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长生果被盗了。”
“知道。”沈荣华头也不抬,她正在聚精会神抄写《金刚经》。
雁鸣见沈荣华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起急,她轻轻咬住嘴唇,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今天上午,发现长生果被盗,茗芷苑管事佟嬷嬷就找了篱园管事江嬷嬷,要全力搜拿盗贼,周嬷嬷又让雁鸣去告知沈荣华。
沈荣华回到茗芷苑,只跟周嬷嬷交待了给虫七送点心的事,对长生果被盗及捉贼之事不闻不问。长生果是江阳县主送给沈荣华的精贵之物,就这么丢了,每个下人都有嫌疑不说,更是她们护主不利。从发现长生果被盗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了,沈荣华对此一直没有明确态度。所以,雁鸣皱眉咂舌,非常着急。
“姑娘,长……”
“长生果被盗了,姑娘知道了,雁鸣,你已经说了十遍了。”
“可是,姑娘,江嬷嬷和佟嬷嬷都等姑娘示下呢,姑娘不发话,她们……”
沈荣华放下笔,抬手扇干纸上的墨迹,才说:“雁鸣,拿上一副叶子牌、一罐上好的白茶交给周嬷嬷,让她好好招待江嬷嬷和佟嬷嬷。另外,你去告诉厨房收拾一桌席面款待江嬷嬷等人,银子从我的月例上出。快去吧!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交给你去做,叫初霜进来伺候,再派人去把鹂语找回来。”
“是,姑娘。”雁鸣猜到沈荣华自有主意,赶紧出去传话了。
沈荣华整理好刚抄完的经文,站起来,靠在桌子旁凝望窗外,目光深长悠远。
“姑娘,你找奴婢?”初霜今天下午不当值,临时有事沈荣华会叫她。
“我要把抄好的经文送到祠堂,你同我一起去。”沈荣华披上披风,看了看窗外,又说:“时候不早,我们快去快回,今晚说不定要熬夜了。”
初霜微微一怔,就明白了沈荣华的意思,悄声问:“姑娘都准备好了?”
沈荣华点头一笑,从床角拿出一个三层食盒,打开第一层,亲自往里面装了四碟点心果品,示意初霜提上,她拿上经文,主仆二人从角门出去,去了祠堂。
茗芷苑是一座两进的院落,院子后面是一块空场地,种了一些花木。穿过这块空场地,有几排花房,与花房相隔不远,有一座小院子,只有三间正房,这就是祠堂。说是祠堂,其实里面就供有沈逊的灵位和沈家虚祖的灵位。
西沉的红日半隐半现,已近黄昏时分,早春的风吹拂夜幕,更清凉了几分。
出了茗芷苑的角门,初霜就想走在沈荣华前面为主子开路。可沈荣华走得太快,她一路小跑,两人才勉强跟持平。沈荣华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她差点撞上来。
“初霜,你害怕吗?”沈荣华注视初霜,平静的脸庞平添几许深沉。
“奴婢不怕。”初霜回答得很肯定,四下寂静无声,周围除了她们主仆已空无一人,夜色渐浓,又马上要到祠堂了,可初霜神态坦然,脸上毫无惧色。
沈荣华不害怕,因为她有一个悲惨的前世,“初霜,你为什么不害怕?”
