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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陆威风低下头,轻咳两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翼。他,他也不想的啊,谁知道那金丹还有副作用。“咱好好修炼,一定能把五官修正的。”
“我不活了!我这么大一块,躲都没地方躲,你快送我回妖山去!我要赶紧回去修炼!”玉葫芦哭闹道。
“好好,好好好。”陆威风紧皱起眉头,且从怀中掏出一瞬移符咒,贴在了玉葫芦额间。
“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陆威风念出咒法,将玉葫芦送去了妖界之门。
玉葫芦化为一道长风,缓而飘散消失。
邱凛凛走到赵甘塘身前,半蹲而下,伸出小手指,探了探赵甘塘的鼻息,只怕他被吓死。
“掐掐人中,他应该就能清醒了。”陆威风同邱凛凛说道。他又怕邱凛凛不知人中穴在哪儿,便又补充道“人中就在他鼻下。”
“哦哦。”邱凛凛点了点头,而后便煞有介事地认真掐住了赵甘塘的人中。
“呼——”赵甘塘一个回气,立马清醒了过来。
邱凛凛见赵甘塘清醒,心间松了一口气,且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
赵甘塘鼻下一道指甲印,深红深红的,几要滴出血来。
“哈。”陆威风见他诙谐模样,不由笑出一声儿,可又立即抿住了自己的嘴巴。
赵甘塘挠了挠头,并不知陆威风在笑些什么。
“我刚刚梦见一个巨大的玉质葫芦,还长着眼睛和嘴巴,可吓人了。在这荒郊野岭睡觉,果然容易做噩梦。”赵甘塘叹气,而后将目光投向了陆威风腰间玉带。“我梦中那玉葫芦长得跟陆道长你腰间常挂着的那只还有些相像。诶?陆道长你腰间常挂的那个玉葫芦呢?”
赵甘塘伸着头,左右将陆威风腰间的玉带打量,而他之前一直挂在腰间着的那玉葫芦已然了无踪迹了。
“谁知道呢,可能成了精,自己飞走了吧。”陆威风笑笑,也不正经答赵甘塘的话。
“你又打趣赵大人。”邱凛凛瘪了瘪嘴,这陆威风若犯起贱来,最温柔的仙女儿来了,都想打他。
夜长梦也多。
一夜过去,晨光升起,邱凛凛三人围坐在已然熄灭的火堆前啃馒头。
邱凛凛将馒头撕成一丝丝儿地,一点一点放进嘴里去。因为这样就能吃得慢一些,说不定等她吃完了,段司部便带着秦妙姐姐回来了。
他们三人就这样在原处等段庭之等了好几个时辰。当他一人骑马去石汝城的时候,马儿跑得必然很快。若是他的回来时候,马上有了两个人,那马儿自然会跑得慢一些,所以他们也并不着急。
“咚咚咚——”邱凛凛将耳朵附在地上,听得一阵马蹄声。“段司部就要回来了。”
果然,不过半刻,一蹁跹人影驾着宝马,渐行渐近。
段庭之与秦妙共乘一骑,二人在那灿灿阳光下,竟是莫名飒爽。
少侠携红颜知己,游历江湖,快意人生。如果这世间不存在人力无法阻止的罪恶,这样美好的场景是否会变为现实呢?
噢不,也许现在,就是现实。
“司部,秦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邱凛凛心中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只是她瞧段庭之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秦妙姐姐明明回来了,他脸上却平静如许,难以瞧出些欢喜。司部他,并不为秦姐姐的回归感到高兴?那他为什么昨夜还要去追人家。
“可等死我们了,既然会合了,那我们就立即赶路吧。”陆威风也是有些好奇段庭之那男人为什么现在是这番神情,但现在的状况,好像并不适合问这种问题。他便赶紧撺掇着赶路了。
五人驾马出山林,遇‘叙州’界碑。叙州是大邑最大的一个州城,但只要穿过叙州,京都便不远了。
五人进入一城中镇,镇前一道大额匾,上书‘梦华镇’三字。
镇前萧条,一阵清风吹过,前头街路便掀起一道尘浪。众人抬首看去,此街路上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难道是座‘死镇’?
