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扑通跪下,急道:“奴婢怎敢,只是夫人说了,不许外传,说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奴婢若说出来,只怕老夫人又要发怒!”
“你放屁,我哪是那等不分是非之人,更何况有什么比我儿媳的身子更重要的!”
催促再三,张嬷嬷才勉强着开口:“是那清风子大师,说虞家姑娘入府,定会克着夫人,昨日夫人只来得及在老夫人面前略略提及,不曾细说。
如今想来,大师曾说若命格相克,夫人便会头痛欲裂,日渐憔悴消瘦。”
郭氏闻言便板起了脸。
吴氏昨日没能得逞,今日又故技重施,这不是在生生打她的脸吗!
吴氏一直在眼缝里觑着郭氏的脸色,见她开口欲斥,忙虚弱出声:
“你这老货,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是昨夜受凉一时疏忽而已,跟命格不命格有什么相干!”
她虚虚伸出手,搀着李芙起身,在郭氏面前行礼:
“儿媳虽不长进,可昨日听婆母教诲,再不敢信这些命格冲撞之说,张嬷嬷一时关心则乱,还请婆母恕罪。”
强撑着解释一番,便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她道歉得太快,郭氏一肚子气正卡在嗓子眼里还来不及发,眼睁睁看着她晕倒,哽得脸色愈发难看。
这个吴氏,自己还一句话都没说,她便又是道歉又是行礼又是晕倒,若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误以为她磋磨儿媳?
张嬷嬷和李芙勉强将吴氏搂在怀里,大着胆子哀求:“老夫人,虽说命格之说不能尽信,可也并非子虚乌有之事啊!
夫人往日身体强健,却在虞姑娘入府当夜便受了梦靥,偏又担心老夫人气怒不敢声张,今日更是虚弱至此!
宁可信其有,老奴求老夫人救一救夫人吧!若有冒犯到虞姑娘的地方,老奴愿意以命相抵!”
她猛地扑到虞兰娇腿下,大力磕着头。
张嬷嬷身后,李芙眸带祈求地看着郭氏。
郭氏虽仍旧满是怒意,可心却缓缓偏了过去。
李芙可是她最看重的孙女,亦是李家最有前程的姑娘。再怎么样,吴氏是她生母,自己总该给她们母女俩一些脸面。
见她脸上似有动容,张嬷嬷表演得更加卖力,直将头骨磕得梆梆作响。
“虞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她对您可是一片赤诚啊,连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都送到了静月斋,您怎能忍心看她缠绵病榻!
夫人毕竟是您的长辈,您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虞兰娇似笑非笑盯着张嬷嬷,并未接话,反倒看向郭氏,“要如何做,兰娇听凭老夫人吩咐。”
张嬷嬷磕头的动作一顿。
暗道这虞兰娇,果真油盐不进。
若是那脸皮薄的,早就受不住主动松口了。
便是郭氏也是面色讪讪,方才虞兰娇若主动退让,也不必她来做这个恶人。
清了清嗓子,郭氏沉声道:“什么福运深厚的玉佩,我那屋子里倒是有许多”
说到底,虞兰娇的玉佩是虞横亲手雕刻,带在自家儿媳身上还是膈应。
郭氏想的是从其他方面,帮吴氏将面子找回来,省得日后她不时便来上这么一出。
张嬷嬷却飞快道:“若是昨日虞姑娘刚入府,找块好玉压一压阴煞之气的确管用,可今日,夫人已然被冲撞,再压也是无济于事。
当日清风子大师也曾说过这一桩,只说若到最坏的时候,便得让那冲撞夫人之人,每日正午在西南方跪地祝祷两个时辰,去除身上的阴煞之气,夫人才能重新好转。
若不然,便只能如此,病痛缠身!”
屋子内霎时一片寂静。
吴氏的恶毒,和对虞兰娇的刁难,几乎已是不加掩饰了。
竟找了这样一个由头,拿自己的身子做幌子,以孝义之名逼迫虞兰娇!
时人极重孝道,曾人有为了养活母亲,卧在冰面以体温化开冰层,捕获鲤鱼来供养母亲之事,且备受推崇。
昨日虞兰娇拒绝,是以那玉佩是虞横亲手雕刻为由,且那命格之说,听起来也似是虚无缥缈之事。
可如今吴氏实实在在病重,破解之法也只是让虞兰娇跪几个时辰祈福而已。
她若还像昨日那般拒绝,这顶不孝忤逆的帽子,就结结实实地扣在虞兰娇头上了。
若这是在虞府,自有疼爱她的长辈替她出面,驳斥吴氏护她周全。
可这又是在李府,李家众人,对她不过是面子情而已,谁会替她出面?
郭氏?小郭氏?还是李治中?
虞兰娇嘲讽一笑。
郭氏皱眉扫了虞兰娇一眼,心中虽然暗恨郭氏不安分,成日小肚鸡肠地闹事。
可到底亲疏有别,她总不可能为了维护一个外人,接二连三驳斥自家儿媳的面子。
说到底,既然总要有人受委屈,那郭氏自然选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来受这个委屈。
小郭氏也意味不明地看向虞兰娇。
她自然有法子帮虞兰娇一把,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自古锦上添花不得人心,雪中送炭才叫人感恩戴德,小郭氏想笼络住虞兰娇,自然要在她身处绝境才出手相助。
如今虞兰娇刚进府,多吃吃吴氏的排头,被吴氏逼得越紧,才越会跟吴氏势不两立,在李家后院,才更会想着依赖自己。
日后自己利用她来打击吴氏,才会更加轻而易举。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思量片刻,郭氏板着脸开口:“命格之说的确不能尽信,却也不能不信,你说呢?”