“奴婢……也说不清,奴婢的父亲在世时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初霜回答这个问题,心里有几分别扭。她常梦到自己死时的情景,醒来以后还能感觉到自身那种肠穿肚烂的痛。那一刻,即使是在梦中,她恐惧到了极点,她认为没有比看到自己死去更惨烈、更惊惧的事了。
“说得好,这世间做过亏心事的人太多,却往往不自觉,我就是想……”沈荣华边走边说,走到离祠堂几尺远时,祠堂的门突然开了,吓得她一声尖叫。
“姑娘——”初霜赶紧扶住沈荣华,看向黑漆漆的祠堂,也不禁头皮发麻。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怪异的笑声从祠堂里面传出来。
“滚出来。”沈荣华推开初霜,快走几步冲进了祠堂。突发状况确实吓了她一跳,为了证明自己没做过亏心事,也确定是有人藏在祠堂里吓她,她就毫不恐惧了。她进了祠堂的门,拿起拴门的木棍冲着发出笑声的方向打去。
“别打别打,是我。”虫七从门板后面探出头来,冲沈荣华连连作揖。
“你怎么在这儿?”沈荣华知道虫七找她必有事相告,今天她让人送了点心给虫七,料想他三日之内必会有答复,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快。只是他在这节骨眼上躲在祠堂吓她就太不地道了,还真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养狗随主子这句话极具侮辱性,但用到虫七和某人身上,也正确实在到无以复加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姑娘,本想去姑娘房里,又怕不方便,就让蛇骨去探探路。他一回来就把我扯到了祠堂,说这里说话最稳妥,还让我陪姑娘练练胆。”
沈荣华轻哼一声,冲初霜使眼色示意她守在祠堂门口,又让她把食盒递给虫七,“你有话一会儿再说,先跟我把吃食和经文供到祠堂。”
虫七做事很麻利,很快就按沈荣华的意思把食盒里的点心果品和其它吃食摆列好了。沈荣华把经文放到沈逊的灵位前,上香行礼之后,带虫七离开祠堂。两人进到旁边的角房,就看到蛇骨正躺在榻上包长生果吃,果皮扔了一地。
“哪来的?”沈荣华拣起果皮看了看,心里很纳闷。
蛇骨冲祠堂抬了抬下巴,说:“拣来的。”
“别吃了,快把地扫了,干干净净的屋子让你折腾得乱七八糟。”虫七颐指气使斥责蛇骨,比沈荣华这个主人更有几分派头。
沈荣华忙笑了笑,说:“这么精贵的东西不知你从哪儿拣来的,你还去拣吧!”
蛇骨冲沈荣华点了点头,又冲虫七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就通过窗户蹿了出去。沈荣华示意虫七坐下,她也坐下来,捏着蛇骨吃剩下的长生果沉思。
“蛇骨功夫不错,我想今晚和明晚借他一用,不知你家主子……”
“不行不行,他和蛇皮今晚要跟主子出门,一会儿就动身了。”
沈荣华不便多问,说:“那我另外找人,你要告诉我什么事?说吧!”
“不就是找有功夫的吗?包在我身上。”虫七拍着胸脯应下此事,又就沈荣华给他送点心一事诚挚道谢,接着又说了许多事,基本上是连成骏交待的。
听完虫七说的事,沈荣华眯起眼睛,许久,才长吁了一口气。虫七带给她的消息极有价值,对她的计划和谋划都有很大的帮助。可她心里并不踏实,虫七把这么有用的消息传递给她,连成骏不会不知道,他对此事是装聋作哑还是欲擒故纵呢?不管是什么,对他都不能不防,沈荣华可是在他手里栽过跟斗的人。
“谢谢你。”沈荣华向虫七诚挚道谢,又试探着说:“其实我真该好好谢谢你的主子,他帮了我的大忙,你待人诚挚忠厚,想必也是你主子教的。”
好吧!养狗随主子那句话不是她说的,沈荣华第一次这么爽快地否定了自己。
“不用不用,我家主子对……”虫七赶紧捂住了嘴,又拍着嘴讪笑说:“时候不早,蛇骨还有事,我也要回去了,沈二姑娘要用的人我晚一会儿带过来。”
“多谢,我要用的人你明天这时候带过来就行,我今晚不用了。”突然得知那么多全新而有用的消息,沈荣华决定推迟计划,她必须考虑成熟再作打算。
蛇骨回来,从袋子掏出一把长生果放在沈荣华面前的桌子上。没等沈荣华开口,虫七就问了,沈荣华才知道这些长生果是从祠堂后面的夹道里拣到的。
如今,沈荣华已充分肯定蛇骨拣到的长生果是江阳县主送给她的。至于是谁偷去的,为什么会落到夹道里,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现在也不急于知道了,更不想马上捉贼,如果没有这个贼,她接下来的戏就没法唱了。
送走虫七和蛇骨,沈荣华提着空食盒从祠堂出来,看到初霜正靠在祠堂门口沉思。初霜直视远方,面色凝重,好像已融入到这暗沉的夜色中了。
“回去吧!夜凉了。”
初霜回神,赶紧关好祠堂的门,又接过食盒,问:“姑娘需要奴婢做什么?”
