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初道长放心,崔氏不是什么背信弃义之人。读书都 www.dushudu.com承诺于道长这一池龙火、数万流民之事,既然我等敢点头,那么便绝对不会食言。只是此间事大,牵扯京城、河东、乃至冯翊以及其他世家,请道长容我等商议一番。最近几日,崔氏其他子弟便会抵达,到时便可放开拳脚,再无制约。还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这是崔仁与崔礼二位老爷子在饭桌上的亲口承诺。
其他的倒没聊什么。
因为事情已经很清晰明了了,有人要和崔家争这几万流民。
被对方拿走,那么势必这一池龙火要出让一些份额给对方,才能达成合作。
别看杨侗已经下令,似乎这伙流民无论是谁得了,都可以前往于栝以工抵罪。可问题是如果这些流民“不从”呢?
或者说,在崔家不同意之后,这伙流民成为了别人嘴里的“不从”。
那到时候可能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场新的围剿了。
这几万人,看似人多,可在这场阴谋里,或许战力尚可,可属性也只是一朵娇嫩的花儿而已。
谁都想要。
谁都想让对方得不到。
而杜如晦看着崔家在明明知晓这件事可能是卢家做的时,却敌意并不大的模样,在饮宴结束后回家的马车里,第一句话便是:
“我觉得崔卢两家不会真打起来。”
听到这话,喝了些酒,人显得有些疲惫的李臻随意的点点头:
“嗯。和尚怎么看?”
“阿弥陀佛,我觉得也打不起来。”
抱着徒儿哄睡的僧人同样摇头:
“两家同为姬姓便不说了,这千百年来不说亲密无间吧,可至少在这一局里,双方的矛盾不至于大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说白了,卢家起了不该有的贪念罢了。道长可见过洛阳的一些地头蛇帮派因为地盘起了冲突后会怎么做?”
“你个和尚没事了解这些地方干嘛?”
李臻有些无语。
玄奘微微一笑:
“不知众生疾苦于何处,又怎敢言行我佛慈悲?”
“你是高僧,你清高,你了不起。行了吧?”
听着道人嘴里那一丝无语的打趣,玄奘摇摇头:
“这些地头蛇也不会真的打起来,而是双方会找一个地方,拉来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坐下来谈谈。谈的拢,那自然无事。而谈不拢,那么便会不死不休。我不觉得崔氏会和卢氏不死不休,因为这样的话,其他世家不允许。所以,哪怕双方谈不拢,可其他世家也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强行把两家人的纷争压下来。同样的道理,几百年来均是如此。所以世家只有自行没落,却从来不死于外敌。”
“”
“”
玄奘的话语,便是杜如晦与李臻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有时候三个聪明人凑到一起,其实就是这么恐怖。
李臻最清醒,杜如晦最果断,而玄奘则是在清醒与果断之间那心思最通透的桥梁。
所以,他的话,就是这件事最终的答案。
于是
“唉。”
李臻叹了口气
“所以说,又有谁真正在乎过这些流民的死活呢。”
“”
玄奘无言。
可杜如晦却斩钉截铁:
“至少,咱们在乎!”
“”
李臻也一愣。
接着便笑了。
看着老杜那坚定的模样点点头:
“不错,咱们在乎。”
仰头看向星空,星空闪烁,映照进了干净清澈一片无悔的双眸之中。
“咱们在乎就好。”
道人微笑,扯动了缰绳:
“驾!”
星光追赶车马。
照亮归途。
坚定无悔。
“回来了?”
回到小院里时,三人便看到了孙思邈与李淳风。
以及面前不知何时架起来的两个大锅灶。
锅灶里正熬着散发着药香气的药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嗯。”
李臻应了一声,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是在干嘛?”
“准备些三伏避暑贴。”
杜如晦和玄奘去卸东西,小徒弟回房睡觉,李臻则站在孙思邈旁边纳闷的问道:
“那干嘛不去龙火池弄?”
“那一池龙火还未经约束,用来炼大丹是足数了,可这种普通的药还不行,控制起来太过废心神。所以便在这弄吧,这几日,我帮你们准备一批丹药,有疗伤的,有固本的,当然了,最多的还是给外面那些流民预备的夏日防疫之药。都送到崔家的库房里了,给你们留的丹药在屋里的那个大箱子之中。省着点用,难得找到这么一个大方的主顾,下次在遇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
李臻没在意孙思邈把崔家当冤大头的话,而是疑惑的问道:
“什么意思?老孙,你要走?”
