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无衣赶到宫里,正逢皇帝下朝,和几位重臣在御书房里商量大事。丞相金广麟,太子及其他亲王也都在,谢无衣还看到了刚刚结束的科举前三甲白寒川、方隋游、钱棠傲,皆一一在列。上官的爹神侯大人也在,大理寺卿陆冥排在最末端,前面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挡着他,正好可以半合双目打瞌睡。
这么多大佬聚在一块儿,肯定是在商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谢无衣躲在门外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两边的侍卫看她急的像猴子乱蹦,好心提醒道:“谢大人,进书库只有这一道门,要不你等里面结束了再进去?”
侍卫那一声“谢大人”听得谢无衣陶醉云里,其实她的掌书职位说普通一点就是皇帝身边的小书童,叫你干嘛就干嘛,一不能加官进爵,二不能参政议政,就是一个被人使唤的差事儿,哪里称得上一句“大人”。
她假装抹了抹眼泪,和旁边的侍卫打好交道:“侍卫大哥,皇上和大人们在里面讨论什么呢?这不是刚下完朝吗,怎么又在开小会了?”
侍卫回答:“应该是大事。”
谢无衣:你这不是废话吗!
“前阵子,朕派几位皇子们去各州查了一些陈年旧案,你们来听听那几桩案子新查出来的结果。”彻帝把几本文牒推到前面,群臣中已有异动,平静的目光在几位皇子中间扫了一圈,端起热乎的茶,透过冒出来的热气看他们,慢吞吞道。
“你们几个,谁先来啊?”
外头,谢无衣在认真地偷听墙角,殊不知一个人慢慢靠近了她,站在她旁边,也竖起耳朵贴到门上去听。被挤到一边的侍卫很慌张:谢大人,公主,还有公主的爱犬,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我感觉我的饭碗快保不住了!
“儿臣先来。”六皇子萧执礼出列,衣不带风的经过太子萧执安面前,兄弟两人私下里的目光撞在一起,太子波澜不惊地向他微笑示好,萧执礼却并不理会,径自走到最前面,开始汇报情况,身后空余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五年前,闽州刺史闫如令以贩卖私盐罪被封地藩王赵纯私自处死,闫如令死后,他全家被抄,亲眷及其亲信在狱中自尽伏法。不过当年那本贩卖私盐的账本找不到了,其中关系一干人等和贪污银两的证据无处查寻,这件案子也就成了死案。”
“儿臣在闽州微服调查期间,发现闽州仍旧是全国贩卖私盐最严重的地方之一,罪行依旧存在,几乎是无孔不入,全州百姓的私盐购买量与官盐各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夜间还有老少男妇背筐提盐走街串巷,沿途摆卖,风气之恶,令人发指。而这些私盐质量参差不齐,许多都是掺杂了砂砾、石灰,长期服用对身体会造成严重损害。近几年从闽州招来的征兵皆因体格太差而影响作战,长此以往,必会削弱国家军队的强盛。”
嘭!
一只名贵的镶金边茶杯被重重砸到金广麟跟前的地面上,碎片乱弹,茶水飞溅,然而没有人敢躲开,甚至是动一下。金丞相为自己被溅湿的鞋面可惜,面色沉下去几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种场面,他见惯了,在圣上年轻的时候。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圣上表达愤怒最直接的方式,贩卖私盐,竟然扯上了军队的战斗力,关乎到国家的安危,这对于将军王出身的圣上,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太子萧执安盯着自己面前一块碎瓷片,皱紧了眉头。
“关于军队这一方面,二哥应该最有说服力。”萧执礼冷笑了下,回头看向二皇子萧执锐,军队是他最大的筹码,知情不报,在父皇面前被揭穿,。
彻帝双目圆瞪,怒斥道:“那为何未向朕禀报!”
萧执锐在袖子里握紧拳头,答道:“儿臣……儿臣还并查明这些新兵的病因,故未来得及向父皇禀报。”
“那老六是如何发现的?”
“儿臣,是看古书上的记载才知晓的。”萧执礼没有直视彻帝的眼睛回答,他撒了个谎,其实军队里士兵的病因是他的妹妹若璇公主偷偷告诉他的。如果让圣上知道后宫中的人干涉了这些国家政事,后果将会很严重。
彻帝稍稍克制了怒气,问:“营中病者数量有多少?”
萧执锐道:“近万人,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其中闽州的人数最多,逾五六千人。”
“这还只是新兵里的情况。”彻帝的声音冷到冰点,换言之,老兵里的情况还不一定好多少。其他的人都不再出声,凝神屏息,等待着彻帝下指令,如果到这一步还不再作为,那彻帝的脾气就真算是好到极致了。
军队里,要有一番动荡了。
彻帝从福如海手中重新接了一杯茶到手中,清了清嗓音,缓缓道:“从今日起,你把那支新招来的新兵交给老六,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儿臣……领旨。”
萧执锐的心降到了谷底,可是彻帝的下一句话,把他重新拉了上来。彻帝吹了一口水中浮起的泡沫,说:“其他军营里的老兵,你与太子带领太医院的人去逐个检查。包括各将军的军营下面,要他们全部配合,彻查一番,但最好找个其他的借口。动静,别搞得太大。莫要引起军中恐慌,一切有序。”
萧执安平静接旨:“儿臣遵旨。”
“儿臣遵旨!”
