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男子摘下帽檐,又解下了围在脖子上的方布巾——一半皮肤光洁,一半皮肤一样的惨不忍睹!他双眼如同啐了毒,盯着姚氏眨也不眨一下:
“夫人当年真是好狠的手段,竟叫人半夜放火烧了屋子!我好歹服侍了你们这么些年……幸亏,我命大……”
他说着话,喉咙似漏气,有些沙哑的吼声。
姚夫人脸又白了三分,但总算回过了神来、镇定了些,厉声道:“你哪里来的乞儿,竟敢胡说八道、污蔑本夫人清白!我国公府虽说比平常人家富裕一些,但也不是专门给你们这些牛鬼蛇神送银子的,任你们上门来敲诈。”
姚氏又对秦誉道:“誉儿啊,这乞丐贼眉鼠眼,恐怕是专门找上门来骗财的,你可莫要上了他的当。以往咱们也常遇到这种。树大招风。”
郑建鸿也忙附和:“正是正是,大喜之前不宜接触不祥之人,来人,还不快将人带下去,莫要让平津王和咱们府上沾染上晦气,不吉利。”
门外立刻进来一对布衣小厮,来捉郑橦拖出去。
“不走……我不走!我要见儿子,我要见我儿子……”
这一句话让郑建鸿夫妇简直如火烧了眉毛、炭烫了屁股。“快拖下去!”
“慢。”
秦誉吐出一个字,立刻封信上前将那两爪牙小厮一手一个地往旁边一扔,如同丢垃圾似的。
“郑大爷和姚夫人还没想怎么回事?还是说,是故作糊涂,将孤王当做傻瓜冤大头一样糊弄,替你们收拾了烂摊子、替别人养了野儿子,还要背上个负心汉的罪名伺候你女儿一辈子,你们才‘明白’?”
秦誉声音到后头陡然阴戾,让郑建鸿、姚氏具是心头一阵发凉!
“这,这恐怕有误会啊……”
“是啊是啊,这里头定然有误会。”
两人已经慌了神,万万没有想到婚礼前夕会发生这等事。
秦誉冷哼了一声。
“是不是误会孤王不需你们来说!若是你们真的执意‘想不起来’,孤王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想起来……”
姚氏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见实在瞒不下去了,都面露出些菜色。秦誉这匹老虎,骑不住便是死路一条啊……
秦誉挥手,让封信将郑橦带了下去。拖下去时,郑橦嘴里还喊着“我不走,我要见儿子”云云,喊得姚氏心惊肉跳!只恨不能立刻找东西将他嘴堵上……
“你们将并非完璧的女儿充当闺阁女子,蒙骗陛下,赐婚嫁给孤王作正妃,此是一罪。其二,竟敢用野种来诬陷孤王行事不检,妄想以此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此乃第二罪!!郑大爷,姚氏,你还真把孤王当做傻子了?!!!”
姚氏被秦誉一提,已经吓软了腿。
郑建鸿满额头具是冷汗,忙将姚氏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跪在秦誉跟前。“殿下恕罪,这都是贱内一时糊涂才……请平津王殿下饶恕啊……”
姚氏磕破了膝盖,生疼,可此刻哪里还顾得了膝盖那些疼,若此事败露,这个家她是定然治不了了,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这些都是小,更重要的是听见秦誉那个欺上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誉儿,是我错了。当年窈儿因为白靖宇之事喝醉了酒,被那奴才占了便宜,我也是护女心切,一时糊涂了啊……”姚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窈儿可怜啊。若这事传出去,她给个下作的奴才给玷-污了身子,她肯定是活不成了呀!看在窈儿曾经救过你的份儿上,饶了她这回吧!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就算我们不对,她是无辜的呀……”
姚氏哭得伤心欲绝。若不是亲耳听见了姚氏与郑舒窈的谈话,秦誉恐怕也会被她这慈祥可怜的模样蒙了眼!
