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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伽给太后上了一杯茶;年纪上来的人,不爱喝太浓的,只爱吃些甜甜的糕饼。
最好再来点清茶辅佐;尤其是一品枣泥山药糕,是太后挚爱。
“太后,您不是打定主意,不管舒主儿吗,那当初怎么还答应让她进宫呢。”
旁边的人布茶退下,唯独福伽一人留下,刚送走皇后,太后这会儿似乎正在养神;大病一场后,倒是越来越乐得清闲了。
“一早定下的事儿,临时反悔也不好,何况,哀家看这丫头是个痴情种,一门心思想进宫,那哀家不如成全她。”
福伽应了一声太后慈心,然后太后却意味深长长叹一声,端起茶杯略略喝了一口,眼里带着不明的笑意。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丫头就会看清,皇宫和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另外。”
太后放下杯子,想起来今儿永琏那个孩子,也深深叹气;孩子都是为娘的命,别看皇后脸上云淡风轻,还能管理后宫。
只怕是内里都要虚耗透了。
“福伽,让齐汝时常给皇后请平安脉,哀家看她也这个年纪了,还不知道保养自己,和恒媞一样,尽让哀家操心。”
*
然而此刻,那个让太后操心的皇后正坐在长春宫正殿里,漂亮白皙的手扣在桌子上,偶尔轻轻动一下,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素练那天跟着皇后去了冷宫,也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不由也有些担忧起来。
乌拉那拉氏的确不足为惧,然而 皇帝就像脑袋里长了什么毒瘤,非她不可;且那乌拉那拉氏又是个拎不清的。
只要她在后宫,就能给琅嬅添无数烦恼。
“皇后娘娘,您别忧心,总会有办法的,而今最重要的,是咱们二阿哥的哮症。”
提起永琏,琅嬅紧锁的眉头突然展开,染上更浓重的愁云。
好好的风寒,两副药就能治好,偏偏当时的自己犯糊涂,非要逼着永琏带病读书。
以至于现在哮症迟迟不见起色,若是开春了,碰见杨花柳絮,这小小孩儿可就危险了。
葱白的手扣着额头,琅嬅被一干事情烦的实在忧心;然而这时,门口传来通报,说是大阿哥让嬿心来了。
琅嬅看了素练一眼,也有些疑惑,但还是让人进来。
嬿婉穿着一身深色厚冬装,十几岁的姑娘像个胖胖的小猫,脸颊也冻得红红的。
“免礼,永璜让你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嬿婉手上端着一盅红枣燕窝,笑吟吟的表情还有些青涩的稚嫩,声音脆脆的:
“回皇后娘娘,大阿哥知道快开春了,皇后娘娘又一直操心孩子们,想来身子需要进补,吩咐奴婢做了一品红枣燕窝,给皇后娘娘补补身子。”
琅嬅忍俊,让素练收了东西,当即打开碗盖,优雅端庄的尝了一口。
她脸上展开真切的笑意,放下了勺子,眉宇间仍然有化不开的愁容。
“永璜被贵妃教养的很好,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嬿心。”
嬿婉愣了愣,立刻下拜行礼,推脱这样的赞词,然而惢心眼疾手快把她扶起来,笑吟吟的很是和善,嬿婉一时红了脸。
“有你在贵妃身边,本宫也放心了,近来本宫身子不适,还得让贵妃多看着点了,你回去后,记得把本宫的意思告诉贵妃。”
琅嬅对下人说话时很和善,嬿婉也放松不少,脸上也笑的轻快,但她又盈盈下拜道:
“皇后娘娘,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琅嬅挑了挑眉,神色里倒是有些好奇;夜色下的长春宫寂寂无声,仿佛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嬿婉斟酌了半刻,不卑不亢道了一句。
而琅嬅听后若有所思,这边长春宫似乎在筹谋什么,而另一头的永和宫仍旧是一派安静祥和。
*
玫嫔晋了位份,永绎也已经学会爬了,这会儿扭着个胖身子,在床上爬来爬去也不消停,精神头十分不错。
海兰坐在一边,手上绣着一个肚兜,也是满心欢喜看着床上的孩子。
“行了行了,你以为你是绣娘啊,快放那儿吧,这孩子又不是没衣服穿了,非缺你那一针一线的。”
白蕊姬上手,直接把海兰手里的东西给了俗云放在一边,又把孩子扭怀里,非要给海兰抱一抱,吓得海兰连连往后缩。
“怕什么,这是婴儿,又不是狮子,你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学着抱抱吧。”
她笑眯眯的,本就娇俏的脸笑起来更像是狡黠的小狐狸。
海兰没办法,只能生涩地学着,又怕摔了孩子,小心翼翼托着抱紧。
白蕊姬甩甩手臂,像是甩掉一个包袱一样;她拿起海兰做的肚兜,仔细看了一遍,又放了回去。
“手艺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你做的。”
海兰不明所以,抬头疑惑看着白蕊姬,眼瞧她这副啥样子,白蕊姬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
她柔软光滑的手伸出去,突然用虎口捏住海兰的下巴。
海兰惊了一下,俗云却平淡地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叶心愣了一下,却也知道白蕊姬不至于掐死海兰;毕竟海兰算是后宫里最高的女人了。
还别说,要是真打起来,海兰的确是后宫第一巴图鲁。
叶心看了白蕊姬一眼,又看了海兰一眼,干脆和俗云一起退下;寝殿里只剩下两个女人。
“我说,珂里叶特氏,你是真打算一辈子无宠,寥寥度过残生?”
