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皋平常都乘坐轿子,相爷的轿子自然不普通,奢华豪气,彰显身份。
极少数的时候,戴皋会乘坐马车,相比轿子的奢华,戴皋的马车则要普通得多,一辆普通的绿呢马车,拉车的是两匹驽马。
晚上,戴皋乘马车出行,车驾上只有宋福儿跟随,很多护卫都藏在暗处,不显山不露水,寻常的人根本想象不到,这样一驾破马车中,坐在其中的竟然是当朝宰相戴皋。
戴皋坐在车架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宋福儿却有些不安,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和仓促,当时他怎么就没想到陆铮离开相府的时候,小姐可能会出现呢?
如果他对这件事有预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小姐如此轻易的得逞,这一下好了,小姐在相府门口送陆铮,这样惊人的消息肯定会很快传遍京城,回头相府的颜面往哪里搁?
“福儿,什么事情焦躁不安?说说?”戴皋淡淡的道。
宋福儿道:“回禀老爷,奴才罪该万死,今日奴才送那陆铮出门的时候,小……小姐竟然也去了,当时门口人很多,才子云集,小姐还送了这小子一柄折扇,老爷,这件事是我办事毛躁,奴才恳求老爷责罚!”
戴皋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有用么?我就是让你去死能有用么?一个江南的小杂种,便能搅得相府上下鸡犬不宁,鸡飞狗跳,嘿嘿,这就是我戴氏的门楣和门户么?”
宋福儿惭愧的低下了头,外面的天气很冷,寒风呼号,宋福儿后背却是汗水涔涔而下,戴皋的话让他紧张莫名,他就想自己大管家的位置就这样到头了么?
车里面的空气很压抑,宋福儿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硬着头皮道:“老爷,我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陆铮这小子,此子奸诈狡猾,如果任由他去折腾,将来可能会惹出大乱子,甚至可能会危机到老爷您呐!”
戴皋脸色阴沉,一语不发,马车在外面走,寒风在外面呼啸,窗帘被风掀起来,宋福儿隐隐看到外面有灯光闪烁,他心想应该是紫云观到了。
果然,外面传来了道童的声音:“可是戴大人到了么?”
本来一脸阴沉的戴皋瞬间春风化雨,神情变得和蔼起来,今天他也穿着一袭道袍,挽着头发,瞧他的模样,相貌清癯,一看便非凡人。
宋福儿连忙溜下车去替戴皋将门帘掀开,几个掌灯的道士在外面已经恭候多时了,紫云观可不是普通的道观。
普通的道观为了求香火,往往都使出浑身解数,可是紫云观却非一般的人能来的,尤其是晚上,紫云观闭门谢客,理由是观里的道士需要修炼问道。
紫云观的观主徐天道,人称徐天师,是当今皇上歆德帝的师兄,仅此一点就彰显了他的地位,就算是戴皋权势熏天,到了紫云观都十分的客气,处处小心,谨小慎微得很呢!
在两名道士的引领下,戴皋跟着直往道观里面走,这个时候,道观里很热闹,几座大殿里面都有道士在修行,徐天道住的地方是一处隐蔽的厢房,厢房里面装饰极其的考究,看上并不奢华,但是,却给人一种超凡出尘,天人合一之感,仅此一点就证明徐天道绝非普通人。
他端坐在蒲团上,即使戴皋进来他也只是稍微欠身,淡淡的道:“没想到相爷今天来敝观,有失远迎啊!”
“天师太客气了,天师乃神仙众人,戴某一介俗人,岂能让仙长迎接?今日戴某前来,是因为心中有惑,务必请仙长指点一二!”戴皋十分客气的道。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天师,您在戴某心中是真正的得道高人。皇上信道,天下人皆反对,甚至连宫里面的某些人都反对,唯独戴某人一直支持!
而皇上这些年拜的天师何啻有数十人?这些天师人人都是修行界的翘楚大能,这些大能戴某或多或少也都有结识,然结果却是徐天师您成了皇上最信任最敬重的天师,说起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天师您才是真正的高人,才是真正一等一的仙长呢!”
戴皋的语气十分的客气,态度也无比的谦卑,他说的话乍一听也是对徐天道极度的奉承和推崇,好像这普天之下,唯有徐天道才是道门高人,其余的道门众人都不值一提似的。
可是徐天道这样的老江湖又岂能听不出戴皋的言外之意?戴皋的这些话至少有几层意思,第一层意思徐天道现在能如此受宠,如此顺风满帆,他戴皋在其中是发挥了积极作用的。
第二层意思,以前皇上宠信的那么多天师,最终这些一个个都道台的道台,甚至有人还一命呜呼了,原因无他,因为这些人的道行都不够,谁说他们道行不够呢?那自然是戴皋!
