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觉得热血沸腾,仿佛身体的血液要冲出来一样。或许老爹当年挥军攻击大都的时候,才会如此吧!
在苏州的这些日子,徐增寿彻底领教了柳淳的本事。他看似闲庭信步,四处游玩,不经意间,就落了许多暗子。
比如收买街上的乞丐,买通车马行的人,又雇佣了一大帮舌头,四处散布消息……
这些举动在最初看的时候,就像是玩闹,说死了徐增寿也不相信,能扳倒苏州钱庄。
可是真正当柳淳发难的时候,速度之快,出手之猛,简直有种喘息不过来的感觉。让苏州府衙出面提款,然后制造沉船假象,成功掀起挤兑浪潮,接着抓人,散布流言。
一个白天的猛攻,完全是压着苏州钱庄再打,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这种围绕着一城,围绕着一个银行的争夺战,比起真正的大战还要激烈血腥,强度之高,对抗之激烈,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徐增寿除了大呼过瘾之外,就是担心柳淳能不能拿下最后的胜利。
十几家商人全都出动了,他们掏出了真金白银,一车一车,往钱庄运,作为明天的武器辎重。
柳淳反而平静下来,他只是让手下人把早上提来的三十万两银子,从箱子里取出,他不要银子,只要箱子。
这些箱子都是苏州钱庄特有的,上面有标记。
柳淳让人装一些砖头,丢在一些巷子里。
“这一招就能破解那些商户堆积如山的金银?未免太直白了吧?”徐增寿表示强烈怀疑。
柳淳淡然一笑,“徐兄,你说苏州城,到处出现钱庄的箱子,还有砖头石块,摆明了是揭钱庄的底儿,你说苏州的商人看到,会怎么样?”
徐增寿挠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没错,你心里明知道箱子有人故意弄的,但你会怎么做?”柳淳继续追问。
“假的?那我就视而不见,当没这回事呗!”
徐增寿的话音没落,突然有个沉闷的声音,“不对!你错了!”
大家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发现正是朱元璋和朱标来了。
徐增寿和柳淳顾不上吃惊,忙上前行礼。
朱元璋摆手,“都坐吧。”
等到坐下之后,朱元璋对柳淳道:“臭小子,你用这个烂招,是为了让苏州的商人动起来?”
柳淳笑着点头,“陛下圣明,臣的这点心思,瞒不过陛下的。”
朱元璋心中暗道:“朕也没看透啊,对亏听到你问徐增寿的问题,才意识到你小子的算盘!”
“你有把握?”朱元璋怀疑道。
柳淳轻笑:“陛下,银行获利丰厚,苏州其他商人看在眼里,岂能视若无睹。臣在城中观察发现,苏州有许多中等富商,他们碍于钱庄的势力,不得不把钱存进去。只要给这些人一个借口,他们肯定会加入挤兑的行列。”
“会吗?”
“会的!”柳淳笑呵呵道:“臣已经请黄子澄大人,以苏州府衙的名义,发一份告示,晓谕所有百姓,府衙方面认为,苏州钱庄发行的纸币,很不安全,极其容易复制。而且府衙还试制了几张,公开展示,请储户们小心。”
听到柳淳的话,大家伙仔细思索,貌似没有毛病啊!钱庄纸币不安全,府衙提醒百姓,情理之中的事情……等等,依旧是老朱,他嗅到了破绽,“柳淳,你能造假的纸币?”
柳淳耸了耸肩,“没什么难度,皇家银行在纸币技术上,是领先苏州钱庄的。我请茹太素老大人帮忙,试制了几张假的纸币。”
“你既然能造假,怎么不多印一些,去挤兑苏州钱庄?”朱元璋嘲笑道。
柳淳忙正色道:“陛下,假造钱币,那可是犯法的事情,臣怎么回去做?再说了,造假币也要成本啊,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百姓注意而已。”
几个人一起把脑袋转向一边,懒得看柳淳的无耻嘴脸。
你小子就使劲冒坏水吧,苏州钱庄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家伙,替他们默哀先……
很快天就亮了,过去的一个晚上,许多人都没有睡觉。大家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晚上。还有人干脆就跑到了钱庄外面打地铺,寸步不离。
上半夜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向银行运银子,这帮人松了口气,只要等到半天,就能拿回属于他们的钱。
可到了下半夜,大家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听说,城中许多地方,出现了钱庄的箱子,里面全都装着砖头。
难道前半夜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钱,是用砖头凑数?