“容我想想,明晚再说。”
沈荣华和初霜回到茗芷苑,看到席面已摆好,正等她们呢。听说她去祠堂放经文、换供果去了,周嬷嬷嫌她只带了初霜一个丫头,又回来得太晚,嗔怪了她几句。众人宽解了一番,把这件事遮过去了,就开始入席吃饭。沈荣华只动了动筷子,就借口疲累回房了,让周嬷嬷照顾大家吃饭。
初霜端着几碟点心果品进来,嘴唇动了几次,才咬牙说:“姑娘,奴婢……”
“初霜,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可我太累,想休息了,你明天再说。今夜你不当值,早点回去休息,去叫雁鸣过来伺候。”沈荣华觉察到初霜心里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想把她当成知心人,说给她听。可沈荣华现在并不想听,她有许多事需要思考,还要想出应对之策。不管初霜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经过深思熟虑,想将自己的心思坦露于人都需要勇气,还是经过几番沉淀再说更好些。
“奴婢告退。”初霜有些犹豫,怔了片刻,就行礼出去了。
临窗的八角桌上放着一个绿莹莹的瓷瓶,瓷瓶里插着五六枝杏花。花枝上长满粉嫩嫩的花骨朵,多数含苞欲放,有的花包上已绽放了一两片花瓣。瓷瓶里除了杏花花枝,还有几枝长满叶芽的垂柳枝条,叶片已露雏形。
因为这个插着花枝柳绦的瓷瓶,卧房里平添了几分清新温暖的春意,令沈荣华精神一振,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得知这些花枝柳条是鹂语在向阳的山坡上采到的,沈荣华弹掉一个欲绽花苞,长叹一声,心里又别扭了几分。
沈荣华想了想,冲门外说:“燕声,你把这碟奶油酥饼给鹂语送去,就说姑娘知道她辛苦了,让她凡事悠着点,别贪小利惹了麻烦才是。”
“是,姑娘。”燕声用托盘端起那碟奶油酥饼告退出去。
鹂语精明伶俐,能说会道,若论自身的能耐,她是个不错的丫头。但她必须有一个强大的主子,能压服她,能让她引以为荣,还要经常赏她,让她在其他下人面前有脸面。这样的话,她就会拿出最大的本事为主子效劳,而且绝对忠心。
前世,沈荣华吃了鹂语的亏,是她没认清鹂语,更没有看清自己。现在的她虽会防患于未然,却不怕鹂语这一世再有二心,因为她相信自己能绝对把握。
冥思苦想许久,沈荣华才理清了头绪,心情激动,又是半夜辗转无眠。直到东方泛白,她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姑娘醒了吗?”雁鸣进屋,试探着问了一句,听到沈荣华应声,才拉开帘帐,说:“姑娘还是快点起来吧!四老爷发了很大的脾气,连杨管事和佟嬷嬷都挨骂了。刚才又让人把周嬷嬷和初霜姐姐叫走了,可能是问姑娘的事。”
“他为什么发脾气?”沈荣华轻哼一声,坐起来让雁鸣伺候她穿衣。
“那会儿鹂语过来,见姑娘没起床,就让奴婢跟姑娘说祠堂闹鬼了。婆子们亥时巡夜,祠堂的门关得好好的,起早再一看,门居然大敞大开,供果香烛扔了一地。住在祠堂附近的婆子说半夜里听到祠堂里有响动,还听到哭声和叹息声。”
沈荣华暗暗皱眉,昨天听说长生果被盗,她就想利用这件事在祠堂里做点文章吓吓沈惟,让沈老太太等人也不安生。见过虫七之后,她的计划有变,就想推迟到今晚。她不相信祠堂有鬼,可这又是谁快她一步行动了呢?
