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流放之路艰辛,有吃不尽的苦头,撑不到流放地死于途中也无甚可惊讶的。书神屋 m.shushenwu.com
但史氏子孙尤其史殷奇那几个庶弟接连因各种各样的意外而身故后,给原本合理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疑影。
时隔一个多月又传出了昆柱王的死讯。
对于那些公子王孙的遭际百姓顶多唏嘘议论几句,昆柱王不同,他是国之良将,素得人心,他的死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令得举国震动,官民无不哀之。
“昆柱王怎可能有反心?”
“听说国君屡召他来王城,昆柱王抗旨不遵,他那义子更是公然率兵劫人”
“这是猜到来王城没有好果子吃啊!”
“许是心虚”
“不可能!手握那么多兵马,真有反心早便反了。”
“国君唉!不知又被什么人给蛊惑了”
经过去年,大家都知道了,国君若做了不好的事,那多半是受了身边人蛊惑。
可琦瑛妃深陷私通风波正闭宫思过,那又是谁蛊惑的呢?
有可能是婀媃妃,还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妃。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国君自己。
“不是说国君是昆柱王的”
“看样子是瞎传的,不然岂不遭天打雷劈”
能分神想这些的已是少数,更多人处于一种出离的愤怒中。
由于这回没了明晃晃的靶子挡在前头,积蓄的怒火终于朝着那王座上的人而去。
西雍州那边,昆柱王的几个部将收到消息举兵欲反,被早一步接到密令的安西将军及时镇压了下去。
但民情汹汹、怨声载道,总需一个交代。
“女君,”幽草把筛选过的情报呈上,“王城近几日多了许多别的声音”
姜佛桑逐一看了。
所谓别的声音,不过是由史殷奇的寡恩坏德残害忠良,引申到史家得国不正才会导致数易其主子孙零败——说到底,史家并非天命攸归,统御数百年之久的屠家才是。
其中还夹杂一些“琦瑛妃足禁手未禁、暗中操控了这一切”的论调。
很明显,有人想将这潭浑水搅得更浑。
引爆朝臣百姓的不满,将本就严重的矛盾彻底激化,再把矛头往她身上引
“女君!”书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菖蒲煞白着脸冲进来,失了素日的稳重,“王内官派人来,芳、芳乐宫”
夜色笼罩下的芳乐宫不见白日的奢华,显得极其静谧。
只是今夜这静谧总有些让人心慌。
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响,姜佛桑步履匆匆到了寝殿。
“大妃,出事了!”
殿门口守着的是王内官,至于宫令蔓菁以及值夜的宫侍,都已被看管了起来。
殿门推开,姜佛桑迈步入内,尽管已有所准备,乍见到殿内景象还是吃了一惊。
“救、救孤”
这一声气若游丝的呼救声让姜佛桑回过神来。
史殷奇倒在距离殿门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左胸有刀口。
他仰起头,无神的双眼亮了一瞬,如见救星。
姜佛桑俯身查看了体温、脉搏、呼吸一颗心陡然下沉。
心知没有叫医令的必要了。
菖蒲倒吸一口气。
国君要死了,在这个时候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局势正乱的时候,这个时候倘或传出国君薨逝的消息死得真不是时候。
原本还有一个筹码,就是秋思湄腹中的那个孩子。
可想到秋信宫现下的情况,菖蒲焦虑不已。
姜佛桑面上也显出几分凝重。
凝眉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做下了决定。
收回目光,直起身,附耳嘱咐了菖蒲几句。
菖蒲定了定神,领命而去。
姜佛桑走向榻旁地衣上的达奚柔,任史殷奇喉间嗬嗬有声也没再看他一眼。
达奚柔颈间有掐痕,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和史殷奇一样,她的面色亦如金纸,看不出丝毫的血色。
姜佛桑蹲身下去,扶起她。
达奚柔靠在她怀里,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好一会儿才费力地睁开眼,艰难地挤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恨,你”
姜佛桑垂下眼睫,“你该恨我。”
达奚柔盯着她:“我忍了,太久”
如果不是姜佛桑,她应当早就报仇了。
回想当初,她们俩前后脚进的竞都王府。
和失了魂一般的姜佛桑不一样,和其他那些被强掳的美人都不一样,达奚柔是欢欢喜喜的、自愿的。
她当然是自愿进的竞都王府,她当然要待在史殷奇身边,不然怎么为阿父和阿姊报仇。
阿母病故的早,她与阿姊自小便跟着阿父穿梭在各个酒肆或墟市讨生,虽清贫日子倒也安乐。
可这安乐在某一天被人打碎了。
那是在一个墟市上,开场前,阿父击鼓,她们姊妹围着阿父一个唱一个跳,气氛欢快且热烈。
这一幕落在了游猎归来的史殷奇眼里。
无需示意,那些护卫翻身下马冲上高台,将她们姐妹俩拖拽到了野地上。
比之阿姊的内秀她在容貌上略占几分便宜,被史殷奇看中,就地围帐。
阿姊则被赏给了蒲膺他们
等她拢着褴褛的衣裙跌跌撞撞冲出围帐找到阿姊时,阿姊已没了气息。
阿父也死了,他跪求阻拦不成,试图强闯围帐,护卫怕败了史殷奇的兴,一刀给杀了。
很寻常的一天,她却在这一天失去了所有亲人。
围观的人纷纷劝她不要像她阿父那样犯傻:“那是储君,可惹不得”
达奚柔看着死不瞑目的阿姊,忽然站起身,拔腿朝史殷奇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那队人马终于停了下来。
达奚柔跪下去,膝行至史殷奇马前,抬起头,露出一张婉媚的笑脸,求他带自己走。
“哟!这就离不开殿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达奚柔全当听不到那些嘲笑声,她很用力的笑着,让自己的眼睛尽量勾魂。
大片春色从被撕烂的衣裙泄出,史殷奇的目光落在她因呼吸而急促起伏着的胸脯,似乎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滋味,点头同意了。
一个小小女子,小小伎人,会耍什么花招呢?她的仇恨就和她的性命一样,微不足道。
达奚柔如愿进了竞都王府,却发现杀史殷奇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史殷奇身周有暗卫,少留宿,即便留宿夜间也很警觉,再加上体力上的悬殊达奚柔无惧豁出命去,就怕豁出命去也不能拽他下地狱。
某一日,达奚柔从入府时带的那个旧行囊中翻出了一张旧羊皮。
阿父早年间和祖公进山,从熊罴嘴下救过一个人。那人失了一条手臂,伤势太重,最后还是死了。
临死拿出这张旧羊皮,嘴里喊着报应报应,哭哭笑笑,而后把羊皮给了父亲。
“别看它不显眼,这是无价之宝,可救人、可害人给你罢,权当报恩了,我也报一回恩”
阿父和祖公救人本不图报,把他埋了后,想着既是如此要紧的东西,他的家人或许会来寻,便妥帖收存了起来。
多年过去,也不见人来寻。
达奚柔想起阿父说过那人自称医者,灵机一动,让身边的侍女带去外头的医馆问问看羊皮上的秘方是什么。
结果侍女贪玩,先去了城中新开不久的一家百货铺,人多拥挤,竟把羊皮给遗失了!
好死不死,这张羊皮到了姜佛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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