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带了太医来的,来了好一会儿,估计是她给月修竹熬药的时候就已经来了。
逝烟回到房中没多久,太医也端着药进来。
她离月修竹近,闻得到太医手里那碗药是有多苦,再一闻,里面的成分也都闻出来了。她不敢说自己对药理十分精通,在药堆中混迹了十几年,也懂得七七八八。
在月修竹接过太医递来的药,准备喝下去时,逝烟紧张地叫住他:“王爷!”
月修竹抬起头来,眸中尽是了然。跟逝烟一样,他也在汤药中混迹了二十多年,慢慢也就懂了哪些药能喝哪些药不能。
只是,这碗药,他必须喝。今夜恐怕又要连累她无法好眠了,月修竹对她歉意地笑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逝烟替他感到难过,浮起面上一个笑:“药烫,我替王爷端着。”
说着,接过他手上的碗,让他就着她的手,喝下这碗御赐的药。
他们夫妻情深,一国之君也晓得非礼勿视,转而打量起这间房。
他娶皇后时,没注意过房内的布局,新婚夜过后他也很少去凤仪宫,后来再去,为了庆贺大婚才布置起来的窗花,大红喜字,如意灯笼都收起来了。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新房究竟是什么样子。
看到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东西,皇上问:“那是什么?”
逝烟恭敬地答道:“是给王爷补身子的,他刚喝了药不宜再喝。”
“那……”
逝烟无奈地看了月修竹一眼,没办法,只好又“冒失”一次了。
咕咚咕咚,逝烟手快地端过药,一饮而尽,脸上笑得很甜:“王爷喝不了,我喝也一样的。”
“西王妃!你可知罪?”皇上眯起眼,凌厉地说。
早料到皇上会这么说,逝烟从容不迫地跪下,吐字如兰:“儿臣出身不好,比不得王爷高贵优雅,今后一定好好跟着王爷学习规仪,断然不会再有粗鄙行为污了圣目。”
才进宫两天,就学会了狡辩,逝烟觉得自己很有学坏的天赋。也算不上坏吧,说好听些,叫圆滑世故。
世人常说,不知者不罪,皇上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处罚刚嫁进皇家的儿媳妇。不然民间得说,天子太不讲人情。
皇上挥手:“起来吧,朕不怪罪你。”
太医见月修竹喝了药,没他什么事,便退到一旁听候吩咐。皇上来西兰苑,是一时兴起要来表达一下父子温情,情送到了,人也该走了。
圣驾回宫,逝烟一直恭送到西兰苑门口。
转身叹口气,真的好累啊,王妃娘娘真是不好当。
把过月修竹的脉,逝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关上门,脱掉他的里衣,露出他的上身。
平日里,他穿着衣裳显瘦,又久在病中,逝烟看不到一点肉。
如今脱了衣服,发现他称不上健壮,但胜在匀称,身材很好。
“我要给你施针,我会很轻,不会很疼。”下针前,逝烟宽慰他。
“好。”
就算是疼,他也能忍。
金针走穴,逝烟在他身上一共扎了十一针。每下一针,她都用了点内力,因此下针的速度很快,快到月修竹感觉不到疼痛。
在等待取针的时间里,逝烟与他两两无言,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月修竹清嗓,用那腔从容不惊的声音说:“逝烟,我说过的,你不要对宫里的人情抱有幻想。我习惯了,你不要……”
不要替我感到难过。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全,是因为无法说出口。
“我从小只有母亲,不懂得你们有父亲的家是怎么样的,偶尔会羡慕你们小家的圆满,现在看来,还不如我过得自在。”逝烟确实是为他难过,不知道他以前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看起来是尊贵的大皇子,其实……
没有皇上的恩宠,没有皇后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
就算搬出了宫,只要皇上一时兴起就可以来西兰苑,只要一个不高兴就能赐死他。人命之贱,就算他是大皇子、西王也不例外。
“他先是君才是父,又是很多人的父,能记得我已经不错了。”且不论,这个记得是怎么个记得法。
逝烟不说话,听得她百感交集,心里酸酸的,好心疼他。
“但是,逝烟,你可以对我抱有期望,我跟他们不一样。”她孤身来到他身边,他又是个病重的王爷,给不了她富贵荣华,只能给她一丝人情,他的全部。
逝烟双眸迷蒙,浮起雾气,挽起一个笑。
嫁给月修竹也不错啊,他能给她的不多,但却会给他给得起的一切。
“好。”
“以后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至今我都没弄清楚到底有谁的眼线在我身边,你怕吗?”惶惶度日,真的难为她了,月修竹眉目间尽是怜惜。
逝烟淡然一笑,要是怕,她就不会来了:“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皇后不久后也来了西兰苑,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见到逝烟皇后就没好气,直接砸了一个杯子到她脚边:“凌逝烟,你好大本事啊?”
“儿臣惶恐。”来者不善,谁又去皇后那里编排了什么?
“哼……不管修竹现在是西王还是大皇子,都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凭什么不能知道儿子的身体状况?”皇后对逝烟很不满。
听说皇上来过,更是对她的知情不报怀恨在心。
皇上一直不喜欢月修竹,原因谁都不知道。皇后也很疑惑,当年皇上很喜爱月修竹的生母月贵妃,不单单一个江湖女子破天荒得封贵妃的殊荣?最大的荣宠在于封号,封号为月。
天子之姓。
要说皇上怕睹物思人,为何答应月贵妃所求把月修竹养在她身边,皇后与皇上每个月少不得要碰几次头,皇后之子肯定也免不了。
“儿臣是怕娘娘担心,并非有意隐瞒。”逝烟低头认错,“儿臣知错了,下次王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母后。”
皇后气得看都不看她一眼,要去厨房。
她接到密报,凌逝烟插手西王的药不算,连膳食都管,不晓得要做什么。
凌逝烟管药,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是她求来替西王治病的,没道理不让人家碰药。但这膳食,出了问题该追究谁?
厨房正在炖给西王的汤,皇后示意身边人上前揭盖,用银针一验,隐隐发黑。
“凌逝烟!”皇后一气之下要打人,紧急关头她想起凌逝烟母亲的身份来,生生地控制住了怒气。
“把西王妃给本宫送去凤仪宫!本宫要好好审理此事!”
逝烟垂下眼帘,不做挣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心害人何愁无时机。
她还是太年轻了,去迎接皇后那一会会儿,就被人在月修竹的膳食中下了毒。下毒之人很聪明,只下了轻微的,恰到好处地让皇后动怒,毫不怀疑真假认定是她做的。
毒下得太重,太明显是嫁祸。西兰苑谁人不知西王妃会医术,会这么傻下那么重的毒?
毒下得轻微,就正好表明了是西王妃做的手脚,意图加害西王。除了会医术的西王妃能把握毒的剂量,还有哪个人能做这种事?
在世人眼里,谁嫁了一个病秧子都会不甘心吧?
她真的是心甘情愿啊,但是谁相信呢?
这件事让逝烟措手不及,更是辩无可辩。
“西兰苑的人,全都杖责三十!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直接打死!”皇后临走前,吩咐了这么一句。
逝烟被压上马车,听得西兰苑内哀嚎声起,不由得舒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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