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五仁来说,这一切是顺手而为,也是不得不为。读书都 m.dushudu.com
最开始她只把这些当做一场为求存而不得不进行的冒险游戏。
但是慢慢地,随着她与身边人建立了更多更深入的联系,她仍然无法完全融入这里,却也再难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因为她所见,民生疾苦是真、哀鸿遍野是真,她所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冷冰冰地npc。他们泣的泪、他们流的血,昨日还鲜活谈笑转眼便逝去的生命,一切都是真实的。
五仁无法对这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视而不见。
她觉得,南州需要一位好君王来救这些苦难的人于水深火热,而史弼确有那份天资。
所谓天资,除了武力,再就是流徙途中,凡有疾病穷乏者,他们兄弟常营护振救,这份助危扶困的热心和对弱小者的怜悯恰是五仁最看重的,所以尽己所能地去辅佐他。
她既知道史弼的长处,自然也知道史弼的缺陷,便尽可能开阔其眼界充实其思想,不让这些限制他的潜力,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她也清楚流民起事的局限所在,分散性、狭隘性、自私性,基础薄弱、内部矛盾、小富即安,取得一定成果后便贪图享乐既然知道,就都可以避开或设法纠正。
也的确都做到了。
比起其他那些打到哪算哪、没有明确目标和长远规划的流民军,他们的队伍走到了最后。
比起那些目光短浅自身水平不高,又不肯请有深厚学识的谋士来为自己出谋划策,唯恐谋士武将抢了自己风头的领袖,史弼对她予以充分的信任,听从她的建议广纳人才,且毫不吝于分权。
可很多事,往往都是猜中了开头、难以料中结尾。
不,结尾其实也料中了。
只是总怀有一份侥幸,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但这世间既无新鲜事,又哪里来的例外人呢?
大成建立以后,史弼以辅国太尉之职许五仁,以报答她辅佐之恩,也是想要她继续帮自己治理好这个国家。
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这些只是基本。
此外五仁还推行了一系列措施,加强集权、抑制勋贵、发展经济,不到三年就使得田畴修辟,府库充盈。
然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史弼突然萌发了称帝之意。
坐稳国君之位的史弼,见国内局势安定,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北边的燕朝积弱已久、自顾不暇,且宣和之乱以后大越就已经不再奉燕称臣,大成就更谈不上是其藩属国,既如此,他何不称帝而要称王呢?
史弼来询问五仁的意见,五仁自然是劝阻。
大越立国者屠佗也曾称帝,后来还是取消了帝号。
除了中州君王的和抚之策,还因为那时分裂的中州已经重新一统,南州对中州来说虽棘手,但天无二日,真要惹恼了那边,等其恢复元气,想要征服南州不是不可能。
而且屠佗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他并不认为俯首称臣是一件丢脸的事。
反而借此机会卖给中州天子一个面子,以此换取许多优渥条件,从而大力与中州地区通商,为南州创造了和平的生活环境,也促进了本国的经济发展。
大成初立,此时贸然称帝,无异于宣告要与中州的天子争夺天下。
说不定会让内里矛盾重重的燕王朝团结起来、挥师南下建国未久、民生初稳,岂能再把百姓拖入战争的泥沼?
史弼却不肯听。
屠佗虽未明着称帝,在国内却一直窃用帝王的名号,只有派使者赴中州朝见天子时才称王、接受天子的命令如同诸侯一样。
他不屑似屠佗那般偷摸着来,要称帝也是光明正大。
自成为君臣以来两人头一回爆发了争吵。
五仁猛然意识到,在她一心扑在国事上的这三年,面前人已经变了。
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君王,也像一个真正的君王那样唯我独尊。
原本刀枪不入的一面城墙就此有了裂痕。
既生裂痕,自然有人趁隙而入。
说来可笑,那人还是起事中途五仁所救的一个流亡的中州文士,名阎桧。
五仁那时正替史弼延揽人才,见其有些学识,便邀请其加入了队伍。
阎桧也一直表现得对五仁很感恩,但这份感激只浮于表面。
他自认学富五车,亦想遇一明公,于乱世之中成就一番事业。
史弼虽算得明公,可他身边已没了旁人的位置。心腹是五仁、膀臂是五仁,最信任的永远是五仁,任谁都越不过她去。
五仁呢,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且成略在胸、良计速出,又胸襟开阔、智慧非凡,让人不得不佩服,甚至是嫉妒。
自己绞尽脑汁都难得良策,她眼睛一转计谋就层出不穷,每当此时阎桧都有种呕血之感。
尤其知道五仁是个女子后,他那敏感的自尊心更难以忍受。
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女子?
他竟然处处不如一个女子?!
阎桧视此为奇耻大辱,不过此人擅于伪装,心里再如何嫉恨怨毒,表面依旧恭恭敬敬。
他像是一只毒蛇,蛰伏于阴暗处,终于等到了机会。称帝就是他的谏议。
君臣二人有了分歧以后,阎桧又开始在史弼耳边说一些牝鸡司晨、女子掌权会如何如何不吉的话。
“大王有所不知,中州那边的女人都是关在后院里的,哪敢对男人的事指指点点?若让中州的君臣知道,肯定要耻笑大王是靠一个女人才走到今日而今无论朝中还是民间,五仁声望极高,许多人只知五仁而不知大王,她不同意,称帝之事看来确实还需再议。”
这些还只是阴风,更有诛心之语在后头。
“五仁有谋夺天下之才,幸而对大王忠心耿耿,否则真要后患无穷”
除了阎桧,五仁施政期间造福了无数生民,却也没少得罪人。
对那些树大根深的老旧勋贵,她手段虽已尽量温和,但要为百姓做成事,很难不触及其利益。
他们知道五仁深得国君信任,表面不发作,内里却找到了竞都王史弶
在多方作用之下,君臣二人关系愈发紧绷。
这日,五仁因见史弶动作频频,提醒了一下史弼。
结果惹得史弼勃然大怒,掀翻了御案,还斥问她居心何在,为何要离间他们手足的关系。
五仁当晚于府中静坐了一夜,翌日直接递了一封奏表,辞任辅国太尉之职。
史弼拿着那份奏表,没有驳回,沉默许久,问她有何打算。
五仁打算了许多,比如开个织绣厂。
因为她家里就是做这个的,自小耳濡目染懂得不少,近来也正打算发展这一块。如今卸任,自己身体力行来带动百姓也挺好。
或者彻底放下,无事一身轻,余生什么也不做了,就四处走走看看。
史弼一听她打算远走,当即变了脸色。
阎桧说得没错,五仁确有谋夺天下之才,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史弼这些天总忍不住想,如果哪天五仁与他离了心,亦或生了异心,她是不是还能捧出另一个君王来?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不会让五仁继续执政,他也不会放五仁离开。
那么怎么安置她呢?
苦思良久,终于想出个他认为属于五仁的最好的归属——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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