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雅”阁是西京久负盛名的高消费酒楼。烤香鱼,爆蟹和花样繁杂的小心点是他的招牌,而训练有素,清一色的胡女表演专场更是在西京开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先河。
临窗小阁,程榛有些紧张,旁边石夫子倒是笑容满面跟一个微胖有中年男人相谈甚欢。
“明玉书院,想不到几年不见,子茂兄已荣升明玉书院山长。可喜可贺。”
“混口饭吃罢了。”那个中年男人微笑抚须。
石夫子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举杯敬他:“子茂兄过谦,来,容我为老兄贺一杯。”
笑笑不语,中年男人饮尽满杯。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程榛道:“这便是程家少爷?”
“是,还有一个学生今日外祖有喜,告假了。”
程榛恭敬侍立一旁不敢搭腔。
中年男人很和气,问了他年岁,学到几册了,与继弟相处如何?
倒惹的石夫子不解,笑说:“子茂兄难不成看上我这个学生了?”
“怎么?老弟舍不得?”
石夫子哈哈笑:“若得子茂兄青眼,倒是他的福气。唉!”他叹息一声:“我有什么舍不得,下月他们兄弟二人便要入西坊私塾。”
“哦,这么说下月石老弟便是自由之身了?”
石夫子老脸一红,嗫嗫含混。
中年男人抚须微笑:“巧了,明玉书院前些日子学录空出一缺,不知老弟可有雅兴?”
闻言,石夫子手里的酒杯叭的掉桌上,张大嘴好久才反应过来,不确定问:“明玉书院学录?我?”
“没错。怎么?老弟另有打算不成?”
“没,没有。”石夫子急忙,起身郑重拱手:“多谢子茂兄推荐。”
这个唤表字唤作子茂的中年男人嘴角微撇,眼光扫一眼目瞪口呆的程榛,按下石夫子落座原位,笑说:“这有什么,同窗一场,老弟才优品良,恰符我明玉宗旨,所谓举贤不避亲嘛。”
“惭愧惭愧。”听到夸他才优品良,石夫子略有点汗颜。
“这个学生资质不错,若入官办私塾可惜了。”
石夫子眼一亮,看看程榛,小心试问:“听说明玉学院子弟非富即贵?”
子茂兄哈哈笑:“老弟只知其一,这明玉学院非三品以上官员子弟不入是实。却不知其二,民间优秀者,得学院两位夫子保举者也是可以入学的。”
“哦?原来如此。”石夫子抹汗。
程榛机灵,从这段对话听出来这位中年男子是石夫子的同窗旧友,现在做到明玉学院的山长,有意招下月失业的石夫子进去当学录。并且不知怎么有点看中自己,透出口风想一并纳入,只要有两位夫子保举便可以入读西京最大的贵族私学。
他当即冲着中年男人长揖:“学生程榛,若得前辈保荐,定当加倍刻苦,学以致用,不负厚望。”
“哈哈……孺子可教矣。”
石夫子也开口笑说:“这孩子心性明透,有悟性,子茂兄若惜他良质美玉淹没民间,可否破个例保举则个?”
“嗯?”子茂故作为难,细细看了一回程榛道:“那就请石老弟写个举荐信,下月随同进院吧。”
“多谢前辈。多谢夫子。”程榛大喜过望。
天上掉馅饼了,还砸到他头上,幸福来的太快,他有点晕晕乎乎的道谢。
石夫子也甚是欣慰,程家的境况他看的明白,下月这孩子入了西坊私塾只怕就真的毁了他。能入得明玉学院,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是席间两位旧日同窗相谈更融,推盘错杯间宾主尽欢。
忽听楼下传来喧哗闹嚣声。酒保添茶时,石夫子随口问了一句:“外面怎么这么吵?”
酒保在窗台推开一道缝,阳光挤进来。
“玉石铺前头两马车相碰,双方纠缠不清呢。”
石夫子不在意,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便对中年男人笑:“这天气燥热,行人也急燥得很。”
“正是。”
程榛到底小孩心性,不敢明目张胆溜到窗台看热闹,却趁着酒保开窗那一刹那,伸长脖子,踮脚往外瞧,恍惚那酒楼斜对面的玉石铺有一顶眼熟的藏蓝色釉顶马车。
出门太匆忙没看黄历,倒霉!
