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初夏,满山青翠在温热阳光里抚动,延山铺砌的山道上,布满黄泥,来往的驮马负着山货在商旅手中牵引慢慢走下山去。
知知知.....
满山蝉鸣一阵接着一阵,叮叮当当铜铃声由山下石道上来,过往的行人、商贩间是一个云纹白底衣袍的公子牵着一头斑驳掉毛的老驴慢慢悠悠在走,身后还有个瞎眼的老头跟着。
大抵猜测山下不知哪家公子哥带着老仆来游山玩水的,仅仅看过两眼,便不再看了。
“师父,歇会儿吧,都走了一个时辰,怕你身子骨受不住。”
王半瞎跟上来小声在驴后面说了句,擦了擦脸上汗渍,翘起指头又指了指书架小门,连忙补充一句。
“师公也受不住。”
“算你会说话。”隔间里,蛤蟆道人一身小短衣,蹼指拿着一张小娟帕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隔间闷热,架上老驴那体温,在里面有些燥闷。
拿起烟杆敲了敲小门,运起法音叫嚷:“良生,找个地方歇会儿,为师口渴了。”
儿哼昂哼~~
老驴歪过脖子,像是嘲笑他,打了一喷嚏,跟在前方主人身后更欢,抖的书架在它臀上晃来晃去。
片刻,一只手伸来在老驴头上轻拍,走在前方一侧的陆良生侧过脸:“什么驴脾气,好好走!”
随后,也回了师父的话。
“前面有家茶摊,过去喝碗凉茶歇歇脚,师父也好透透气。”
“对对,我看...呸,我听见了!”王半瞎垫着脚尖侧脸倾听,山道来往蔓延的脚步声里,前方十多丈,能听到有人吆喝,商旅叫嚷添茶的热闹。
两人一驴过去时,正好也有一桌客人结了账出来,伙计抹过桌子见到寄放驴子的书生和老头,欢喜的出来招呼,帮忙将书架搬下来,放去里面刚走的那桌旁边。
“两位客官,里面坐,里面坐,本摊酸枣凉茶解渴得很,还有凉糕,蒜拌白肉,滋味巴适,小菜也有青葱豆腐、青豆羹,都是舒解途中疲乏,二位都点上一份尝哈鲜嘛。”
陆良生邀了王半瞎坐下,随意坐在一方,将书架打开,取出里面的师父,放到桌面。
“行,各要一份。”
那边,见到桌角盘着一只穿着断卦的大蛤蟆,伙计愣了愣,一旁王半瞎轻推了他一下,颔首抚须轻笑。
“伙计快去忙吧,别少见多怪。”
“哎哎。”
伙计移开目光,连连应了两声,将菜式记下来,说给摊一角起了炉灶的老叟,帮忙传递柴火,压低声音小声道:
“爹,你说这些有钱公子哥,牵头老驴装风雅就算了,还带个蛤蟆,也不显得瘆得慌,那么大个儿,还给它穿衣裳,真是古里古怪的。”
“多嘴。”
炉灶后头,老叟丢去一个豆壳砸在儿子头上,端了两碗凉茶走去书生那桌,先摆了陆良生,第二碗才放去瞎子老头。
伙计的话,陆良生自然听到了,怕惊扰到对方买卖,笑着接过茶水,说道:“老人家,我这蟾,不知是否惊扰到店中客人?”
“哈哈,客官多心了,没有没有,安心喝茶吃菜!”
老叟笑的爽朗,“老朽在这方摆摊也有三、四十年了,什么没见过,只有那小子大惊小怪的咋呼,客官别介意才是真的。”
陆良生也跟着笑起来,朝他拱了拱手,也向另外三桌转了一圈。
“嗯,这时间有人喜欢遛狗提鸟,我较喜欢蟾,还望诸位莫怪。”
那边三桌客人多是过往的行人商贩,走南闯北的人见多识广,对桌上趴一个大蛤蟆,看了几眼也就不稀奇了。
有人还礼大笑道:
“没事,天地广大,一棚相遇吃饭,谁人不给方便不是?公子,你吃你的,我们吃我们的,谁规定蛤蟆不能上桌?哈哈哈!”
这话引得周围人哄笑,桌上,盘成一团的蛤蟆道人翻了翻蟾眼,爬去趴在碗边咕噜咕噜的喝起凉茶来。
“哎哟哟,那蛤蟆居然翻白眼!”“还能自个儿爬去喝水,公子,你这蛤蟆卖不卖?我出两百文买了。”
“.....四百!”
“我出一两!蟾有招财之意,几百文,你们好意思拿的出手!”
茶棚里哄笑热闹起来,令得蛤蟆道人差点一口水呛到,鼓起蟾眼,瞪着这群粗汉,彼其娘之,敢拿老夫逗着玩.....
陆良生知晓这些人不过嘴上说说,活跃气氛的,随口应付几句,那边菜也好了,一一端上来,急忙夹了一筷沾了酱水的白肉给师父。
炉灶那边,歇下来的老叟擦了擦手,在一旁坐下,捶着腿看去茶肆里说笑的人,老脸上皱纹堆起,跟着说笑起来。
“蟾不稀奇,可这么大的蟾,那就稀奇了,老朽要是有个一百两,都愿意买。”
一桌客人喝了口凉茶,放到桌上笑道:
“老汉,你这有说道?”
“野物能长这般大,不容易,通灵着呢。”那老叟说了一句,收起腿让伙计,也就是他儿子端碗水喝了口。
“你们走南闯北的,岂会不知晓这个道理啊?老朽跟你们说,就这片山里头,那也是有灵物的,可惜一般人见不到。”
正吃饭的陆良生停了停筷子,抬起脸,露出一抹笑:“店家,那灵物是什么样子?你见过?”
三桌客人也被老叟勾起兴趣,都是在外闯荡的人,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解闷。
“是啊,你给我们说说。”“那灵物长什么样子?可是野兽成精?”
“莫不是还是一个美女不成?哈哈!”
老叟喝光凉水,起身放去灶头,摇头笑了笑:“什么美女,那是蛇,老朽在这摆摊那可是好些年了,你们可有听过周围那些说过的怪事?”
“怪事?”有人想了想,猛地一拍桌面:“上山的时候,倒是听山下村子说起过这山里,有条大蛇,那身子老长,尾巴在山头,脑袋在山脚,在河边喝水是也不是?”
“对!就是这条蛇!”老叟走过灶头,来到几桌人中间,来了兴致,捏着须尖,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
“你们是不知道,他们只是听说,老朽可是亲眼看见的,没说的那般长,不过也是十多丈了,阳光照下来,哎哟,那身鳞白花花的一片,射的人睁不开眼,一晃,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清风吹拂山道,老松摇曳透下的光斑落进茶肆,陆良生端着茶碗放在嘴边,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老人讲述。
知知知.....
蝉鸣恼人,茶肆内,众人捏着筷子、端着茶碗,听着老叟讲的故事,渐渐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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