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淡淡照在执法堂玄黑色的石墙上,君玉的轮椅轻轻落下来,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男修逆着阳光而立,微微拱了拱手道:“我是楚策!”
君玉笑了笑,点了点头,见了个礼道:“楚策师叔!”
白衣少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转过身,在前引路:“老祖要见你,随我来吧!”
子衿在一边对君玉道:“我送君玉小姐去摇光峰吧!”
君玉道了声谢,跟上楚策。
楚策,算得上是天音阁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化神期修士的亲传弟子。变异灵根雷灵根的资质,今年才不过十八岁,就已经是筑基期中期的修为了。
与楚婷身上的明显的浮躁相反,楚策的气息更凝厚。一望便知,此子根基深厚,不是那等华而不实的所谓天才所能相比的。
三人一路上都没有开口,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摇光峰之上。
楚天明的住处并没有旁人想象之中那般富丽堂皇,反而很是简朴素净。
楚策在前走进庭院,俯身道:“师父,楚君玉到了!”
君玉便见一个穿着青袍的中年男修从花坛边站起来,面向楚君玉等人走来。
“见过天明真尊!”君玉与子衿道。
楚天明点了点头,很是和气道:“无需多礼,都进来吧!”
子衿自发推了君玉的轮椅,走进庭院。
楚天明似乎是个爱花之人,院子里满是奇珍异卉。便是在这样的时候,院子里依旧姹紫嫣红,满园锦绣。
“小姑娘也喜欢花草?”楚天明见君玉目光移到了花卉上,问。
君玉淡笑道:“喜欢。”
楚天明点了点头,道:“小姑娘倒是坦率,这些花草,你可认得?”
君玉一种一种看过去,道:“认得!”
楚天明此时却笑了笑。指着一片花草道:“这些花草之中,你最喜欢哪一种?”
君玉笑意清浅,不假思索道:“晚辈最爱午夜冰兰。午夜冰兰开在冬日,每逢月满之时。必定于子夜时分开花,风雪无阻。”
此女秉性坚韧,而性格之中又有种偏执。楚天明在心中道。
“小姑娘,你可知道,本尊最爱哪一种?”楚天明考较一般问。
君玉想了想。道:“晚辈不敢妄言,也许是……紫藤吧?”
“哦?你如何猜到的?”楚天明感兴趣道。
君玉笑了笑,道:“晚辈看尊者的衣袖上,似乎便绣着紫藤花纹饰,故此妄测。”
楚天明一怔,看了看自己衣服,可不是,袖口和衣角上都有紫色的丝线纹着紫藤花花纹。
“你这孩子果然聪慧!”他叹道。别的小辈在他面前常常是诚惶诚恐,或者伏低做小,如楚君玉这般从容冷静。还有闲心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的,却是见所未见。
“尊者缪赞!”君玉道。
“本尊听人说,你这般小的年纪,便自行悟出了一门神通术?”楚天明总算将话题扯到了自己关心的东西上。
君玉点了点头,却只说了一个字:“是!”
“不错!”楚天明只这么称赞了一句,却起了身道:“本尊在这里,你们这些小辈也不自在。策儿,你带着你这妹妹出去转转吧!”
“是,师父!”楚策俯身应命,带着君玉出了庭院。
路上。君玉依旧没有开口。自打来了摇光峰,她似乎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周身带着种压抑的沉闷。
偏偏楚策也不是个多言的,径直将君玉带进了一片紫藤花海之中。停了下来。
白衣少年转过身,迎着阳光,细细打量了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孩子一眼。
这是个很精致漂亮的女孩子,只是看上去有些病弱。而相貌上的完美与不健全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这份柔弱之美中,渗进了一种让人怜惜的残缺。
“看得出来。师父很欣赏你!”楚策终于开口道。他的语调之中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半点儿哄孩子的自觉。
君玉只是浅浅笑了笑,不咸不淡道:“是君玉之幸!”