这是程橙此刻懊恼的心情。她从书房找到请贴,知道石夫子果真接到旧友的邀请在颂雅阁叙旧。并注明有学生带上也可以的。
这也不能解除她的疑惑,吩咐王伯套上马车赶过来,远远可见三层高,飞檐雕瓦,辉煌大气的颂雅阁近在眼前,她暗里松口气。冷不防,斜刺里冲出一辆马车,王伯经验老到,勒绳急退,两车车壁还是不可避免的碰撞一处,发出巨大的“砰”声。
程橙被撞的东倒西歪,阿朱惊慌大叫:“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程橙狼狈捋发坐正,说:“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阿朱才一挑起轿帘,便有一个高锐的女人声音灌进来:“大胆!忠勇侯府的马车也敢撞?来人,掌嘴二十,再交把西京卫衙告他个大不敬罪名。”
“是!”
阿朱吓的跌回车内,脸色惨白望着程橙:“忠勇侯府?小姐,糟了。”
外面,王伯呼天喊地大叫:“冤枉啊!老奴绝对不敢有大不敬的心思,侯爷饶命!”
拖拉拽扯声,还有围观上前的议论声刹时笼罩马车。
程橙按她原先的性子,必是忍耐退让的,可这回不同,她有些疑惑,忠勇侯府的太太小姐们不该此时在慈静寺听佛吗?谁在狐假虎威呢?
猛的挑帘,正好看到两个护卫和两个婆娘围着王伯,抡起一根细窄板子当真要掌嘴。
“住手!”
忠勇侯府的人原本打算处置了这个嘴里叫冤不停的车夫,便要再找车里的麻烦。她们早看出来,乘坐这种马车的想必不是商贾就是低等阶小官女眷,最好逞一回威风。
还没行动,车内钻出个半掩纱面的年少女子,目光闪烁逼人,不由齐齐停手目光聚过来。
王伯被人按着双手,动弹不得,喜的叫:“小姐。”
程橙只轻轻扫他一眼,眼角顺便扫一眼闲得无聊围观的百姓,冲忠勇侯府那辆八宝顶珠的璎珞华盖马车,敛襟福身道:“狭路相逢,碰撞难免,无心之过,望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哟,这谁家丫头,撞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侯府马车门边立着一个高瘦仆妇,穿着比较体面,双眼有点三白。
程橙只是看她一眼,不搭理。她家好歹也是五品官,这妇人有什么资格酸她?
“问你呢,哑巴啦?”仆妇见她不语,只瞅定车内,扬声催问。
程橙转头看看碰撞的地方,俱擦破了漆,损耗不大。又抿嘴向车内道:“如此当街,只怕夫人承不起日晒,不如……”
“不如什么?难道想赖过去。”仆妇又尖着嗓子嚷,同时冲车夫那边叫:“还忤着干什么,掌嘴。”
“等等!”程橙额头层层冒汗,渗到伤口了。
她拦在王伯前头,抿抿唇道:“听闻忠勇侯夫人仁心慈爱,想必不会为了区区刮蹭为难一介小民吧?”
这话,很大胆也有点要挟了。
果然,仆女脸色大变,而车内听到“砰”的杯子砸碎声。
轿帘再度闪挑一下,这回钻出一个面容清秀丫头,杏眼圆睁狠狠剜一眼程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大的胆子,竟敢影射我们府上无故欺人吗?”
“民女不敢,只求凭公裁断。”
“好,你要凭公是吧?好呀,那咱们就衙门见。”
衙门见,谁敢得罪如日中天的忠勇侯?程橙心一下揪紧了。可是若当街就叫人无故掌了车夫的嘴,这不等于打程家的脸吗?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着,也有人认出她们是京卫程千户家了。
阿朱也跟着忧心忡忡,就连车夫王伯这时也开始晓得利害了,早知道他就不大喊大嚷的称冤枉了,就打几下让贵人消消气不就完了吗?
程橙压下慌乱的心神,整整面纱向围观百姓微微福身,含笑道:“光天化日路上发生碰撞,闹上公堂,需要人证,不知在场各位能否随同作个证言,民女谢过。”
什么?还要路人证词?
“哗啦”。最前排的人群抬脚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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