“嗯啊。”
这些日子不见,月光之下似乎皮肤更黑了些的孙思邈点点头,一指旁边的李淳风:
“我俩说的是等你们回来,便离开。”
“啊?”
李臻瞬间不在玩笑,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这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要走?”
“”
孙思邈这才抬头,当着李臻的面,看了一眼李淳风后才说道:
“这边没什么事了,之前还放心不下这些流民,但现在你们既然已经把人领回来了,想来下一批也不远了。左右无事,便打算下秦岭去采药。哦对了崔居士也和我们一起。”
“啥!?你把人家黄花闺女给拐跑了!?”
“”
“”
这下,连李淳风都忍不住扭头,看着这个满脸风霜的道人,眼里荡漾起了一团黑水。
显然是在警告他说话小心点。
不然容易遭雷劈。
李臻倒不在乎李淳风的雷。
对他而言,这叫雷?
跟呲花差不多,也就听个响。
可
“小崔女侠和你们走,崔家同意?你们要带她偷跑?别啊,老孙,不仗义啊!兄弟我还在这呢!你把人绑走了,我咋办啊!”
“”
孙思邈又无语了。
实话实说,李臻回来的时候,他挺开心的。
小牛鼻子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他这一走,没人和自己斗嘴,还真挺想的。
可现在他一回来,几句话的功夫,孙思邈就想拿自己的鞋底呼他了。
咋那么膈应人呢。
于是,他不在搭理李臻,而是来到锅前嗅了嗅味道后,对李淳风说道:
“火候差不多了,你就回去吧。回去收拾行囊,明日咱们就走。”
“是,师兄。”
李淳风没任何意见,乖乖起身,对李臻掐了个礼印后,直接出门而去。
而孙思邈则拿出来一盆裁剪成四方片的布,放到了自己和李臻面前后,借助灯火给李臻演示了一下膏药怎么抹,怎么合一起的步骤后,一指李淳风刚才坐的马扎后,才说道:
“带崔居士走,崔家已经同意了。”
“凭啥?”
李臻不解。
而把马匹行李也都弄好了的杜如晦与玄奘也过来了。
过来帮忙。
四个人围在两盆药膏上,用竹片一边涂抹膏药,一边听孙思邈说道:
“就凭这小子是国师的弟子。”
“”
“”
“”
三人同时抬起了头,不明白老孙头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而老孙头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如果单只是国师弟子倒也无妨,可在我对他们说了这孩子修的是雷法后,他们便明白了无论如何,至少,李淳风是国师的亲传弟子。而崔居士那边伤势恢复差不多了之后,也闹过,还偷跑过虽然被抓了回来。但是后来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原本逼着崔居士嫁给卢家的那些人好像都不吭声了。”
看来老孙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臻也没解释,而是点点头:
“然后呢?”
“然后?这小子一天往县丞府跑几趟,变着花样想见崔居士的模样,崔家上下连后厨杂役都知道了。反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崔家对这小子的态度变了些”
“其实能理解。”
李臻点点头:
“崔氏善婚娅,崔氏女自然不会嫁无名之辈。李淳风这小子是国师亲传弟子,这一层身份已经不比什么世家子差了。更何况他修的是雷法,是有传承道门的资格的。到时若真能成,那道门领袖怎么不也比一个普通世家子强?更别提这一池龙火还在这。崔氏与道门的蜜月期,估计还有许多年呢。我和你说,也就和尚不娶亲,和尚要娶亲,你看小崔女侠嫁谁!这闺女那天看和尚的眼神都直了!呸!有眼无珠!”
“”
“”
“”
听着这道人原本前半段的话语,姑且还是人话。
可后半段怎么就变味道了呢。
你到底是夸玄奘长的英俊?还是说你在嫌弃你自己?
在玄奘哭笑不得的目光中,杜如晦说道:
“也就是说这俩人似乎可以成一桩姻亲?”
“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能成。”
“那孙道长为何还要带走李淳风?”
老杜愈发不解。
而老孙头则微微摇头:
“你的意思是直接回去请国师做主,置办道侣之事?”