“无辜,你们也配‘无辜’二字!无辜的,是孤王真正的儿子,女子。救命恩人?姚夫人现在是在给孤王说‘良心么’?”
姚氏硬着头皮,不得不最后一搏。“窈儿当你与你青梅竹马,她救你一命是真真实实的呀,做人知恩图报是天经地义之事,反过来相害实在是……”
“知恩图报?”秦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姚氏二人毛骨悚然、满背心冷汗!他可还记得那晚姚氏与郑舒窈说,“良心有何用”之流的话。
“姚夫人不是亲口说,良心只是挂在嘴边做样子的吗?而今又来与孤王讲良心,岂不是可笑……你让你女儿利用孤王的良心,来保住名誉和地位,替你女儿养别人的种,再步步除掉孤王的女人和孩子,姚氏,你这计谋确实好!不过,你算漏了一点,那便是,我秦誉,也是不讲良心的!”
姚氏听了这一席话,脑子轰的一声!他,他怎么知道她们说的悄悄话……
郑建鸿盯了眼姚氏,只恨不能抽她一耳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
秦誉将二人的模样看在眼里,转了语气道:“良心?好,孤王也可以稍微讲一讲。要我不说也可以,奉上国公府九成的家产,孤王便放过你们!”
九成?!!!郑建鸿、姚氏脑子里又是一阵轰隆,舌头都吓得打了结!
“平、平津王殿下,九成太多了吧!咱们夫妇手里也只有六成啊,其余的四成在二房和三房手里。”
秦誉坐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 “不要与孤王讲那些废话,如何取舍便看你们自己。明日卯时之前,孤王若看不到房契地契商铺账本儿,明日的婚事便不必了,两位便等着阎王爷来收吧。”
秦誉一拍袍裾,起身负手大步往门外走,正撞见郑舒窈跑来。郑舒窈红着双眼看着秦誉,当是都听见了。
“誉哥哥,你……”郑舒窈伸手拉秦誉的衣裳,却拉了个空。
秦誉毫不留情的避闪开,声音透着一股很深的冷漠。
“滚。”
只此一字,声音不大,却让郑舒窈如同挨了晴天霹雳,跌坐在门口,待秦誉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扑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袍角。
“誉哥哥,你果真就这般狠心吗?你一点都不念旧情了吗?我是窈儿啊,我是你最爱的窈儿啊!”
秦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了侧眼睛,瞥了地上的郑舒窈一眼。“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情,无从念起!若说爱,你现在在我心里,和脚底下的泥土一样,根本不值得我低头看一眼……”秦誉说完转头边走了,没有丝毫留恋。
封信不比秦誉那般能忍,重哼了一声。
“殿下不愿多费唇舌说你们这些腌臜人,我来说!郑舒窈,你装什么可怜?还想用那什么旧日感情来利用殿下对你死心塌地?我呸!”
封信忍了许多日,或者说是许多年,终于得以一吐为快!
“你跟你娘说得那些话殿下都听见了!还装什么恩人,什么旧人!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从头到尾我家殿下就没有欠你们国公府一点恩情,倒是你们处处把自己摆在恩人、故人的位子上,坑害我家殿下,毒害我家娘娘,真真是好生不要脸!什么世子之位,就凭你们也想来争?让你们舍财消灾已经是仁慈,若是依旁人的心,还能让你们活着?!”
郑舒窈瘫倒在地上,无言以对,模糊的视线里,只见秦誉颀长俊秀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下有一种后悔越来越清晰。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郑舒窈难以接受。方才她还在幻想着明日的婚典,而现在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般倒霉?为什么,萧袭月就那般幸福……
不,她不要……
**
第二日寅时,天还未亮。萧袭月睡得还有些迷糊,香鱼便来唤她了,声音兴奋得紧。
“小姐小姐,方才半夜府上进了十来大口箱子,剑风领着头,都抬到咱们院儿里来了。”
“什么箱子。”
萧袭月惺忪的揉着睡眼,起身来。
“听剑风说,是殿下送来给小姐的。”
十来口大箱子装着的,还能是小玩意儿?萧袭月很是好奇,瞌睡早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装十来口箱子?
