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港城,晚冬初春交际的季节,晨雾缭绕。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炊烟来,哪怕是城区,依然是有很多人家是使用原始的炉灶烧饭菜。市场经济放开后,不少农民会挑柴禾进城摆卖,换点钱买二两肥肉回家改善伙食。
龚大柱也进城了,他没有挑柴,而且他固定的每天都会准时进城,并且会在天黑之后回到距离西城区大约十公里的村里,然后第二天准时骑车他的上海凤凰牌八二杠进城。
他退伍回来之后终究还是没能混上一个城镇户口,来来回回跑了那么多遍花了不少钱,终究还是没能成为城里人。却因为经常往城里跑,他脑子又比较活,发现城里人对电器的需求非常的大。
他果断的做起了二手买卖,从其他人家里收购二手电器,然后进行翻新之后再卖出去。凭着手艺,倒是越做越熟络了,最后搭上了更好的路子——从厂家那边进货转手倒卖。
毕竟二手电器是有限的。
搭上关系这两个月里,龚大柱大量的购入收音机录音机,然后把市场扩展到了乡镇里面去,生意做得火红。他不再羡慕城镇户口了,尽管那依然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心理鸿沟。
从村里到西城区必经的路口那里,龚大柱骑着车过来,抬眼看见两个人站在路边抽烟。这会儿天色刚发凉,视距还不是很好。靠近了一些,龚大柱瞧见其中一人面容有些熟悉。
那人却是已经举步迎过来。
“大柱。”那人喊了一声。
龚大柱瞧清楚了人,一愣,顿时激动的下车,赶紧的把车架好,随即不敢相信的往那人走去。
“建军?是你?真是你!”已经变成了庄稼汉模样的龚大柱激动的一把搂住张建军。
张建军同样激动得不行,用力拍着龚大柱的后背,骂道,“你-他-娘-的都胖成这样了!”
龚大柱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张建军,满脸都是激动的神色,“你小子可是一点没变,还是这副凶样,小孩子能给你吓哭去!”
叙了几句,龚大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来陆港当然是找你来的。你说过你们村叫什么名字,我打听了一圈,说这个路口是必经的,就跟这堵你了。”张建军说着给他介绍瘦猴,道,“他叫猴子,我的兄弟,以前在十八军运输团留守处干过。”
“十八军运输团留守处!”龚大柱竖起大拇指,和瘦猴握手,“我叫龚大柱,和建军一个班的战友。”
瘦猴有些腼腆地说,“班长你好,我叫刘小光。”
在军中,十八军运输团留守处是一个丰碑式的部队代称,那是一支挂着运输部队名号的从事特别作战行动的部队,是军中最神秘的山地特种作战部队。当然现如今国防军还没有特种部队这个概念,通常以侦察部队来称呼。不过,毫无疑问,除了参加过西南战事的部队之外,十八军运输团留守处是唯一具备丰富实战经验的部队,没有之一。
龚大柱因此肃然起敬,他是知道十八军运输团留守处的实际情况的。
张建军说道,“大柱,找个地方,我有事请你帮忙。”
“走,回我家喝两盅。”龚大柱说。
摆了摆手,张建军说道,“不了,附近找个小饭馆吃点,下次再去家里。”
龚大柱也愿意去饭馆,老战友好不容易来一次,必须上饭馆招待。他却是不知道张建军有其他的顾虑。
附近就有一家国营饭店,招呼老战友不能寒酸,必须要上国营饭店。尽管国营饭店的饭菜一般服务一般,但胜在价钱够贵。龚大柱手里有大把的票据,不怕国营饭店不招待。
要了一个包厢,龚大柱豁出去一般点了一堆的菜,这会儿饭店才开锅,估摸着菜上来也得一两个小时,于是就先点了早饭,大米粥加小菜,油条包子豆浆什么的,也是一堆。刘小光眼睛都看直了,不断的咽口水。
“大柱,你这么来,看样子混得不错。”张建军抓起个包子狠狠咬了口,道。
龚大柱嘿嘿笑道,“不满你说,我现在也差不多是个万元户了,家里正在建房子呢。你知道吗,当年退伍回来,跑安置跑了大半年,连各工厂门卫都捞不着,老子一火,就,就,那叫什么来着,下海,对,老子就下海做生意了。一开始收购二手家电什么的,自己研究着修理,翻修一下卖出去,赚点差价。后来干脆就从厂家进货,往自行车上一驮,走家串户的***国家单位舒坦多了。”
尽管他说得很幸福,但依然难掩心中的不忿和委屈。参军三年多,一个月八九块钱的津贴,打了仗很幸运的捡回来一条命,原以为回到家至少能混上一个稳定的工作什么的,结果连国营工厂的保卫科都进不去,心里怎么会平衡。
张建军低声说,“那省了很多事。”
听了这句话,龚大柱再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张建军和刘小光。他们都在往嘴里塞包子,好像很长时间没吃过饭了,而且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张建军和刘小光身上的衣服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更换过,并且有风尘仆仆的味道。再一看他们的神色,眼窝深陷,面容憔悴,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
龚大柱此时才注意到,张建军和刘小光都没有带任何行李。他可是知道张建军家距离这里三百多公里的,过来访友不可能不带行李。
“建军,你不是专门过来看我的吧?”龚大柱盯着张建军问道。
这会儿,饭店的服务员推开门敲了敲,说,“喂,你们的小菜出来了,自己过去端。”
说完扭头就走,门都没关。
张建军对龚大柱说道,“大柱,你先去把小菜端进来。”
这个国营饭店本来是附近一个工厂的食堂,作为尝试性的改革,开始对外营业,同时也凭票供应工厂职工,外面人多人杂,张建军两人面生,为了避免怀疑,能少出现就少出现。
龚大柱深深看了眼张建军,起身出去。
他离开后,刘小光几下吞掉嘴里的包子,低声问,“建军哥,你这位老战友靠谱不靠谱?不能去报警吧?”
张建军笃定的摇头说道,“不会。我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是我把他从战场上背下来的,否则他早光荣了。”
“那他能帮咱们处理那批货吗?”刘小光担忧问道。
张建军缓缓点头,“问题不大,一会儿我直接问。总之他不会出卖咱们的。但是咱们也不能把他害了。”
“你说咋办就咋办。”刘小光又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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