普通百姓这么想不奇怪,在钱庄里面,那些朝奉正在全力以赴,跟大客户们解释,“绝对没有,不信可以去银库瞧瞧,根本是有人蓄意污蔑。大家都是苏州人,还请务必一条心,不要让有心人算计了。“
段鹏是丝绸商,他在苏州钱庄存了一万二千两银子。
听着朝奉的解释,他讥诮一笑,“你说的我相信,可我想问你,到处都有你们的箱子,是有人要对付你们吧?这个人是谁,你们有什么办法?”
朝奉们顿时哑火了,谁想要收拾他们,不用问,就是苏州府衙!人都被抓走了,还有什么疑问。
可光棍不斗势力,他们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
段鹏轻笑,“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说破了。一句话,我存钱,是为了安全起见。既然你们不是人家的对手,我犯不着那自己的钱冒险……利息我不要了,本金立刻给我。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我一个字都不往外说,替你们保密!”
朝奉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普通人往钱庄存钱,或许是受到了利息的吸引,但是对于一些有身家的人来说,他们更在意安全。
皇家银行能顺利开展业务,可不只是那几百万两的本金而已,真正值钱的是朱皇帝的招牌!
有这块牌子在,才没人敢恶意挤兑,也没人相信,皇帝会破产,毕竟天子富有四海,全天下都是他的。这就是老百姓的认知,可苏州钱庄背后,没有皇帝用朝廷的信誉背书,光靠着商人们的财富,实在是太薄弱了。
“不行,我们必须请求上面的人出面,向苏州府衙施压,让姓黄的罢手!”其中一个朝奉建议道。
另一个小个子沉吟道:“那个黄子澄发什么疯,难道是嫌咱们没孝敬他?要不要给他送一把钱过去,请他高抬贵手?”
“这个……”苏州钱庄之前花了高价,买通了前任知府,谁知道刚刚买通,人就被调走了,弄来了个探花郎。
他们只知道黄子澄清流出身,似乎在大宁干的不错,得到了夸奖,这才升任苏州知府。像他这种人,应该不会喜欢钱,或者说,光是拿黄的,白的,买通不了他。
“嗯,大家放心吧,没有能难得住咱们的事情,你们在这里招呼着,我去说。”
……
挤兑还在继续,这边不少大的储户加入其中,每个人都会带走几千两,上万两,势头非常猛。
可就在下午,又出现了一批松江的商人,能有五六个,他们带着钱,往钱庄里存,而且一存就是十八万两!
苏州钱庄似乎又恢复了一口元气,但实际上,松江商人是他们雇来的,钱也是他们出的。所以根本没有进账,该赔多少,还是多少。
第二天被挤兑了近四十万两,而且衙门到处贴告示,效果已经显现出来,前来挤兑的人群,只多不少,没有半点减少。
“陛下,这是黄知府送来的消息。”
柳淳对老朱道:“是驸马李祺,请黄知府过去,要跟他好好谈谈。”
朱元璋黑着脸,接过烫金的请帖,“谈,他想谈什么?”
柳淳轻笑道:“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不过陛下有没有兴趣听听啊?”
“当然,你有办法?”老朱好奇道。
柳淳笑嘻嘻道:“办法当然有了,不过要请陛下委屈一点。”
“委屈?什么意思?”
“就是请陛下装成仆人,去伺候饭局,不就能听到他们讲什么了吗?”柳淳笑嘻嘻道。朱元璋的脸黑了,兔崽子,你果然没安好心,让朕当仆人,亏你想得出来?朱元璋很想啐柳淳一脸。
“陛下,这可是知晓李祺父子心事和目的的最好机会了,陛下若是不愿意委屈,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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