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马车上,天戈就盘坐在我身边,慢慢的喂我吃药。
我想掉过头不理他,却还是忍不住关心,低声道:“我们在哪里?你……不是要去比武么?”
天戈微微一笑:“姐姐昏迷了一天一夜,比武已经过去。我赢了。现在我们回家。”
我松一口气,却又恨起他的无情,更自卑我的污秽,掉转头不再说话。
天戈低声叹一口气,欲言又止,隔一会,慢慢说:“姐姐病得厉害,好生休息吧。”
我不再说话,心里怨苦欲绝。
天戈,如果你肯好好对我说话,我会多么快乐。可是,你却嫌弃我的不洁。你不要我了。或者说,你从来不肯要我,宁可去取那个陌生的什么云家小姐。
天戈,我那么爱你啊,你却让我恨你。你的夺目光华,更加映出我的不堪。我不能爱你,我不配爱你,我……只能恨你……恨你呀,那么光芒灿烂而冷酷无情的人……
天戈,如果你肯爱我……然而……你不爱我。
所以,以苍天之名立誓,我恨你,孟天戈。
我——恨——你!
我要报复。我绝不会让你和云家女儿成婚。云九霄,他似乎也反对这件婚事,也许,他会帮助我?
我半昏半醒,躺在马车上。天戈也不说话,一直静静坐在我旁边,有时候喂我喝一口水,或者吃点东西。我无力下咽,他就用小刀细心撕碎了,一点一点地喂我。
我忽然恨极了他这样温柔而无情的样子,一狠力,打泼了饭盏,竭力说:“何必管我?你不是打算把我和云九霄一起砍死吗?”微一说话,就不自禁的喘息、咳嗽。
饭盏里面残余的食物泼了他一身,天戈也没生气,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我的背,为我顺气,口中慢慢说:“原来姐姐一直怪我对云九霄说的话。其实我是看准了云九霄的性格不肯冒险,才故意这么说的。你别生气,我做什么都是有把握才做,不会乱来的。”
我微微冷笑不语。
呵呵,天戈弟弟,你一向好口才好急智,现在也果然解释得很好。但我怎么会相信你?你可以在那种生死交关的时候,冷静无情地面对我的生死,难道我还会自作多情?
天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忽然微微一笑:“今后姐姐自然会明白我的一番好意。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一直希望你平安幸福。”
我涩然笑了,幽幽道:“幸福?嘿嘿,我不过是个不洁的贱人,还配有什么幸福?”想到那一夜武当道观中的痛苦和恐惧,原是一切为了眼前这人,可他不过无心。这样的我,除了一身的残破和凄苦,还能留下什么?
天戈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姐姐,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姐。武当之事,我会为你讨回公道,一定要牧清野娶你为妻。”
我闻言心头一阵火烧般的痛苦,几乎无法忍耐,很想一掌打在他玉石般绝美而尊贵的脸上。
天戈,你很会为我安排啊。打发我嫁给那个牧清野,就是我出卖身体为你铺路的报酬么?呵呵,好天戈,好弟弟。嫁我到武当,更加可以方便你结纳武当派吧?果然是我精明能干的天戈弟弟,做事滴水不漏呢。
我做了武当大弟子的妻子,你却要娶英山血殿的小主人、云家堡的小公主。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对付云家女儿,却知道你一定可以把他哄到服服帖帖。对你来说,云家女儿想必比我有用得太多了。再加上你刚刚获得的天下第一高手之号。天戈,你就这样选择了一条青云之路吧?
然,我不容许。
不容许你撇下我,独自飞向云天深处。不容许你娶别的女子。不容许你把我象浮萍落花一样随意弃置。不容许……绝不。
日色微晕,透过马车的纱窗,照在天戈的脸上。他的容颜明亮眩目,似乎是天生的人上之人、万神之神。我看着他绝伦的容光,陷入沉思。
天戈弟弟,不管你如何英雄绝世,我将穷一生心力追逐你的脚步。你可以拥有天下的荣光,但不可以不要我。我虽柔弱,一旦决定的事情,却决不回头。天戈,今生今世,你我势必纠缠。
凝视中,我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暗青色衣服,细看之下气色有点憔悴,就好像轻云微染的日焰。我心头暗暗奇怪;“怎么他好像也在生病?”这个强悍绝伦的人,也会有普通人类的情形发生么?
再怎么恨他,我还是无法对他不关心,忍不住勉强挣起声音问他:“天戈,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不大好看?”想起十多天前他在小树林中重伤高烧的样子,暗忖:“难道是旧伤未愈?”
他才看了我的冷面孔,似乎没料到我还会询问他的情形,微微一愣,随即浅笑着柔声道:“姐姐,我没事,只不过是和林清远动手时受了一点伤。很快就会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好像忽然有点高兴,眼中星光闪烁流动,却又转成明波潋滟,扫去了刚才隐约的晦涩之气。
我忽然有点生气,猜到他在高兴什么。哼哼,天戈,尽管得意吧。不错,你应该得意,你如此待我,我却无法不关心你。呵,这样低贱卑微的心意,对你来说,会被看成个怎样的笑话呢?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又问:“林清远……你……他不是中了云九霄的计,没法参加比武吗?”说话一多,我又咳了起来。
天戈慢慢抚着我的背,等我缓过气来,这才说:“他好像猜到是孟家的人在对付他们师兄弟,所以单骑快马,星夜赶到孟家找我算帐。我虽不知你上武当之事,听他一说自然明白前因后果,所以难免交手。这个人武功果然很好,我虽侥幸取胜,论实力其实还是要输给他一筹,所以受了一点小伤。不过他为了救师兄,丧失五年内力,短期内已不是我对手了。”
我好生纳闷,问他:“你不是去无忧谷么……为何还回家耽误这么多天?”
