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阁村某届某次支委会是年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三时在村委会多功能屋按时举行,说它是多功能屋是因为村委会就这么一口屋,还是集资办学时捎带着搭建的。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平时村里的几位主要干部谁在家里受了窝囊气,都是躲到这里来清闲一会儿。上级每布置一项专项检查、专项治理,这里也随之变成了各种名目的指挥部、活动室、政绩彰显处。
沉浮云刚走进来的时侯,马上齉起鼻子,显示出她闻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味儿。临时拼凑的孕检床上,那条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破褥子依然还在,失去了孕检人员随身携带的那条白布单的蒙敝,它那疙瘩噜凸块垒不平看着让人作呕。母村长提溜起来就要扔出去,兰花湖示意他还可以留着下次再用。
陆续而来的除了民兵连长、治保主任,还有两位村民支委。他们都是正在地里干着农活儿被母村长喊叫来的,一进屋就跳跶着泥脚泥腿急不可耐地催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地里还响着机器抽着水浇着地呢!母村长给他们烟抽让他们不要着急,他们接过烟去别在耳朵上再要一根儿,呲哒母村长说:“俺们哪能跟你们这些有纱帽翅儿的人比!你们大小还都有个猴儿牵着多少有点截留有点提取,得手的时侯还能贪点沾点。俺们却只能狗舔磨盘打圈子转,上边下边你说能有什么沾的?!过去生产队的时侯参加个支委会,还能捞着歇半天给记工分,你说你这屁股着火似地把俺们叫来,给枝烟抽还都是一枝一枝的给,连个成盒的都不舍得。不给成盒的就不给成盒的呗,你说盒里剩那几枝你还好意思再往腰里揣吗?要叫俺们早大大方方地扔在桌上让大家抽去了!”沉浮云摆出亲民的架式凑过来热闹,因势利导逗引取笑,逼着母村长又把那半包烟掏了出来。笑声闹声一片,母村长荣耀得像蒙了龙颜大开一般。兰花湖后悔没先给那二位烟抽。
公会计姗姗来迟且是萎迷不振蔫头蔫脑,已让沉浮云看着不快,待他找个旮旯甫一落座,便清清嗓子换了一脸严肃,气氛骤然紧张。大家也都像等待出丧的孝子一样耷拉下脸去,那位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还都从对敌斗争的高度习惯性地铺开纸、笔预备作录。沉浮云先从美、苏争霸伊拉克危机讲起,分析探索有无爆发局部战争的可能,阐述危机与机遇并存,分裂与重组同步,和平与发展依旧是当今世界的主旋律。然后话锋一转说到我们的改革开放、放开搞活、请进来走出去,发展生产繁荣经济纵览全局后,然后再说省、再说地、再说县。三级政府最近各有什么举措各有什么重拳出击,发了什么文件,召开了什么会议,如何突出重点多措并举,治脏治乱治偷生躲生,治坑农害农加重农民负担损害农民利益,治五花八门的丑态百出千奇百怪几个“然后”过后,然后才说到乡里的发展乡里的工作,颂扬乡领导高瞻远瞩治乡有方,一手抓经济一手抓计生两手都很硬,且全乡上下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来越好。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才终于说了个“但是”,一直铺开纸笔记所未记的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立刻敏锐地感到她终于要说点正事了,立刻抖擞精神重又捏紧钢笔笔尖架临纸上,只待沉浮云说出个一五一十,他们就好笔走龙蛇留下千古轨迹。万不料沉浮云说完了“但是”她又没急着往下说,而是端起茶杯“咕噜”喝了一口扫视一下全场才又说:“但是形势大好之下也有不足之处,比如说在咱们那阁村最近就发生了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情,想必在座的各位也早有耳闻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下面就请公会计同志先作个具体的检讨,然后咱们再作分组讨论。”说完了这些她又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补充了一句:“下午时间紧迫,希望咱们大家都抓紧一些。”以示只有当领导的才卓有成效反对空耗,然后方顾得端起水杯子“咕噜”喝口水,微笑着看看大家表示她的话是真说完了。两个依然记无所记的记会者不免怅然若失,只好又把挖空心思的目光投注到公会计脸上。