她看向虞兰娇,虞兰娇眉心微蹙,“祖母说的是。”
郭氏心头一哽。
这就完了?
为表孝顺,她不该主动提议,自己每日正午跪地,直到吴氏好全吗?
这样她也能借坡下驴地全了吴氏的脸面,也不必打破李家后院的一团和气。
可她瞪了又瞪,虞兰娇也只是满脸忧虑地端坐下首,丝毫没有主动开口解围的意思。
郭氏气得不行,心中对虞兰娇的不满也升到七分,咬牙切齿地开口:
“既然如此,你就每日正午在西南方跪地祝祷两个时辰,去除身上的阴煞之气,等你义母何时好转再停下吧。”
虞兰娇缓缓抬头。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虞兰娇起身,朝着郭氏行了一礼,“兰娇遵命。”
不知为何,明明是温顺乖巧的姿态,郭氏看在眼里却格外气愤。
虞兰娇是故意的。
她知道郭氏的意思,可她偏不接话,就是为了让郭氏主动下命,吩咐她去跪。
只有如此,才能让有心人知道,她在李府,有多么地举步维艰!
明明已经退无可退,明明已经引颈就戮,明明已经俯首顺从,甚至她还主动为李老太太洗手作羹汤,献上药方。
李家众人却偏要刁难她、践踏她。
这就是魏卓言替她安排的,自以为周全的路。
前世她就是太过爱重魏卓言,不忍魏卓言左右为难,面对李芙的刁难才全都忍下,将所有的委屈都尽数咽到肚子里。
以致魏卓言一直将李芙看作端庄贤淑的正妻,对她尊重有加。
可今生,她凭什么忍气吞声,她凭什么牺牲自己去维护那一团虚假的和气!
至于李芙那圣洁淑丽的假面,且看她如何一寸一寸,血肉淋漓地全都撕下来!
淑贤院正门口,虞兰娇脊背挺得笔直,暴晒在烈日之下。
院子里的丫鬟凑在屋檐下的阴凉处,低声地指指点点着。
“还当是个多厉害的人物,敢当着老太太的面驳夫人的面子,如今可叫她吃到教训了。”
“是了,丞相嫡女又如何,进了咱们李府,再怎么傲气也得低头。”
内间,吴氏就着张嬷嬷的手吃了口冰凉凉的葡萄,享受地眯着眼:“果真是西域来的东西,竟是从未有过的滋味,芙儿,你也来尝尝。”
李芙握着绣针,闻言手指微顿,“虞兰娇跪了这些天,母亲如今可出气了?
若出气了,便趁早让她回去吧,免得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
吴氏闻言却是神情微狞,睁开眼睛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什么叫我出气,若不是为了替你立威,你当我愿意舍下脸面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她支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
但见虞兰娇垂眸敛目,似是个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一头汗水,脊背上的衣衫更是湿哒哒地紧紧贴在身上,丝毫没有当日挑衅她的张扬傲气。
这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些怒气。
“母亲知道你至纯至善,可如今你心疼她,日后她若压在你头上,可会心疼你?”
李芙无奈地摇着头。
心知吴氏往日太过顺遂,难免养成了受不得气的性子,若不叫她发作干净,日后只怕还要生事,便不再强劝。
罢了,自己多替她周全遮掩也就是了。
反正,以三皇子对她的心意,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与自己心生隔阂。
正午两个时辰一过,张嬷嬷亲自打了帘子出去,“虞姑娘,今日的祈福完了,明日还得再辛苦您呢。”
虞兰娇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那阴森森的眸光,饶是烈日下,张嬷嬷也不由觉出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升了上来。
跪了这许久,虞兰娇竟还这般气势惊人
张嬷嬷心头不禁生出三分畏惧并七分忌惮,只她毕竟不敢表露,讪笑着看着虞兰娇直起身子。
回了静月斋,一院子丫鬟争先恐后迎了上来。
这个打扇,那个端茶,凑不上来的便挤在后头既心疼又痛心地哭哭啼啼。
各个唱作念打,倒是一番好戏。
虞兰萱将她扶进屋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倚下,又给她塞了一个大迎枕,才握着她的手,紧绷着脸道:
“二姐总说忍上几日,便能叫吴氏自食恶果。如今都接连跪了好几日,难道还不是时机吗。
若真如此,明日便让我去替二姐,反正磋磨的都是我们姓虞的,不拘是谁,这府里的人都会满意。”
虞兰娇虚虚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声些,跪两个时辰算不得什么大事。”
前世她进入教坊司,受的磋磨比这更为不堪。
若连这点子屈辱都忍不了,她重活一世算是白活了。
屋子里堆满冰块,丝丝凉风顺着扇子钻入虞兰娇体内,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过气。
“紫苑这段时日往府外跑得可勤?”
虞兰萱见她问起正事,忙收敛了怒气,“她打着采买冰块的名头,成日拿着大把银子往外跑,今日出门后,两三个时辰才回来。”
虞兰娇点了点头。
吴氏送这些丫鬟过来,虽是心怀不轨,可却恰恰解了虞兰娇的燃眉之急。
如今虞兰娇以损毁自身为代价,要叫吴氏和李芙自食恶果,紫苑便是最要紧的一枚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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