鹂语急匆匆跑进来,站在门口说:“姑娘快起来吧!四老爷朝茗芷苑来了。”
“先请四老爷到前厅吃茶并消消气,我马上出去。”沈荣华不慌不忙穿好衣服,又洗漱梳妆,听到沈惟的叫喊声,她才从抽屉里拿出已抄好的经文出去。
“明明是罚来篱园守孝思过的,也不勤谨安分些,都到辰时了还没起床。别说是她,就是府里娇养的小姐也该早早起来给父母长辈请安了。篱园没长辈吗?她把我这个四叔当摆设吗?别说在长辈面前立规矩,就连请安也没有。”沈惟怒气冲冲叉着腰,一想到沈荣华就满肚子气,若不是沈慷交待他别干涉沈荣华的事,他早拿出长辈的威风收拾沈荣华了,祠堂里出了异事正好是个契机。
沈荣华不紧不慢进到前厅,冲沈惟浅施一礼,笑意吟吟说:“是什么事惹恼了四老爷?竟让四老爷一大早来茗芷苑发脾气,还是说出来让荣华明白的好。”
“你……”沈惟不相信沈荣华没听到他叫骂的那些话,她明知故问就是装糊涂,更是挑衅他这个四老爷的威严,这令沈惟更生气。他抬手抓起茶盏重重扔到地上,指着沈荣华斥道:“老太太慧眼,怕你在府里祸害,把你赶到篱园来,不成想你在篱园也不检点,真真不可善待,跟你母亲一样下作无教养。”
“四老爷慎言。”沈荣华沉下脸,顺手把一套茶盏剩余的三只全部扔到地上摔得粉碎,“祖父是内阁首辅,一品大员,他生前就把我带在身边教养,常住篱园。他去后,我自愿到篱园给他守孝,这是我做孙女的一片心。老太太竟然是慧眼?那么敢问四老爷,老太太是几级几品的诰命夫人呢?四老爷说老太太慧眼惩治我,就是变向说祖父有眼无珠,难怪祠堂夜半有异,这是祖父不心安呢。”
沈老太太在篱园安插了多个眼线,沈惟夸沈老太太是想卖个好。可他忘记在对待沈荣华和林氏一事上,沈阁老和沈老太太完全持相反的态度。他讨好了活着的沈老太太,却埋汰了他死去的爹,正好甩给了沈荣华一个大把柄。
“你、你……”沈惟被沈荣华揪住了话柄,无言答对,又气又恨,沈荣华又给他安上的不敬长辈的罪名,想到祠堂夜半异事,他也不禁心里发毛。
“四老爷说我母亲下作,我倒要问问我母亲如何下作了,还请四老爷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说。”沈荣华见沈惟示弱,便乘胜追击,她怒视沈惟,声音更大,语气更厉,“祖父去世时日不长,我母亲和弟弟就不明不白死了,我不信这其中没龌龊之事,四老爷是蠢人吗?四老爷不知道吗?这件事就是四老爷不提,我也想掰扯掰扯呢,今天索性借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开,最多是大家没脸。我知道篱园里有长着狗眼的狗腿子,你们尽管去告诉你们主子,反正死活我是不怕的。”
“反了反了,你……”沈惟听沈荣华提起林氏母子,又气又急又慌,这件事可是沈慷和沈老太太下死令不准任何人随便提起的。林氏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诬陷,他没参与,也不知底细。但他不是傻子,林氏死得不清不楚,他不会一点也不知道。如今沈荣华要借机把这件事闹开,这不是把他赶上架开始烤吗?
沈荣华对沈惟气急慌乱的神情视而不见,她咂了咂嘴,又伸了伸手,准备再将沈惟一军。鹂语手疾,赶紧给沈荣华递上了一杯茶。沈荣华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不管沈惟是不是想休战,她都想把沈惟赶到死角,让他再无力反击。
“且不说我母亲是两朝旺族中南林家的女儿,不容任何人亵渎。就说我外祖父也曾是内阁首辅,对朝廷的功绩有目共睹,当今皇上都想给他正名呢。四老爷说我母亲下作没教养,就是侮辱我外祖父,指斥林氏一族,责怪主张与林家结亲的祖父,抨击对我外祖父委以重任的先皇和圣勇大长公主,非议当今圣上。四老爷谩骂长辈、辱没先人,乱议上位者,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可都占全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沈家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定会有祸端,四老爷可担得起?”