剑风领着人,将那十来口红箱子放在置物房里,整整齐齐的五只一行,排了两行!
萧袭月大着肚子,在期间穿梭了一回,亲手挨个儿把箱子打开。
哐啷一声轻响。第一口箱子打开——
“哇!这绫罗缎子质地真好!”香鱼荷旭叹为观止。
这一口里头全是绫罗绸缎。
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都是各色的布匹。
接下来三口箱子,则是各色共二十多种干果、零嘴。
“好香,看得人嘴都馋了。小姐,一会儿能不能赏香鱼几块,这些东西市面儿上好少见。”香鱼话音刚落,荷旭便道:“奴婢也要,奴婢也要……”
萧袭月身负两个人的馋虫,嗅觉味觉都更敏感,暗暗吞了吞口水。“莫急,有你们的。”
十口箱子,还剩下三口。不知装的是什么宝贝。
“娘娘、娘娘,你快打开看看,这三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啊?”
“是啊,小姐。快打开瞧瞧。”
两丫头脖子伸的老长,眼珠子恨不能从那箱子缝儿里钻进去看个究竟。
又是“哐啷”一声,金灿灿的,直晃人眼睛!
“呀!是金银首饰!”
再“哐啷”两声——
金元宝!两大箱。
屋里伺候的奴才都看直了眼睛。
唯有剑风面不改色,上前对萧袭月恭敬禀告道:“殿下说,那几箱吃的是今年新进贡来京的,给娘娘磨磨牙;锦缎是给娘娘做衣裳的,娘娘行动不便,出府去布庄挑料子也麻烦;而这几箱金银珠宝,是给娘娘的私房钱,若不够过两日再添些来。”
私房钱……
“殿下还说其他话儿了吗?”
无事献殷勤,他是要做奸还是要做盗?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知道萧娘娘要问似的,剑风腹诽,可他真是说不出口……
萧袭月见剑风的脸突然红了。
“怎么了?”
剑风顾了顾左右,终于鼓起勇气似的,起身走近了些,见不得人似的低声道: “殿下还说,他将事情处理好了,便来看看儿子……”
看儿子?萧袭月想了想才回过味儿来,脸上也是红。这不要脸的臭男人……
萧袭月流泪香鱼和颜暮秋将这一堆“私房钱”清理安置,让荷旭将她扶回房里,歇着,可方才一回去躺着,秦誉便推门进来。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被挥退了下去。
萧袭月凉凉瞥了他一眼。“别以为你送了绫罗绸缎、干果零嘴和金银珠子与我,便能收买了我、让我原谅了你。呵,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就要背着我上了别的女人的屋子去。”
萧袭月侧过身背对秦誉。
“知道爱妃视金钱如粪土,不会因为钱财而动摇内心想法,这不,孤王将自己也洗干净送来了,还望爱妃笑纳……”
说着,秦誉贴上床来,从背后将她粗粗的腰搂住,轻轻抚摸,他的腰往她腰上贴了贴,煞有其事的说道:
“昨夜孤王做梦,梦见咱们孩儿说甚是想念爹爹。要不爱妃开开门,让孤王进去看看儿子,可好?” 大夫说了,这个时候可以行-房了,只要温柔些便成。
萧袭月臊得慌,扭捏推搡着:“你是做梦梦见的,你怎地不做梦的时候进去看,偏生要醒的时候来?你叫梦里的爱妃给你开门,我这儿没门儿……”
“没门儿?”背后,秦誉嘶了一声,“要不孤王摸摸看,指不定有呢?”
萧袭月被他的不堪入耳的下流话逗得气得哭笑不得,在秦誉上下其手的攻势下,忙求饶。
“有,有有有,你别闹了,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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