“正是。”
“还不到时候。”
看着杜如晦那疑惑的目光,老孙头说道:
“成不成亲,我不管。但我总要教教这孩子看到这片土地的真实情况。修道之人上体天心,下顺天命。若这世间都不曾走一走,看一看,那终究是雾里看花罢了。他家境殷实,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也未曾远走,被国师找到收为弟子后便更是如此。所以,我首先要让他看到这个真实的世道说白了,让他知晓什么是“人”。而不是让他对世间所有的认知,都传承与国师那虚无缥缈的天人长生之说。“
这话一出口,杜如晦立刻听出来了其中的含义。
怎么
孙道长不喜欢国师那追求长生成仙的态度?
而玄奘与李臻却并不意外。
“也就是说国师若是在教李淳风修道的话,你却想要教他做人?”
“嗯。”
孙思邈很坦然的点点头:
“就是如此我虽然不如天罡那般精通卦象推演,但也是相信天人感应的。从第一眼看到李淳风开始,我就觉得他走的路很危险。对别人危险,对他自己也危险这感应毫无依据,但我却不得不信。因为我很少会有这种感觉,而每一次,都会很准确。所以,为了他也为了崔居士与咱们的缘分,更为了他喊我的那一声师兄的缘分,于情于理我都要带他见见这个世道。至于崔居士是怎么说通家里,和我俩一起走的,倒是不清楚了。”
“这”
听他都如此说了,那李臻还能说什么?
也没法说什么了。
都决定的事,那就去做呗。
于是,他问道:
“那可需要我们帮你准备什么又或者做点什么?”
“不用。药,都给你们备好了。真要说帮我做点什么”
药王爷忽然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期待的神色:
“那就尽快结束河东这个乱局吧。如何?”
“”
“”
“”
三人再次沉默。
接着,杜如晦和玄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臻。
而李臻呢
他并没有什么拍着胸脯回应的大开大合。
只是点点头,手里的活不停,语气平静的说道:
“好。”
膏药抹完,谈话结束。
众人休息。
而再次进入到修炼状态的李臻却忽然发现,属于二师父的那条鱼又回到了河里。
哼!
你个海王,在外边和其他的狗子玩耍完知道回家啦!?
于是,一夜无话。
于栝城外。
“裴将军此行归途一路平安,请代下官与督史大人问候。”
随着崔干的话语,一夜休憩后的五百骑整装待发。
“自当如此。”
裴律师点头后,杜如晦上前一礼:
“多谢将军护送之恩。”
“末将不敢。那这便回去赴命了。”
“将军保重。”
“嗯!”
翻身上马,裴律师抱拳拱手一礼,全军开拨。
五百骑兵掀起了阵阵烟尘,踏上归途。
而等送走了他们
崔干扭头看着一身江湖侠女打扮,满脸兴奋的妹妹,发出了一句无声的叹息。
而身上重新挂上了布袋的孙思邈也踏上了官道。
“那贫道三人也走了。崔县丞放心,此行前往秦岭采药,山中地势熟悉,不会有什么差错。”
“嗯。”
崔干点点头:
“一切有劳孙道长了”
说着,他扭头看着崔采薇:
“银两可都足数了?”
“嗯!”
背着一个小包袱的小崔女侠点点头:
“二十片金叶子,二十两纹银和一些散碎银两,哥你放心就是啦!”
“”
没理会妹妹带了多少巨款,崔干想说些什么,可又不好说
最后,还是身后的崔婉容上前了一步:
“既然决定出去历练,那就一切听从孙道长之言,不要擅自做主。江湖险恶,凡事谋而后动,不可大意,也别让我和兄长担心,明白么?”
“嗯嗯,知道啦,二姐,你就放心吧!”
小崔女侠那急迫的心情似乎都压抑不住了。
不过好在她还没昏头,知道扭头对李臻和玄奘笑道:
“道长,法师,那咱们后会有期啦?”
“阿弥陀佛,崔施主一路顺风。”
玄奘双手合十,而李臻则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后会有期。”
“嘿~”
小崔女侠笑着看向了孙思邈:
“道长,咱们走吧?”
“嗯。”
孙思邈对着众人点点头,忽然扭头对李淳风说道: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淳风点头,上前一步,手掐礼印: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诸位这些时日的照顾。贫道没齿难忘,此行而去”
“行了行了。”
听着他在那咬文嚼字的,李臻无语的摆摆手:
“就别拽词了。走吧,护好身边人就行!”