“这里好安静啊。”邱凛凛出声说话,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大。也许真的是因为这里太寂静了吧。
段庭之翻下马车,走入梦华镇,仔细打量着街路旁的每一户人家。
邱凛凛与陆威风也下了马,好奇地寻找凡人的踪迹。这镇子中的房屋不少,看起来也不像是废弃了,可不应该一个人也看不到啊。
邱凛凛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敲了敲门。
“请问里面有人吗?”邱凛凛大声问道。
无人回应。
邱凛凛侧着步子朝一边的窗户走去,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戳破了窗纱,将眼睛对上了那小洞,看向屋内情况。
窗户后是一间简单的卧房,里头置放着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男一女,亵衣整齐地躺在被窝里,好似正在睡觉。
邱凛凛还能看见他们因为均匀呼吸而起伏的胸口。
邱凛凛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这太阳高升,灼灼刺眼,大白天的,他们怎么就睡着了?白天就睡得这样死,晚上不得失眠啊?
“好生奇怪啊。”陆威风忽然出现在邱凛凛身后。
邱凛凛虎躯一震,给了陆威风一记白眼。
“啧。”陆威风揉了揉邱凛凛额前碎发,似是在发泄邱凛凛瞪他的不满。“我刚刚探查了好几户人家,几乎每个人都躺在床上睡觉。”
“这户人家也是,夫妻两个都在睡觉。”邱凛凛指了指窗上那小洞说道。
“白天睡觉不稀奇,但是一个镇子的人都白天睡觉就奇怪了。”陆威风抱起双臂,轻声说道。
段庭之走到陆威风与邱凛凛身边,又道“无论我怎么敲门,他们好像都听不见,更别提是从睡梦中醒来了,这镇中是不是又妖魔作祟啊?”
“那这妖魔还挺奇怪的,又不杀人,只让他们睡觉。”邱凛凛越发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世间人与妖的想法了。
“看看还有没有客栈开着吧,毕竟我们晚上也是要休息睡觉的。”陆威风可不想管这些人为什么会白天睡觉。在某些情况下,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赵甘塘与秦妙也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拉着马车,一人牵着马,入了这梦华镇。
五人一同行于街道,街道两边的住户、商铺统统都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他们走了许久,双腿都有些酸疼了,却还是没有遇见正在开业的客栈。陆威风咬了咬牙,再这样下去,等到夜幕降临,他一定会随意找个屋子,而后一脚将屋门踢开,强盗般私闯民宅。
前方一座高阁,在小镇中的矮屋里分外显眼。现在虽是白天,可那阁楼屋檐上悬挂着的灯笼竟也是亮着的。只是那光芒在刺眼的阳光之下,约莫显得微不足道了些。
阁楼之正中挂着一额匾,上头刻着飘逸的‘浮生茶楼’四字。
“浮生茶楼?喝茶的地方吧?”邱凛凛看了眼额匾,而后又低下头看了眼楼门。
浮生茶楼红木门大开,门旁站着两位姑娘,且穿着一模一样制式的裙衫,只是颜色不同。一件儿黛绿色,一件儿绛紫色。这二位姑娘生得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见之,便令人心悦。
“客官们可要来壶茶?龙井、碧螺春、铁观音……所有茶叶,我们浮生茶楼都有。”门旁两位姑娘瞧见有客人出现在门口,竟是立即出声揽客。
这浮生茶楼竟然真的在开门做生意诶。
赵甘塘听见‘什么茶叶都有’这几个字,不由咽了咽口水。一路走来,他真是许久都未曾喝过新茶了。
“要进去吗?”邱凛凛转头四望周遭。周遭静悄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唯有这间茶楼还在营业……这本身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毕竟,他们店中一个客人也没有。