“我、我不管了。”沈惟趁沈荣华歇气的功夫,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沈荣华摆出一副决不罢休的架式,追着沈惟出去,边走边评说今天的事。篱园大门内外聚了好多探头探脑的下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沈荣华不怕她们听,相反,她希望今天跟沈惟撕破脸的事以及吵嚷的话语都尽快传到府里。
“我每三天亲自洒扫祠堂一次,供果供茶每天必换,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祠堂给祖父和虚祖的灵位上香,每天还要抄写经文供到祠堂。这些事情篱园上下有目共睹,四老爷来篱园几天了,难道没看到吗?”沈荣华晃了晃手中的经文,又说:“四老爷说我不勤谨安分,敢问四老爷,这些事你做过一件吗?别说做这些琐事,四老爷来篱园几天,在祖父和沈家虚祖灵位前上过几柱香?四老爷嫌我不给你请安立规矩,那敢问六妹妹是不是每天都去给叔伯请安立规矩呀?”
“姑娘,四老爷毕竟是长辈,再说他都走远了,你就别较真了。”江嬷嬷看到沈惟被骂得哑口无言,灰溜溜跑了,心里解气,但还是装模作样劝说了一番。
“姑娘,快回房去吧!大清早的,别气坏了身体。”周嬷嬷给初霜和雁鸣使了眼色,初霜和雁鸣赶紧上前扶住沈荣华,把她往院里扶。
“不用搀我,我还不至于被这点事气坏。”沈荣华眼底闪过狡黠,长长舒了一口气,又说:“论理我是不该较真,四老爷毕竟是长辈。可今天四老爷好像中邪一样,行事说话没章法、没分寸,又不讲道理,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沈荣华重重叹了口气,今天这番话虽说是对沈惟开炮,却也是对其他人的震慑。府里在篱园设有多个耳目,她希望尽快让沈老太太等人知道,逼着他们向她发难。有了虫七提供给她的消息,她要是再不沉默,都对不起老天了。
回到前厅,沈荣华歇了口气,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去了祠堂。祠堂昨晚发生了异事,没人敢靠近,直到现在还大门大开。纸钱铺了满满一地,供桌上狼籍一片,上供的香烛果品扔得满桌都是,供奉清茶的琉璃盏掉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四老爷来看过吗?”沈荣华扫视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回姑娘,四老爷没来过。”江嬷嬷愣了片刻,又说:“老奴听负责洒扫的婆子说祠堂门开着呢,就带人过来看,看到里面乱七八糟,就叫了住在附近的婆子来询问,听她们说半夜里有响动。老奴感觉事大,不敢做主,先去找杨管事说明了情况,杨管事禀报了四老爷,四老爷就把老奴叫去骂了一顿。”
沈荣华笑了笑,挽住江嬷嬷的胳膊,说:“嬷嬷千万别生气,四老爷是什么脾性嬷嬷也很清楚,还是先让人把祠堂收拾好才是正经。”
江嬷嬷点头应是,叫来几个婆子收拾祠堂,她又陪沈荣华四下看了看。祠堂一共三间正房,沈荣华反复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又去了蛇骨拣到长生果的夹道里,连果皮都没看到,夹道里有浅浅的脚印,不知是不是蛇骨留下的。
“嬷嬷怎么看?”沈荣华面色沉重,看向江嬷嬷的目光透出茫然和惊惧。她不害怕也要装出害怕,毕竟这一世的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女孩,没有多大的胆儿。
“老奴不敢说。”江嬷嬷低着头,见沈荣华脸色不好,她的神态更加凝重了。
“嬷嬷是父亲的奶娘,可以说是我的半个长辈,有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嬷嬷把沈荣华带到祠堂外面,光天化日之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老奴实话跟姑娘说,老太爷走得并不安详,他早就想到他一走府里就会乱。姑娘在篱园住了这么久,祠堂什么事都没有,这是老太爷体谅姑娘孝顺。偏偏大老爷和四老爷要盖什么省亲别墅祠堂里才有了动静,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不吉利。”
“嬷嬷,难道真的是祖父生大伯和四叔的气了?祖父九泉之下不安心,这都是荣华的过错呀!”沈荣华用手帕遮住脸轻声饮泣,又是恐惧又是自责。
“姑娘先别哭,还是想想该怎么平息这件事吧!”