公会计作“具体的检讨”,当然不好再从国内外绕起。上来开宗明义也算一下切中了主题,那就是“放松了思想改造,忽略了政治学习”。“放松”、“忽略”的原因多种多样,既有主观上的麻痹大意消极懒惰,又有客观上的工作繁忙昏头昏脑。归纳起来大概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条,逐条数说条分缕析再佐以旁征博引附会穿凿,就像狗吃糖稀扯起来就是一拖连着一拖。直讲得那两个捏着笔杆的直皱眉头无从下笔,眼望沉浮云,可怜巴巴像端着空碗的孩子,疑惑满锅清水不见半颗米粒儿。沉浮云小声提醍两句:“捞点干的嗨,捞点干的。”那两个“地里响着机器抽着水浇着地”的村民支委,更是听得心里起急浑身冒火,先还能坐着抽烟,后来站起来稳不住脚,想走又不好就走,坐立不安地越听越心焦。心说人家当领导的讲话绕点圈子说明人家站得高看得高,云里雾里绕着地球转三圈儿五圈儿下面的人照样正儿八经地听着。你说你这么个小破官儿做这么个破检讨,也想跟着人家领导讲话的腔调儿学!烦不烦呢你!想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了,其中一个烟头儿一甩跳脚抗议道:“肚皮!肚皮!你直接说你摸没摸人家的肚皮不就完了吗!东拉西扯没完没了地绕那么多的圈子干什么?!”他这么一公开叫嚣,立刻引领得全场哄堂大笑。大家旋即像从长途慢车骤然一个急刹中醒来,伸展腰身、舌头开始七嘴八舌说:“就是的,有事说事不就完了吗!摸了就是摸了,承认个错误,以后不再摸了不就行了吗!”这么一起哄,公会计眼见着自己的解剖九条讲不下去了,很怪这些人没有素质,急赤白脸地抗争道:“总得让人家把话讲完吗!我的话还没讲完呢,你们就吱吱喳喳地叫翻了,是不是也有点太武断了?我告诉你们,我那只是失急慌忙地给她擦血,是“擦”不是“摸”!听懂了吗?假如真是有点误会有点不合适的话,那至多也只能算是对待特殊群众关怀不当,忽略了方式方法瓜田李下。不信你们问问兰主任,我是不是一直拿着条手绢给她擦?”兰花湖一见公会计讲完这些就眼巴巴地望着她,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而来投向她,知道自己的点头摇头都是非同小可事关重大,所以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顺嘴“嗯嗯”了两声。就这“嗯、嗯”两声含混不清的响应,公会计也马上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了
会场立刻变得热闹起来。尽管沉浮云没有宣布开始讨论,可谁都光想自己说说不愿再听八条九条。有人质问兰花湖,说你既然知道公会计是手里拿着手绢给那娘们儿擦血,干嘛还要一语道破似地瞎胡露精呢?不知道有影儿没影儿最怕提醒吗!兰花湖挤眼齉鼻撇嘴示意,似有诸多难言之隐万般求全委屈。也有人嘲笑公会计,说你既然没摸人家的肚皮,为啥还要八条九条的解剖自已呢?瞧这脑子费的,八条九条没用讲完,就有人替你抖露出肚皮来了。公会计也是一脸苦相垂头丧气,连连摆手好像提都不愿再提。倒是母村长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站起身来周游散烟,说一下午扯来扯去两盒烟都抽没了,也没扯清黑的白的。其实那娘们儿家的肚皮摸摸碰碰又能怎样,又不是金的银的,说不定别人摸摸碰碰她还暗自欢喜呢!不信抽完这枝烟回家问问你们媳妇去!有人接过烟给了他一脚,有人身后给了他一拳,又趁他扭身回头时将他手里的半盒烟抢去。兰花湖“咕咕叽叽”笑得俯下身去,沉副乡长强制不笑保持尊严,无奈肚里笑虫拱动直往上钻,终于像行将喷饭似的捂着嘴出离了会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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