白蕊姬眯着眼睛,她是知道海兰遭遇的;如果那个人是别人也就算了,大不了一刀捅死,扔护城河里;但偏偏那人是皇上。
天下顶级权力的巅峰,便是想杀也没有机会;因此只能让自己努力活下去。
海兰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但她也是理智的人,很快冷静下来。
眼里只剩破碎的理智;家族还有人,她不能连累九族直接消消乐。
然而白蕊姬的手捏的重了些,她本就是月琴和琵琶伎出身,手上的力道当然只会重,不会轻。海兰的下巴都被捏出了痕迹。
“就算皇上性子还算温良,可我见了他,便只想到……”
“温良?”
女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重重的松开手。
海兰的脑袋甚至被她带歪了一下;白蕊姬下床,在宫殿里慢悠悠走了一圈。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海贵人。”
*
从前,有个出身低下的琵琶伎,因为长相漂亮,被人盯上,送进宫中做了琵琶伎,目的却是要让皇上青睐。
“皇上那会儿还和贵妃温存呢,眼神却一直在我身上,你要说他现在温良,那我是不信的。”
似乎是怀孕期间憋坏了,又或者是新年,到处都是大红灯笼,白蕊姬心情好,摆上了两壶酒,和海兰分着喝。
“姐姐,你我都是伤心人,也都是对皇上无心的人,但我们这条命,不能白白断送在皇宫里。”
她白皙的指尖滑过酒杯,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明明脸上都是落寞,却还是保持着睥睨后宫的倨傲,甚至桀骜不驯。
海兰看着她的脸,甚至有些羡慕,这样能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人。
不像自己,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只能活活憋死自己。
“既然活着,我们就要有活着的指望,你也看到了,生了个皇子,我就是玫嫔;而你,若是生下皇子,照样也能封妃封嫔。”
白蕊姬的目光扫了一眼海兰做的肚兜,轻蔑撇了撇嘴角。
却还是把那没做完的半成品小心放在了桌上。
“总比你在这儿做什么劳什子绣品好,要做,就做给你自己。”
海兰不明白,为什么新年之际,白蕊姬要和自己说这些话。
虽说都是肺腑之言,却也牙尖嘴利的伤人心;她突然想起了如懿。
如懿的话总是温温柔柔的,慢悠悠,淡然悠远的,比不上白蕊姬这样尖锐刻薄。
然而仔细一想,那些温温吞吞,似乎淡然悠远的话,也永远没有白蕊姬这种刻薄尖锐的话,更让人醍醐灌顶。
海兰是想争的,然而金玉妍曾说自己勾引皇上,慧贵妃曾说自己小家子气,久而久之,似乎自己就是这种人。
这么想着,白蕊姬的手再一次捏住海兰的下巴,然而这次,海兰的眼里不再是自怨自艾的哀伤。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姐妹,那就给我使劲爬,珂里叶特氏。”
白蕊姬笑的放肆,似乎从她脸上得意癫狂的笑里,能窥见她藏在后宫里真实燃烧的一颗心。
她端起酒杯,华丽旗头和迤逦妆容下,美人面笑如桃花。
深宫寂寞,寂寞的不是无人相陪,而是一颗心慢慢麻木。
海兰也端起酒杯,两只手和酒杯碰在一起,像是缔结了什么誓约。
“我问你,在我说这些话之前,你那个好姐姐乌那拉那氏,有没有这么安慰过你。”
海兰自嘲笑了笑,想说些什么,突然就有一滴委屈的眼泪。
她总是让自己忍着,忍一忍,日子就会好过了。
然而那只手又伸了过来,在她眼角蹭了蹭,海兰抬头时,只能看见白蕊姬眼里一点柔情。
“那就让她以后自食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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