萧执锐平日里都是一副冷峻的面孔,如今眼中竟含了淡淡的泪光,他退回到皇子队列中去,站在他旁边的七皇子忍不住悄悄拍拍他的肩膀,朝他扬眉一笑。
“父皇,儿臣还要负责闽州的案子,恐怕难以周全新兵那边……”萧执礼不乐意了,这分明是他的功劳,到头来却还要为别人收拾烂摊。
彻帝打断了他,“闽州的案子,朕已经选好了人选。”
萧执礼下意识地看向太子,眼中几乎是含着忌恨的目光,可是萧执安表情无辜又无奈,食指擦了擦鼻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钱棠傲。”
“臣在。”
“你马上去闽州上任。”
当木头人立了半天,金丞相有话说了:“据臣所知,闽州现任刺史的任期还未到。”
彻帝淡淡扫了萧执礼一眼,示意他来说。萧执礼站出来,向丞相解释道:“闽州前刺史方兴这会儿已经在被押解到京城的路上了,罪名是私吞税银,霸占土地。”
这种罪名随便一抓一大把,也的确算是合理吧,金广麟就当听过了,轻轻“哦”了一声,回到自己站的老地方,却不免朝那抹静立的高大背影望一眼,他在心里越发看不透萧执安:今天太子有点过分安静啊?
萧执安如果知道丞相此刻心中的疑惑,肯定会这样回答他,本太子今天想当一回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不可以吗?
“钱棠傲,三日后,立马启程,去闽州上任,朕让神侯从神捕司调两个精英随身护送,任你差遣。去那里治理好闽州贩卖私盐乱象,这是朕对你的第一个期许。就是没让你在宫里过上年,未免遗憾。”
“皇上放心,明日的鹿林宴,臣一定将宫里的美酒尝个痛快!”
彻帝龙颜大笑。
谢无衣在外头听到钱棠傲的声音,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也许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忧,向钱公子这种不着调的性格,能受任皇帝的委托吗?她表示非常怀疑,派白寒川去还差不多。不过白寒川是太子洗马,会跟着太子做事,这师兄弟俩各有重任,以后前途光明,不可限量啊。
再看看自己……谢无衣表示人比人,气死人,如果她要想,运用她超前的智慧和知识,保管让这些古人崇拜到五体投地。可是她根本无心从政啊,关键还是个女的,有随时被人发现身份的危险,她还是老老实实给皇帝管理书籍吧。
正忖思间,她感觉到有人在踩到了她的鞋子,肯定是那位侍卫大哥。回头一看,对上若璇公主那张笑容不善的花容月貌,她惊得险些大叫,被对方及时捂住了嘴巴,两人在一拖一拽中,离御书房越来越远。
侍卫大哥感到松了一口大气。
谢无衣被若璇公主拖到了一座四下无人的假山边,貌似是御花园什么的地方,周围没有人经过,就算见了也不敢怎么着啊,这个疯丫头是皇帝女儿好不好!没人敢管,可是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明明比她矮小,力气却大如牛,比女汉子还女汉子,真是有什么样的狗就有什么样的主人,皇宫伙食这么好吗!
“公主,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嘛,你别动手动脚的!”若璇公主竟然摸到了她的腰带,意图要解开她的衣服,谢无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牢牢攥住自己可怜的腰带,没想到皇家公主如此豪放。
“我要揭穿你的身份,你这个伪装的细作。”若璇眯起眼睛,坏坏一笑,抓住了腰带的一端,把谢无衣往前面一推,她整个人旋转了开去,腰带从身上慢慢滑落,如剥洋葱般,把她的第一件衣服脱了下来。
谢无衣打了一记响亮的喷嚏,“我靠!非礼啊!你是不是有病啊脱我衣服!”
若璇得意得扬起下巴,把谢无衣逼到了湖岸边,伸出手去,正准备脱她第二件衣服,“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我就可以定你死罪。”
“堂堂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脱一个男人的衣服,你小心我传扬出去,你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看令狐钺敢不敢娶你!”
“你是男人?”
拖长的尾音,带着十二分的不怀好意。
谢无衣的气势弱了几分,紧紧护住身上的衣服,湖里冒出来的冷气把她冻得牙齿打架,说话都不利索,“我、我当当当当然是男人!”
“那你就把衣服脱了,证明一下。”
“我不脱会怎么样?”
“那我来帮你脱。”
若璇公主朝她又走近一步,谢无衣半只脚已经踏在湖面上的半空中,她不知道这个若璇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口口声声要验证她是不是男人,难道她不是男人碍到她了吗?她们才只有一面之缘,没理由针对自己,亏她昨天还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
后面已无退路,谢无衣狠下决定,伸出手去,“别再过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看看那只巨大的金毛狮王正憨厚地朝她吐舌头摇尾巴,她要赌一把。
若璇公主为她的气势一愣,问:“你是谁?”
“我是紫衫龙王。”
噗通!
远处经过的宫女正好看到这一幕,大声疾呼:“不好了!公主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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