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宁斋的这几套头面价值几何,没有人比虞兰娇更清楚。
白氏说是农家女救了李治中才因此定情,又怎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一气购置这么多。
若说是李治中私下贴补,却也说不过去。
若李治中对白氏母子真的这么看重,娇养得她一掷千金,为何前世的李芙顺利嫁入春阳宫后,虞兰娇从未听说过白氏这号人物。
由此可见,李治中对白氏,即便有几分情意,也决计不多,至少不会无微不至到这等地步。
那么白氏出手阔绰,必然是她自己身家不菲的缘故。
为何这样一个女子,会甘心给李治中做外室,前世还籍籍无名这么久?
不过这丝不对劲只是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很快,郭氏便提起几日后护国将军张府老太太寿宴的事情。
“往日都是大儿媳带着府上的女儿们出去赴宴,如今白氏既然回府,好歹该叫她出门认认人,还有姝姐儿也一并去。
芙姐儿,你往日认识的贵女多,到时候,可得好生照看好姝姐儿,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她。”
李芙不甘地垂下眼眸,勉强应是。
郭氏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只觉这个大孙女实在不知好歹。
自己让她照拂姐妹,还不是为着她的名声着想。
她却好心当成驴肝肺。
郭氏又偏头去看李莉,“这次寿宴,听说三皇子也会赴宴,莉姐儿这回可得打扮得鲜亮点。
正好白氏送的这副头面极为应景,我那还有匹青莲色的织花镂银料子,你拿去裁了裙子,到时候也好让三皇子看看咱们李府女儿的风范气度。”
李芙闻言,眸光之中暗色翻滚,直觉往日最疼爱她的祖母说出这番话,句句如刀,刺得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是鲜血淋漓,痛不可耐。
明明她样样都比李莉出挑,为什么祖母却将李莉高高抬起。
从未有一刻,让她像如今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侧妃和侍妾两者身份之间,犹如天堑般的鸿沟。
忽然间,脑海中浮现郭氏刚才的话,李芙心中一动。
三皇子也会去张府赴宴?
或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如今府中,母亲只记挂着李延,祖母一味偏袒看重李莉,父亲更是一颗心都偏到了这个白氏身上,想必只会抬举白氏所生的儿女。
这些人说是家人,却全都是不能指望的。
如今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
当日她跟吴氏提议,要以虞兰娇向三皇子投诚,换取更高的地位。
只可惜还未成事,就被李延那个蠢货打断。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直接找三皇子来商议?
三皇子毕竟是男人,如果三皇子被她说动,愿意抬举她,到时候别说郭氏,就连父亲也不得不将她捧起来。
更何况,之前三皇子对她的种种举措
她完全没办法相信,那个男人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意。
座上,郭氏还在继续说着寿宴那日的安排,“说起来,娇姐儿和萱姐儿,按理也该跟府上的姑娘们一起赴宴。”
虞兰娇立刻清浅淡笑,“多谢祖母关怀,只是我们姐妹毕竟重孝在身,贸然上门恐有冲撞,还请祖母怜悯,免了我们姐妹的贺寿之礼。”
“这是自然!”
郭氏松了一口气。
她生怕虞兰娇姐妹硬凑上去,以她们姐妹灿若骄阳之姿,只会把李府的姑娘们压得容色暗淡,抬不起头。
定下贺寿一事,又闲聊了几句,郭氏才推说累了,打发众人离开。
一出院门,吴氏还未走远,小郭氏便上前亲热地拉着白氏的手。
“如今这府里头衣食住行都由我来打理,你是大哥心尖尖上的人,一应吃穿用度,都该比着最高的等级,回头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告诉我。
若有谁敢怠慢你,我也定不会手软。”
对着她的热络,白氏只客套而疏离地回了几句。
不过,小郭氏也并不在乎她的反应。
她这番话,更多是说给吴氏听的。
不远处的吴氏耳尖,听完后果然瞪着一双眼睛,阴戾冰冷的目光死死罩住小郭氏,宛若看死人一般。
小郭氏叫她这眼神吓了一大跳,浑身发毛地立在当场。
等反应过来后,旁的人都已经走得精光,只有李枝担忧地站在她身侧,“母亲何必说那些话刺激婶娘,婶娘和芙姐姐如今已经够惨了。”
小郭氏没好气地甩了甩帕子,“你就是心太软,往日李芙是怎么对你的?各个场合都把你当成踏脚石衬托她自己的光彩,偏你是个实心眼
如今她们这般处境,也是她们自己作出来的,与我何干。”
想起方才自己竟被吴氏吓住,小郭氏揉了揉肩膀,没好气地呸了一句。
“掉毛凤凰还这么横,我呸,看你还张狂到什么时候!”
