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殊回到病房的时候陆遗珠已经睡着了,她最近很不喜欢照阳光。因为这个,还特意把医院的窗帘换了,厚厚的两层,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可是这样子把阳光隔绝在外,她又讨厌着黑暗。房里的灯全开着,亮堂堂的很刺眼。她倒是睡得很熟,亮白的灯光照在白/皙的脸上,顾颜殊忽然就想起了惨白这个词。
她本来就有一点挑食,最近更是除了水什么都吃不下去。其实顾颜殊很害怕,什么时候她连水都不想喝了,是不是也就预示着走到了终点?
最近因为要照顾陆遗珠,他也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但是此时此刻,默默地看着她,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睡意。仿佛就这么安静的看她都已经成为奢望,他不敢把时间再浪费在睡觉这种事情上,唯恐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她已经不在了。
晚餐是林柚月送来的,她母亲最近因为这件事情也消瘦得厉害,她看不下去,就主动提着饭送过来。
陆遗珠这时候已经醒了,软软的歪在枕头上面看书。明明只是两三天没有看见,林柚月却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变得那么消瘦那么陌生。她甚至不忍心看下去,无法想象这个一直养尊处优的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遗珠,吃点饭好不好?”顾颜殊不在,林柚月把饭从木制的饭盒里拿出来。饭菜很简单,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汤。她盛了一点饭就在病床边上坐下来,温和地说:“你不想一直住在医院吧,来,吃一点好不好?”
她看向林柚月,似乎想说点什么,一张口却停住了。从枕头下边摸出一支笔来,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我不想吃。
这是陆遗珠的回答。
林柚月看了一眼,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抬起下颚给她看。
“啊!”看到那道还未完全消退的红痕,林柚月吃惊地捂住了嘴。诧异的看向她,“是学长?”
她不再回应,沉默着低头把书翻回到原先那一页细细地看。她的手指像是青葱一样点在书页上,林柚月觉得自己只要用力一折,肯定就断了。
“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你别跟学长赌气,他就是太在意你了。”果然是顾颜殊的学/妹,无论如何,说话总是向着顾颜殊的。“你看,我妈知道你喜欢喝汤,这汤还是她特地大清早就起来熬的,好久了。就算生气,总要给我妈一个面子。一口,就喝一口好吗?”
她抬起头看向林柚月,看见她誓不罢休的表情,微微笑了一笑。林柚月赶忙倒了一碗汤出来,果然是张妈一大早就开始熬的高汤,倒出来香气就萦绕了整个病房,把原来那种消毒水味都覆盖了。原本是吸引人的香气,陆遗珠闻着却感到非常恶心,是从身体内部传来的一种抗拒,她在抗拒这种饭菜香气。
她的脸似乎更白了一点,林柚月却没看见,笑着把汤喂给她。“肯吃东西就对了,无论什么事总要把身体养好了再说。总归不好让人一直为你担心,你说是不是?”
林柚月一勺勺把汤喂过去,陆遗珠这一天似乎乖巧异常,一口口喝了,却越喝脸色越白。一碗汤还没见底,她却再也忍受不住喉咙口传来的恶心感,推开林柚月把头转向病床另一边就开始剧烈地呕吐。
林柚月没想到会这样,拿着碗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遗珠!”顾颜殊刚从主治医生那里回来,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快步走进房间一看,果然看见陆遗珠趴在床边吐得翻天覆地。
“学长我……”林柚月看他进来,慌慌张张就要解释:“我就喂了她半碗汤……”
“跟你没关系。”安抚了自家学/妹一声,就绕道病床那一边,坐在陆遗珠身边给她拍背。她呕吐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面,引起他剧烈的酸涩疼痛。“遗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
陆遗珠的确很难受,她根本没吃多少东西,把那半碗汤吐完,吐出来的就只是胃里的酸水。食道逆流可不是说着玩的,那种呛咳感和恶心感在胸腔内环绕着久久不散。她一吐就停不下来,直到胃里实在没东西,才力竭瘫在顾颜殊臂膀里面。
让林柚月递过来一杯水,他拿给陆遗珠喝了一口漱口。因为剧烈的呕吐,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任由顾颜殊抱着她给她梳理长发。“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陆遗珠靠在他怀里摇头,等到力气恢复了一点,马上推开他靠到床/上。
顾颜殊脸色一黯,然后站起身,“抱歉柚月,我先送你回去。”
“学长……”林柚月跟在他后面走出去,还是心有余悸。“她这样子看上去有点不对头啊,好像不是一般的病。”
“我知道。”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钻石转到了下面,顾颜殊轻轻把它转过来,眼睛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情感。“刚才医生叫我过去,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柚月,你听说过厌食症吗?”