天戈闷不作声,只是笑笑,好半天,才说:“这个么,自然有我的原因。姐姐,你别一直问了,看你现在这么虚弱,还是闭目养神吧。”一边说一边扶我躺下,给我盖好被子。
我看他已经准备拿出做蚌壳的精神,死不开口了,拿他没办法,何况我也确实累了,不再追根究底,慢慢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中,我似乎听到天戈在轻轻咳嗽,空气中有隐约的血腥味,看样子他果然病着呢。隔了一会,我听到天戈低声叹息,郁郁沉沉,竟是有着难解的心事。然后,我感到他好像弯下腰,静静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然——我竟然感到脸上微微拂过他轻轻的呼吸,接着是他冰凉的嘴唇慢慢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自语:“兰,你如此待我,可要我如何是好?我们……唉……我们怎可能……”随即叹息无言。
天!
他吻了我!
我的神智一下子吓得清醒过来,却几乎无法反应,只能就这么闭着眼睛装睡。但我的脸却泄露了我的秘密,无可避免的涨红了。
我心如蝴蝶般起舞,片刻前的哀怨苦恨,一如烟雾般散去。天戈——吻了我——天下还有比这个更美妙甜蜜的事情吗?
就算你在云九霄面前表现得对我满不在乎,但那也是为了我好,我本该相信你的,不是么?就算你要我嫁给牧清野,也不过是为了我的名节着想,不是么?你本来就是异常聪明冷静的人,做的事情,自然比我考虑更多,不是么?但——你肯吻我呢——天戈,你是爱我的,我可以这么想吧?
天戈,我会想办法说服你,让你放弃把牧清野和云若水硬插到我们中间的打算。我根本不是你的姐姐啊,那些世俗的闲言闲语,又算得了什么?我会找个机会,让你知道这一切的。我唯一的幸福,只会是你。而放眼天下,除了我,又有谁可以做你的知己?你虽骄傲而强悍,也会有寂寞待我抚平吧?
我慢慢沁出一朵浅笑,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在家里养了好几天的病,我才慢慢恢复元气。爹娘每天都来看我,神色忧愁,唠唠叨叨地教训我。我却含愁带笑,只管听着,心却飞到天戈身边。
天戈,有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你真的好狠心呀,我病了这么久,你都不来看我。当真是把我一送回家,扔给爹娘,就不管了么?但我却无法恨你了,其实你也不过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心事吧?如此冷淡深沉的你,却只肯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吻我的脸。天戈,你真是个又可爱又可恨的人。
我还是忍不住问娘亲:“娘,怎么都没看到天戈弟弟?”
娘顿时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天戈这些天很是不好,先前在湘西斗七杀教时受的刀伤还没好,和林清远动手时又受了极重的内伤,他还是勉强撑着赶去无忧谷。在天下英雄会虽是力压群雄,却越发伤势加重。他一路上还要照顾你,勉强把你送回来,自己却病倒了,每天都在咯血,把你伯父可吓坏了。这些天我们忙着照顾你,也没看他几回,不知道好得如何了。”
我闻言心下骇然,脱口道:“啊!怎么会这样?”一颗心跳得如同擂鼓,颤声道:“不行,我要去看他!”挣扎着跌下床。
娘一把扶住我,嗔道:“傻孩子,怎么这么急,就算要去,你也慢点下床啊。你就是这么又性急又倔强。”
回想起那日天戈一身暗青衣服、神情有点憔悴,我忽然明白了:怪不得他要穿深色衣服,不过是为了在我面前遮盖血迹,免得我担心吧?天戈,天戈啊,你到底如何了?
我心慌意乱,让绣玉扶着我,跌跌撞撞赶向天戈的住处。久病之下有些脚软,幸好有绣玉撑着我,娘亲也在一边扶我,总算到了天戈的房中。
房里有股很重的药味,天戈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寒玉,合着眼昏睡着。
他的呼吸那么轻浅,我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忽然感觉不到。我不敢说话,怕扰了他的睡梦,眼泪却忍不住一滴一滴落下来。
我的泪有几滴就落在他脸上,他似乎惊动了一下,轻似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娘亲自然没注意听,我却依稀听到了,他在叫我:“兰——不要哭——兰——”
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了。
天戈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吃力地淡淡微笑;“不要紧……我会好起来……不要哭……”
我忍泪含笑点点头,却又忍不住怪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你……你太可恶!”
天戈无力说话,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却又陷入昏沉之中。
娘亲忍不住怪我:“兰儿,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上回闹着和天戈一起闯江湖,结果受了伤回来。你天戈弟弟怕你留了刀疤不好看,本来是去无忧谷,正好遇到神医古深,巴巴地向古深讨了良药,赶着拿回来给你抹伤口。却不料你离家出走了。他回来就遇上林清远找上门来拼命,闹的两败俱伤。你说你不是你惹出来的,怎么还怪你天戈弟弟可恶啊?”
我做声不得,心头震动,看着天戈,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去无忧谷的半路返回家中,还差点误了天下英雄会。这样温存细腻的心思,我却一直不能明白。
天戈,是你太会隐藏,还是我太愚蠢?我的天戈弟弟啊,这样的情意,我该如何爱你呢?
我看着他苍白而绝美如神诋的脸,不觉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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