“为什么不进?你不渴吗?”陆威风倒是无所畏惧,抬起脚就踏入了茶楼。
“欢迎客官入楼,五位客官请上坐。”两位姑娘将邱凛凛、陆威风五人引至二楼。
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气飘散在空中,莫名堵住了邱凛凛的鼻子,让她只能闻见这一种味道。
二楼之上,稀疏坐了四位姑娘,这四位姑娘穿着和门前姑娘相同制式的衣裳,只是颜色也略有不同。
她们一人抚琴,一人作画,一人练习术法,一人有时执白子,有时执黑子,竟是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角落中,摆着一张纺轮,圆滚滚的像一只大胡麻饼,上头缠绕着些许棉麻。一位亭亭女子坐在纺轮前,正专心致志地纺织。
“诸位请坐。不知诸位最爱喝些什么茶?”带他们上来的两位姑娘问他们道。
“随意上一壶来便是。”陆威风对于茶的唯一要求便是解渴。
“可有君山银针?”赵甘塘讲究些,就爱品些甘冽、香醇留齿的茶叶。
“自然是有的。客官们请稍等,茶水马上便到。”绿衣姑娘和紫衣姑娘盈盈退去。
邱凛凛打量着周围的貌美姐姐,不由出声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进了菱花阁的门。这浮生茶楼里的姐姐们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
“越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越美丽的女子,就越会骗人。”陆威风挑眉说道。
“陆威风,你觉得我美丽吗?”邱凛凛抬眸问他。
“美,美丽。”陆威风倒也不敢说出相反的答案。
“那我危险吗?”邱凛凛又问。在邱凛凛心中,漂亮姐姐就是漂亮姐姐,没有危险与安全之分。
陆威风闻言摸了摸鼻翼。这丫头片子当真觉得自己对于他来说,是不危险的吗?
他身为道士,理应遵循戒律,那女色更是能不碰就不碰。可自打他认识她以来,他脑子里就没有‘戒女色’这个词儿了。这还不危险吗?
“客官,茶来了。”一小厮提着一壶茶近前,皆给邱凛凛五人面前的瓷杯都添满。
这小厮倒也长得俊俏,就是稍微瘦弱了些。
邱凛凛不禁疑惑,这如今开个茶楼,都需用些貌美俊俏的丫鬟小厮了?
众人见自己眼前的瓷杯被慢慢填满,心下却没有想要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的意思。除了……赵甘塘。
赵甘塘一得了新茶,便立即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其中清茶。
“嗯。回香甘冽,是为上品。没想到在这小镇之中,也能喝到这样上等的茶叶。”赵甘塘喜极,不消半刻,便将碗中茶水饮尽。
邱凛凛、陆威风、段庭之、秦妙却坐在原处,并不敢乱喝东西。这浮生茶楼对于这萧索小镇来说,过于突兀了,属实让人难以卸下心防。
赵甘塘自也不是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他只是心间相信邱凛凛四人不会让他出事,所以这茶才喝得毫不犹豫、畅快淋漓。
“五尺高台,戏子徘徊,唱得是爱恨纠缠,人生百态。”楼下戏台忽出现一女子,扮着粉面,唱着戏词。
众人垂眸,却不知她何时出现的。就好像,突然那么一下子,她便站在戏台之上,唱起歌儿来了。
“梦外金粉消亡,断井颓垣,满天崖烟草断人肠,风风雨雨,误了春光。入梦乍暖风烟满乡江,柳丝长,疏林斜晖,牡丹冠艳群芳。”
戏词之梦牵动人肠,竟是引人向往。
赵甘塘脑中忽而混沌,双眸前景物模糊,竟是一头栽倒。
“赵大人。”段庭之见此,伸手就要去将他扶起,谁料自己眼前也是倏忽黑暗,长长入梦去。
“啧。”陆威风也觉着脑袋沉沉,他为了不让自己晕倒,不由在自己胳膊上掐出了一片青紫。真是奇怪,他们明明没有去喝那茶水,怎就中招了?