“你……似乎很抵触我!”楚策惊觉,君玉对他和师父的态度都是一样,公事公办,完全不掺杂一丝半点儿情绪。礼数周到,却偏偏无喜无恶,仿佛刻意要保持距离一样。
难道她不应该抵触吗?君玉觉得这个问题委实荒唐。这楚家人,她一个都不想亲近。
君玉眼中流光一闪,目光从楚策身上掠过。楚策的相貌完全不像是云千蝶,却仿佛玉楚长安很像,都是那种清俊刚毅的类型。这里面不会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吧?君玉忽然想到,楚长安也是雷灵根。还有楚长安那个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把柄,能让一个男人哪怕忍辱负重的,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她果然是够邪恶的。君玉这般想着,语气却松快了起来,玩笑般道:“我若是不抵触楚策师叔了,师叔怕是就要小心了!”
楚策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子衿却笑出了声。她自是明白,君玉这个鬼丫头,越是想骗人的时候,就越是装得无害且单纯。反倒是她对你不假辞色的时候,才是让人放心的时候。
楚策眸光一闪,终于还是道:“你该叫我哥哥!”
哥哥?他们算是哪门子的兄妹?即将不共戴天的兄妹吗?君玉笑容之中透出讥诮来:“师门之内,只有尊卑,无所谓亲长。”
这话是没法子谈下去了。楚策心中一闷,他其实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怪罪到君玉的头上,但他还是竭力想忽视掉心中的不舒服感,友好相处。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是吗?
“上一辈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楚策放软了语气道。
君玉闻言,目光一下子变得缥缈,冷锐道:“是啊,跟我们没有关系。可是,我们却必须承受,承受这些与我们无关的因果,不是吗?”
楚策觉得自己的心口一痛,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会说实话呢?而且,是以这样一种令人难受的方式,生生揭开那些流脓的伤疤。
“何必呢?”楚策劝道,“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我们……到底是亲人!”
真没想到,楚家居然还养出了一个圣人!君玉心中纷乱芜杂。
她指着一树长歪了的紫藤花道:“楚策师叔,你可知道,这株花为什么会长歪吗?因为它发芽太晚,旁的花株抢先占领了它的阳光。它只好扭曲的向着一个歪斜的方向生长。它已经长歪了,而且,会越来越歪。”
“楚策师叔,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君玉不待他回答,自己又道:“因为不长歪,它会死。这就是所谓规则。”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人竭力想忘记,也有人拼命要铭记。所以,想忘记的,忘不掉;想过去的,过不去。一切只因为,这就是人心。”
楚策想反驳,偏偏又不知应该怎么反驳好。楚君玉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将每一个靠近的人扎得鲜血淋漓。
君玉说完这些,亦惊觉自己失态了,很快调整好情绪道:“抱歉,是君玉失言了。”实在是这样单纯的人,实在是太稀罕了。
子衿在一边道:“君玉小姐,堂主还等着见你呢!咱们该告辞了。”
君玉也不想久留了,在庭院之外,向楚天明告了声罪,便离了摇光峰。
楚策依旧站在紫藤花海里,望着那个白衣的小人儿渐渐消失在远方,他想挽留,却终究没有勇气开口。
楚天明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他低声道:“策儿,你怎么看这个小姑娘?”
楚策苦笑了一下,道:“她……想必受过不少苦。”
楚天明点了点头道:“身有残障之人,性情多乖戾。这丫头心里,有戾气啊!”
“她很聪慧!”楚策又道。聪慧的人,往往比旁人要过得更痛苦些。但这一类人,却宁愿痛苦也不愿意糊涂。
楚天明亦点头表示同意,道:“这丫头骨子里的强势霸道倒是跟叶清羽一般无二,就是还没有他来得深沉圆滑。也难怪,叶清羽会看上她。”
“清羽真尊?”楚策惊异道,“清羽真尊会收下这个弟子吗?”
“那个人啊……”楚天明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表示不会。
楚策迟疑了一会儿,方问:“师父,清羽真尊,真的是叶家人吗?”
楚天明诧异地打量了自己这个心思纯善的弟子一眼:“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想到这些!你只需要知道,叶清羽这个人啊,能不招惹就千万别招惹就是了!那位的手段,可跟仁慈搭不上一点儿边。”
“不过,他能看中我楚家的小辈,也是我楚家的幸事。说不定,这也是个转机呢!”
“师父?”楚策不明所以。
楚天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知道,咱们这千月界,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粒沙!真正精彩的世界,都在外面呢……”
有风拂过紫藤花海,浅浅的紫色之中,一青一白两道人影渐渐隐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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