他戴皋能够把那么多厉害的天师都打回原形,都踢下高台,让他们堕入凡尘,他也是有能力让徐天道成为过往。
戴皋恭敬谦卑的背后,是很隐晦的警告或者说是摊牌,徐天道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身边的太监戴皋都看得死死的,更何况徐天道这样能影响皇上决策的人?
徐天道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和戴皋合作,两人相得益彰,共同享受荣华富贵,这就是戴皋的态度。
徐天道面带微笑,他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手执拂尘,峨冠博带,真就如同仙人一般超凡脱俗,他似乎并没有听懂戴皋的话,而是道:
“戴大人,您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贫道洗耳恭听!倘若贫道能有一二灵感,能帮大人解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戴皋点头道:“那就劳烦道长了,我敢问道长一个问题,这些天皇上的龙体可好?饮食可好?”
“都好!皇上龙体康健,神气尤其的好,去年一场大斋醮,皇上的道术修为更进一步。呵呵,大人尽可放心,皇上不会误入歧途!”徐天道道。
戴皋眯眼盯着徐天道,道:“最近京城忽然出了一名江南才子,此人本来籍籍无名,道长知道,江南的权阀早已经衰落,在朝堂之上更是没有了江南的势力。
这一名才子年纪只有十八岁,刚刚考中举人,在家族中只是个小庶子而已,地位不值一提。
然而,就这么一个小人物,到了京城之后其名竟然能入得了皇上之耳,道长,您说这件事是不是蹊跷得很?
道长居于京城,道法高深,手下的徒子徒孙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想来京城但有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都逃不过道长的法眼,戴某恳求道长教我,此事是为何因啊?”
徐天道哈哈一笑,用手捻着颔下的长须,道:“戴大人是说陆铮此子么?大人啊,这事儿你可能冤枉贫道了!不瞒大人,我知道此子竟也是因为皇上。
大人不要忘记,京城可不只有我道门之人离皇上近,要说京城的事情事无巨细,能瞒住皇上耳目的,那可能才是真的千难万难!
今日我在西苑,听皇上对我说,说这陆铮还是个风流情种,前几日,他去了相府拜访相爷,竟然讨得了相府小姐的欢心,皇上还问贫道,让贫道给陆铮算一卦,算算陆铮能不能得到这一段姻缘呢!戴大人,您说这件事儿,我一吃斋修行的人怎么会去刻意关心?”徐天道侃侃而谈,不慌不忙。
戴皋微微蹙眉,其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相府的事情何其隐秘,皇上竟然知道?
戴皋清楚,大康朝有悬镜司的存在,相府之中也有悬镜司的人,但是对这件事情,如此快就能传出去,还是让戴皋极其的震惊。
徐天道并不看戴皋,而是神秘的一笑,道:“戴大人,您是否有兴趣知道贫道算的这一卦?”
戴皋脸色一变数变,道:“天师请说,戴某洗耳恭听!”
徐天道道:“大人可能料不到,这一卦竟然是大吉大利之卦象,据我所知,相爷家的小姐自小罹患有喘疾,相爷四处求医,却并没有得到良方。
按照一般的推算,以小姐的病情,倘若不能得到根本的治疗,恐怕去日无多,贫道也曾经想过一些方子,却都不敢轻易尝试。
说来也奇怪了,皇上让贫道算一卦,贫道想来这卦多此一举,谁知一算下来,竟然大吉大利,大人说奇怪不奇怪?”
“什么?”戴皋勃然起身,道:“天师的意思是说,让戴某嫁女么?”
徐天道哈哈一笑,摇头道:“相爷别激动,贫道何德何能,岂能有资格让相爷嫁女!我不过是说一说我和皇上之间谈论的一些琐碎趣事,博相爷一乐而已!”
徐天道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相爷,相爷当小姐为掌上明珠。难不成这掌上明珠便真要一辈子不嫁人么?
以小姐的条件,出身美貌皆是一等,奈何身患怪疾,恐怕真要嫁人却也并非容易,相爷,贫道说的不过是人之常情之语,相爷何故这般激动?
山野之人,性情耿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倘若相爷觉得贫道说的是胡话,尽可以不信,切莫要耿耿于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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