于大势力的子弟们。
若是不够聪明、不够强大,她们就连住在这书香雅苑之中的资格都不可能有。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出身于洛家那样的至强世家,更不是每一个人的身后都会有大道统撑腰。
对于她们这些自寻常的大势力里出身的人而言,察言观色、明辨时势可是她们不可或缺的本事。
然而,作为这小波澜始作俑者的古青阳却是从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他倒是意识到了这件事,因为他通过自己的呼吸之声,已经是能够判断出,他变强了不少。
可这是骨修的世界啊,弱肉强食是这里的生存法则,适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该去见见他了。”
片刻之后,古青阳不再沉默。他喃喃自语一句,随后便关上窗子,关上这房间的门,向外面又去。
然而,就在他已经走出去很远一段距离的时候,他还是停下了他的脚步,转而向四周看去。
“是青阳打扰了大家的修行,这是只一点点心意,还望诸位笑纳。人生路远,我们有缘再见吧。”
阵阵清风随着古青阳的声音凭空出现,在古青阳话音未落时,这附近的诸多房间都有窗户不断打开。
然而,在那一阵阵开窗之声响起的时候,说出这一番话的古青阳却是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那一阵阵清风,也更是把一片片草叶送到了这些女修的窗前。
那些草叶,乍一看都是十分普通的东西,看上去就和那些普通的草叶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当那些女修好奇地把这草叶拿起来的时候,她们那原本还算是比较平静的娇美面容便不再平静。
将那抹平静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之色,以及紧随震惊之后的狂喜。也正是这些草叶,让她们记住了他。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些女修的心中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问题。但那个时候,她们心中没什么想法。
那个时候,或许她们也只是觉得那个年轻人很特殊、很强大。除此之外,她们对他也没别的看法。
然而在今天,她们又对她们自己提出了一样的问题。
而这一次,她们得到的答案不再如以前那样清晰了。
直到她们意识到古青阳已经彻底消失,她们才知道,那个让她们觉得看不透的年轻人已经走了。
然而,从头到尾,古青阳给她们的唯一补偿,其实也就是那草叶之中蕴藏的纯粹灵力。
以及,一分微不可查的枯荣意。
这一次,古青阳又做了一件同当初给众修留下罪之纹很像的事。
只是这一次,他给别人留下的东西并不会像上一次的咒术一样。
枯荣意,那些人能明悟就算是她们的造化。
若是不能明悟,那自然是只当那一分真意不存在就好了。
不过,若是真的有人能够明悟的话,那未来的神鹿书院,亦或者是某个道统,可能就会多出一位强者。
“劝君更尽一杯酒,”
“南出神鹿无故人。”
古青阳走了很远。
他走出书香雅苑,又走到了神鹿书院的山门之前。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他是要先去见一见王道临的。
这个同他可称是忘年之交,愿意与他以道友相称的人,无论是在过去的生活中。
还是在神荒一行的风波之中,都没少向尚且弱小的他伸出援手。他记得这份情义,亦记得这份因果。
所以,现如今他就要离开了,他还是很想见见他的。然而,他才刚走出书香雅苑。
他便已经通过他的神识,察觉到王道临就在山门处等待着他。如此一来,他自然不需要刻意寻人。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至山门处,不远处的王道临居然就高举酒杯向他大笑着吟诗。
“劝君更尽一杯酒——”
听到那句诗,再看到眼前这个满身豪情的老头子,古青阳的内心深处不由得涌起一阵从没有过的感觉。
他凄然一笑,心想着前世的他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更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玄妙。
他说不清道不明,却能在无形中将眼前人带给他的感觉,深深地记忆在他的内心深处。
然而,他的心情终归还是变得激动起来了。只是片刻,他便快步来到王道临的身前。
“此去经年久,我也不知道我能在什么时候再回来。但我可以向你陈诺,只要我回来了,就去见你。”
“我想看看南域的雨,我想看看南域的对手。你的酒很好,但只有跟你共饮,这酒才是真的好。”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容易。”
“那些势力的家伙们,应该没少给你施加压力吧。那些人,我会记住他们的。等我回来,就去杀人。”
“保重,王老头儿。”
“呵呵哈哈哈哈——”
一杯又一杯送行酒,被古青阳举起,牛饮一般尽数喝下。而这一次古青阳也是一改平日里的沉默模样。
他破天荒地说了很多更多话,句句都是眼前之事,却也不离未来。而王道临,也只是默默地笑着。
王老怪深知,凭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了解,这个年轻人在这一刻说出来的这些话多半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到了未来,终有一日他会归来。
终有一日,他也会像他所说的那样,一经归来,便去杀人。便会立刻来见他。
但到了最后,酒尽话尽之时,王道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看了眼前之人一眼,随即开口道:
“保重。”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便看到眼前这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神鹿书院的大门。
“劝君更尽一杯酒,”
“南出神鹿无故人。”
年轻人渐行渐远,但那年轻人的声音却是在转瞬之间,便直接就响彻整个神鹿书院。
而与此同时,王道临的眼圈亦是微红。他很感动,很受这个年轻人的触动,他觉得这就是少年意气。
这样的气概,是他们这些老头子身上最为缺少的。
他们活得久了,需要去算计和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得不活成他们当初讨厌的模样。
然而,当他真正发现古青阳就这样消失得时候,他的内心深处竟然也生出一种冲动。
那样的冲动在促使着他,让他也想要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书院,也想要向更辽阔的天地之中远行。
但是,他已经老了。
他还有他需要坚守的东西,于是到了最后,当他目送那个能同他交心的年轻人彻底消失。
他,也只是举起下一杯酒,然后在沉默无声之中将酒大口吞下。而在下一刻,这书院之中却是有风起。
“呼呼——”
阵阵清风自四面八方而来,席卷着整座书院,为这座已经在中洲屹立了很多年的古老建筑拂去尘埃。
片片草叶,片片花瓣,都在白昼的日光之下被席卷而起,随着这阵阵清风游荡在偌大的书院之中。
“哥,起风了。”
与此同时,在那座金碧辉煌极尽奢侈的府邸里,那个身着黑衣的女子亦是在喃喃自语。
而在她身边,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则是微微一笑,红了眼眶。
他并不知道,那背对着他的黑衣女子在这个时候也是红了眼眶。只是她的声音并不哽咽,没有波动。
“那个曾扬言让我放手去杀他的小子,还是挺懂诗情画意的”
与此同时,书院之中,某个被罪之纹困扰的魔修女子,亦是在望着这风中的落花流叶喃喃自语。
“院长,您觉得那小子如何?”
同一时刻,那个让整个神鹿书院都无比尊敬的老头子亦是出现在王道临的身边。
而沉默许久的王道临,也终于是开口了。然而,王道临从头到尾也只是问了这一个问题。
这一问之后,他便再度沉默。
然而,那位被他尊称为院长的老人,却是在这一刻轻轻地接住风中的草叶微微一笑道:
“他本可以是一个枭雄。”
“但他想成为一个枭魔。”
“魔道并不好走,可在这样的世界里,魔的确可以走得更远。”
“但他现在就有麻烦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足够的气量的。”
“那我们——”
“让他随缘去吧,书院可以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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