“”
李淳风无语。
而孙思邈这才说道:
“走吧。”
最后对众人躬身一礼,踏步向前而去。
“走啦~”
迈着轻快无比的步伐,小崔女侠对着众人一边挥手一边牵着马前进。
没人挽留。
只是崔家兄妹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待到大黄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驼上了老孙头,两骑一虎彻底走远后,崔干才扭头看向了杜如晦:
“世兄,推算下来,最迟三日之后,我们家的人便可抵达。这几日,就请杜兄暂时在于栝休息一番吧,到时再去招募流民,请世兄带领着我家之人一同前去,可保无虞。”
杜如晦点点头:
“好。”
“嗯,那咱们回去吧。”
“走。”
一行人开始往回走。
而近了城门,李臻忽然来了一句:
“贫道去逛逛,买些吃食。中午的话,崔县丞就无需让仆役们来送饭了。”
玄奘和杜如晦是知晓李臻有一手厨艺的,自然觉得可以。
可崔婉容却抿起了嘴,忽然问道:
“难不成道长是觉得饭食不合胃口?”
“啊?”
李臻一愣,随即笑着摆摆手:
“当然不是,只是今日想做饭了。”
“道长还会庖厨?”
“嗯。二位若不嫌弃,中午过来一起尝尝贫道的手艺,如何?“
这下不用崔婉容开口,确实想找李臻三人聊聊的崔干便答应了下来:
“那我兄妹二人便却之不恭了不如要准备些什么,道长直言,我让下人们准备便是”
“不用,贫道看着买吧。嗯,就这么说,二位,中午见。”
说着,李臻便脱离了队伍,朝着另外一条街走去。
茶肆。
“道长,小的给您换一壶茶吧?这有些凉了。”
“不用。”
守静摆摆手,看着出现在楼下的道人,说道:
“贫道等的人已经来了,你且去忙吧。”
“诶,好,那有什么事情您在吩咐。”
“好。”
店小二退走,很快,李臻推开了雅间的门。
“还至于找个雅间?”
在窗边落座,自顾自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接着又打量了一番守静的穿着
“虽然知道你赚钱了,但老实讲,你竟然是如此骚包的性子,我是没想到的。”
此时此刻的守静道人身穿一套上好面料的长衫,脑袋上的发髻也不似李臻这般随意,而是一根货真价实的白玉簪扎起来的。
看起来当真是如玉无双。
特别是身上那股文人气息,浓厚的不像话。
好似哪里出来的儒生一般。
而听到这话,守静笑着摇摇头:
“你是道人,我肯定要换换风格。读书人比较适合我,对吧?况且,如果于栝忽然出现了两个道人会说书你也保不齐这城里有百骑司的人。被咱家狐裘大人知道了,她那么聪明,万一猜出来了,反倒不好。”
“咱家”
李臻嘴角一抽,无语的说道:
“下次你也甭客气,直说是你家狐裘大人便算了。”
“我看行,反正我喜欢坏女人!”
“”
真的。
李臻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不正经的时候,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你
你咋就那么便宜呢。
而守静在开了玩笑后,又问道:
“如何?那位不简单吧?”
李臻知道他说的是谁,直接点头:
“确实不简单。他替我一挡,我都感觉不到半分压力”
“那是自然,本就是真武法相而成,难出是难出了些,但肯定是很厉害的。只是我估摸着你要是不悟道,他出不来。”
“悟道啊”
听到这话,李臻下意识的指尖在桌子上勾勒出来一片金光痕迹。
“到底什么是悟道我还不知道呢。”
“简单啊,问咱妈啊。”
“”
俩人本是一体,他知道的就是李臻知道的。
所以,听到这话的瞬间,道人彻底无语了:
“那是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不然你把她当小龙女也行,喊姑。”
“”
李臻彻彻底底无语了,看着眼前的儒生,无比认真的问了一嘴:
“你说我这嘴有时候咋那么贱呢!?”
守静一乐:
“嘿嘿,有时候不是嘴贱,人就这德行,那咋办嘛?”
“”
道人看着守静。
就如同在照一面镜子。
镜子之中的自己笑的灿烂,笑的有趣。
要是平常,李臻肯定觉得嚯,这镜子里的小伙子真帅啊。
可现在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我咋那么贱呢。
贱到恨不得邦邦给自己两拳
逑啪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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