这浮生茶楼,是何来历?此中无妖气,难道是凡间黑商?不知道,不知道,他现在脑子晕得很,根本就没办法思考。
“砰——”的一声,陆威风再也坚持不住,且紧闭上了双眼,直直向后倒去。
秦妙亦是中了招,垂垂欲倒。
“陆威风?司部?秦妙姐姐?赵大人?”邱凛凛神色如常,倒好像是没什么大碍。
邱凛凛眼见身旁之人一个个晕倒,多少有些慌张。
“你们怎么了?”邱凛凛难解。他们不过就是在这茶楼坐了一会儿,怎么他们听见楼下戏曲之声,便轰然栽倒了?
邱凛凛站起,只以为是那戏子唱戏的缘故,她拿起桌上紫砂壶,走到楼梯旁,将手中茶壶粗暴地丢向了台上的戏子。
“你别唱了!”邱凛凛急得行为野蛮,与这风雅场所格格不入。
茶壶砸在戏子额头上,流下一行鲜血。那戏子不喊也不叫,只继续唱着戏,就像是一只傀儡娃娃。
邱凛凛抬手结印,使一道神光落到那戏子身上。
“嘭——”
曲声立歇,台上戏子瞬然变成一只指甲盖儿大的黑蜘蛛,在戏台之上游走攀爬。
邱凛凛一怔,手心发凉。
她转过身去,看向茶桌,茶桌旁的伙伴们竟是已然消失不见。
“陆威风?段司部?秦妙姐姐?赵大人?”邱凛凛喊着他们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那抚琴的、书画的、纺织的,皆还在原处,就是邱凛凛的陆威风不见了。
邱凛凛心惊,且跑下楼去,她刚要跑出浮生茶楼,身后便传来了陆威风的声音。
“凛凛。”
邱凛凛闻声,顿然停住脚步,转身抬首,看向楼上的陆威风。
他站在二层,身前是雕花木栏杆。此时,他正看着邱凛凛笑。
邱凛凛见着陆威风,心安了大半。“你刚刚去哪里了?段司部他们呢?”
“不知道啊,可能是刚刚离开了吧。”陆威风回她道。
“那我们去找他们吧。”邱凛凛重新跑上楼阁,拉住了陆威风的手。
他的手却分外凉。
邱凛凛蹙起眉头,撇开陆威风,缓而后退。
“你好奇怪啊。”邱凛凛退到楼梯前,她转身,想要下楼梯,那一层层的台阶却轰然断裂成石块。
待她再回神时,她脚下已然变成了万丈深渊,其中黑不见底,眼睛看着它,便心生了恐惧。
“你不爱我了吗?”邱凛凛身后的陆威风忽然出声,质问她道。
邱凛凛连连摇头。她爱啊,她依旧爱啊。
“你不爱我了。”陆威风走至崖边,飞身跃入深渊。
“陆威风!”邱凛凛心间一紧,而后便是无尽苦痛,那锥心之痛,仿佛要剥夺了她的呼吸,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砰——”一声巨响,那深渊似乎又没有那么深不见底了。
邱凛凛可以清楚的看到陆威风被摔得七零八落,其内脏溢出,坚硬的骨头刺透他的皮肉,森森地流出血来。
荣央姐姐、段司部、秦妙姐姐、赵大人,还有方儒蓦然出现在邱凛凛身边。
邱凛凛竟是见到了自己本以为,日后再不可能相见之人的面庞,她眸中露出笑意,就要抬手跟他们打招呼。
“你不爱我了。”他们却突然流泪,悲伤地看着邱凛凛。
“我没有,我爱你们。”邱凛凛频频摇首。
“你不爱我了。”
邱凛凛所珍爱之人纷纷跳入深渊。
“砰——砰——砰……”
邱凛凛瘫坐在地,抱头痛哭,不敢再向深渊望去。
“你想要他们都回来吗?”邱凛凛耳边忽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分外熟悉,熟悉到她觉得她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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