沈荣华点点头,回头给伺候在她身边的鹂语使了眼色,见鹂语会意,她心中暗笑。江嬷嬷刚才那番话要是借鹂语的嘴传出去,可有热闹看了。
“能怎么平息这件事?四老爷怎么说的?还请嬷嬷明示。”
“四老爷什么都没说,要不姑娘先等等吧!”江嬷嬷虽信服鬼神,可她对祠堂里发生的异事仍心存疑虑,现在就大长旗鼓想应对之策,未免太压不住阵脚了。
“好,我听嬷嬷的,不惊不慌,先到祖父灵位前祷告祷告。”沈荣华转身对鹂语说:“我还要上香念经,让燕语留下伺候,你先回去吧!记住跟人说话嘴甜一些,别动不动就吵,总让人指责你,凡事想好了再出口,明白了吗?”
“谢姑娘教诲,奴婢明白。”鹂语眨了瞅眼,冲沈荣华和江嬷嬷行礼告退。
沈荣华又是抄经、又是念经、又是祷告,在祠堂呆到午后才回房休息。她睡了一个多时辰,正躺在床上发呆,听说江嬷嬷有事禀报,她才起来。
江嬷嬷把篱园的婆子媳妇分成了三组,一组由她亲自带领,一组由佟嬷嬷带领,还有一组由差点成了篱园管事的宋嫂子带领。从戌时正刻开始巡逻,到交卯时停止,每组巡逻一个半时辰,巡逻期间不能喝酒、不能睡觉。
“嬷嬷安排周详,就把这些告知众人吧!禀报四老爷了吗?”
“回二姑娘,已禀报给四老爷了,也派人报到了府里。老奴想给参加巡逻的人每人多加十天的月钱,这笔银子还需要府里往下拨。”
沈荣华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事,不想和江嬷嬷多说,应付了几句,就让人送江嬷嬷去找周嬷嬷了。沈荣华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等虫七给他带人过来。直到夜幕降临,虫七也没露面,沈荣华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昨天,虫七答应这时候给她带人过来,她也把计划告诉了虫七。难道是茗芷苑守卫森严,虫七没蛇皮蛇骨两人帮忙,进出不方便,就直接把人带到祠堂行事了?这倒有可能,虫七是灵透人,这么一想,沈荣华的心就慢慢安定下来了。
她心里惦记着诸多杂事,一夜睡睡醒醒,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卯时刚过,她就醒了。虫七直到现在也没消息,若他真半夜行事了,也差不多该闹开了。
沈荣华刚起床穿好衣服,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喧闹的叫嚷声传来。没等丫头进来传话,她就开门出去,吩咐丫头赶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二姑娘,四老爷出事了。”江嬷嬷神情焦急,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带领的婆子媳妇丑时正刻开始巡逻,交卯时才回房休息,到现在刚停止巡逻一刻钟。
“出什么事了?”沈荣华激动又紧张,很想知道虫七对沈惟做了什么。
“四老爷被人脱光衣服扔到了祠堂门口,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江嬷嬷见沈荣华一脸惊恐,又说:“老奴先让人给府里报信并请大夫,姑娘一会儿再过去。”
沈荣华点点头,亲自送江嬷嬷出去,又跟周嬷嬷交待了几句,就带初霜去了祠堂。刚到茗芷苑角门门口,就看到虫七急匆匆从矮墙上跳下来。
“沈二姑娘,实在对不起,昨晚镇国公府来了人,我到津州城陪他们了,现在才回来。本想找人告诉你一声,可蛇皮蛇骨不在,别人又……”
“昨晚你们没来?那、那……”沈荣华不禁头皮发麻,真的有些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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