李枝抬眼,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她直觉母亲这般得意忘形,日后说不定会吃大亏。
可她笨嘴拙舌,并不知道如何劝说母亲收敛几分,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若她能跟虞兰娇一样,心有七窍,聪明伶俐就好了。
闺阁中平静的时光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张府寿宴那日。
姑娘们熙熙攘攘到郭氏院子里请安。
今日李莉打扮得格外出挑,高高的飞仙髻,带着嵌八宝的赤金首饰,正是白氏送的那一套。
身穿青莲绣百蝶的对襟褙子,下身氏雪清色马面裙,这一身合该是得体斯文,清艳明丽。
只不过李莉眼神之中满是得意骄矜,和恨不能艳压全场的野心,生生将这身装扮给压得失色不少。
屋内众人都看出这一点,只不过碍于她平时的为人,一句提醒都没有。
反而是郭氏皱眉道:“莉姐儿,有句话祖母还是要说,你虽已经定下婚事,可在闺阁姐妹之间,也不能太过得意忘形。
说到底,你交好的姑娘们,成婚后也会是人脉之一,彼此好好相处才是正道。”
以郭氏的见识和口才,说出这番话已是极为难得了。
可李莉如今已经被自己唾手可得的富贵冲昏了头脑,闻言傲然一笑:
“祖母说的是,您放心,孙女再不才,也是被陛下和淑妃娘娘钦点命格贵重的女子,绝不会丢了李府的脸面。
至于交好的姑娘,那些庶女,哪里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她们就算是说亲,说一门世家旁枝,或是竖子已是极为不容易了,孙女哪里用得着她们。”
屋里其他姐妹俱都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虽说李莉说的是事实,可如此毫不遮掩地将满腹算计说出口,也实在太
缺心眼了点吧。
偏偏郭氏目光短浅,竟觉她这番话很是有理,又觉得说出这番话的李莉聪明伶俐,朗笑几声,便放了她们出门。
李府姐妹鱼贯而出,虞兰娇和虞兰萱回静月斋略坐了片刻,便也收拾打扮了一番,轻车简行出了门。
两人在街口分道扬镳,一人去了虞府的古玩铺子德宝斋,虞兰娇则去了致宁斋。
原是上次约好,今日要替张府二姑娘张惊鸿梳妆。
就在她前往致宁斋的时候,另一辆来自淮安侯府的马车气势汹汹驶到李府门口,恰巧与虞兰娇擦肩而过。
李府之中,白氏跟小郭氏外出赴宴,府里只有郭氏和吴氏在。
听闻淮安侯府的丫鬟上门求见,郭氏便打发了吴氏去接见。
来人正是怀宁县主的贴身丫鬟画儿,跟吴氏寒暄几句后,就直接道明来意:“虞二姑娘素来擅长梳妆,今日县主要去张府赴宴,想借二姑娘的巧手一用,还望夫人准允。”
吴氏闻言,脸已是沉了三分。
淮安侯府是什么人,柔妃的母家,大皇子的外家。
怀宁县主更是柔妃的亲妹妹,这样金尊玉贵的家族,比起三皇子来毫不逊色,怎么会,怎么会也对虞兰娇另眼相待。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小小年纪,专干这种勾搭人的烂事。
这样好的机缘,为何就不能落在芙儿头上,真是天不开眼!
心里头翻江倒海一团乱麻,吴氏脸上吃力地堆出笑,“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娇姐儿这孩子,素来气性大,便是我的话也时常不听的,县主想请她去梳妆,我还怕她冲撞了县主呢。”
画儿闻言,脸上的笑意一收,“夫人这话,莫不是把我们县主当成傻子?
满京都谁人不知道,虞二姑娘在夫人手中,似是个面团捏的,便是夫人让她每日正午跪在烈日下头替夫人起伏,她也不敢不从。
如今说什么使唤不动的话,夫人若是觉得淮安侯府颜面不够,大可直说,何必说这些寒酸话。”
吴氏闻言,只觉那烈日下跪着祈福的人是她自己,羞恼和难堪,一阵一阵往太阳穴上涌。
什么叫满京都都知道?
整个京都的世家,都知道她搓磨虞兰娇的恶毒事?
那她被淑妃惩治打脸的事呢?也都传出去了?
这一猜测,冲击得吴氏大脑一阵一阵眩晕,极度的窒息感传来,画儿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县主历来很少赴宴,今日要出门,整个淮安侯府都当成一件大事,这才特意上门请夫人帮忙,夫人若不愿松口,县主自然也不会强求。”
吴氏紧紧攥住了手下的扶手,木屑深深扎入掌心,她才勉强清醒几分。
费劲全身力气,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怎会不愿,姑娘误会了。来人,去静月斋,请娇姐儿跟这位姑娘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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