林柚月大惊失色,张大眼睛看向顾颜殊,好像想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结果他只是对着自己点点头。厌食症,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很多人可能认为厌食症是身体上的一种疾病,但是实际上,它属于心理疾病。当然对于陆遗珠而言,心理不健康是正常的。但是他们想过一千种可能,能接受她抑郁症或者空间幽闭恐惧症这种,却没料到,她竟然会得上厌食症。
那是一种对食物的强烈厌恶和反抗引起的,一开始是自己意识上想要拒绝,到最后却根本由不得自己,就像陆遗珠这样,一吃就吐,翻天覆地。很多人因为吐得难受最后索性放弃治疗,因为那种痛苦太难忍受了。
“学长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都是哑的,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到底是放她去死,还是让她在痛苦里治病。
顾颜殊沉着脸,始终没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送她到医院门口,她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学长!她不吃,你总归要吃点,这样才有精力照顾她。还有……”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有点胆战心惊。“如果走对她是解脱,你为什么不能放一次手?”
送走林柚月之后,顾颜殊没有直接回病房。他去医院的食堂借了一下厨房,蔬菜很齐全,他把需要的材料一一剁碎,就着那口大铁锅细细熬了半锅蔬菜粥。小米也用榨汁机打得五成碎,熬了半天,又香又浓稠。明明气息是这么香甜,顾颜殊却只闻出满心的苦涩。
味如嚼蜡地给自己灌了两碗蔬菜粥下去,盛了一小碗端到四楼。
陆遗珠还是他离去时的那个姿势,靠在床/上假寐。她很少有这样头发散乱的时候,长长的发在被子上散落。
“我知道你没睡,”他端着粥走进去,听见这句话,她果然把眼睛睁开。这两天在医院里面出了睡觉就是看书,还有一部分时间是被逼着吃东西,她早就睡得睡不着了。“正好粥的温度差不多了,吃点这个好不好?”他在床边坐下,“很香的,你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蔬菜粥了。这次我没有放你不喜欢的胡萝卜,我们少吃一点好不好?”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每说一句话就要问一问她,好不好。
其实陆遗珠看着他和他手里那碗粥觉得很可笑,张妈做的汤她喝了就吐,难道他觉得自己做的蔬菜粥会有什么不同?
她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要他喂,支撑着网上坐了坐,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勺子就要自己吃。顾颜殊也不勉强她,把粥碗凑近一点,免得她手软的时候再把粥滴到被子上面。一口温香的蔬菜粥入口,还是那么熟悉的味道,却再也引不起胃部的温暖,吃下的时候只有恶心感爬上来,遍布到全身。刚才的汤她好歹喝了半碗,这碗粥她却喝了一勺就趴到床边吐,胃里早就没有东西了,只能吐出大量的清水和胃液。她觉得自己唇齿之间都是酸腐的味道。
吐过一场,她回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现在你满意了吧。顾颜殊把粥碗放到一边,绕到床的另一边,把她抱进怀里。闭着双眼吻她的头顶,带着无从发泄的痛苦。“遗珠,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她面无表情地被他抱在怀里,冰冷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顾颜殊觉得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在唱独角戏,最悲哀的是什么?最悲哀的莫过于没办法死心。
“陆遗珠你一直都这么坏,赢不过别人就耍赖,敌伤一千也要自伤八百。每次你折磨自己,最痛的都是我。你就是吃准了我在意你舍不得你是不是?”
陆遗珠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办法回答。前两天那一掐太用力,到现在她的喉咙还痛得厉害,根本讲不了话。医生一直建议她吃流食,结果没想到她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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