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账房,负责的是铺面。
“怎么?”秦复桢出声问一句,有些冷硬。
不过在苏酒卿听来,总觉得秦复桢的语气是有些……说不出来的亢奋和期待。
那种摩拳擦掌的感觉,难道是她的错觉么?
苏酒卿冷眼斜睨着秦复桢,然后更觉得自己并不是错觉了。
这个账房先生估计也是和苏酒卿一样的感觉,所以当下颇有些无语。
当然,说起事情来时候,还是一本正经的。
账房将账目恭恭敬敬递给秦复桢看,指着一处说:“这里不对,统共给了三个铺面,其中最大的那个,是在正街上,上面还标注了位置。可是现在,那个最大的……已经换成了另外一条街了。”
虽然还是一样大,可位置不同,那其中价格也就差距大了去了!
苏酒卿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一眼阮玉兰。
阮玉兰却看苏景峰。
苏景峰已经皱眉,然后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猫腻,于是也跟着看阮玉兰。
苏景峰深吸一口气,却罕见没发作,只问一句:“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阮玉兰几乎立刻就道:“这怎么可能?府里就这么几个铺面,若是买卖过——老爷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家公中,是有五个铺面。
不过,位置都不算太好。
铺面这个事儿,苏酒卿还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当下微微一笑:“说起来,仿佛太太嫁妆里也有个铺面。”
苏酒卿这样一说,苏景峰顿时也就想到了其中的曲折。
阮玉兰则是骇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酒卿。
苏酒卿坦然回看。
阮玉兰在这一瞬间,忽然生出一种“什么事儿都被苏酒卿知道了”的感觉来。
有点儿不寒而栗。
阮玉兰勉强一笑:“这么多铺子都在我这里管着,是不是弄混了?”
秦复桢半点情面不留:“这也你能弄混,这家当得可真够随意糊涂。”
谁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就不可能弄混了。
然后秦复桢看向苏景峰:“反正不管怎么着,铺子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现银也就算了,这些真花了也要不回来,顶多写个欠条借据。
可是庄子田产,还有铺面,都是不能损失的。
这些东西,就是生蛋的鸡。
苏景峰脸色铁青,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放心!”
苏景峰憋了一肚子火气,狠狠瞪了一眼阮玉兰,却没当众发作。
苏酒卿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心情。
但是她很清楚一点:苏景峰还是袒护阮玉兰的。
这样盛怒之下,苏景峰不肯发作,就是为了在外人那儿给阮玉兰留脸面。
说什么刚正不阿,说什么一视同仁,说什么公平公正,其实到底还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苏酒卿又看一眼苏博雅。
苏博雅神色也很复杂。
“铺面都不一样了,那这些铺子的赢利呢?”秦复桢冷笑一声,点了一句重要的问。
账房先生就面露难色:“几乎月月亏损,还拿出许多银子来贴补进去。”
“都卖什么的?”秦复桢再问,语气已经森寒。
他是生意人,当然知道这样的事情绝无可能。
铺子在,不管租出去,还是随意卖点什么东西,那都是能赚钱的。就算不多,也没亏损的道理!
而且既然亏损,为何不及时止损?还要一直持续贴补?
难道竟是个傻子么?
“一家粮油米面,一家杂货,还有一家是卖胭脂水粉。”账房咳嗽一声,声音里也是有点儿无奈。
秦复桢又是一声冷笑。
这三样生意,第三样也就罢了,前两样是怎么也不可能亏本的!
“姑父倒是真续弦了一个好太太。”秦复桢此时已经完全是讥诮。
不管是从眼神,还是从别的东西,都是无一不是满满的嘲讽。
苏酒卿是知道这个的,所以此时此刻心中倒是还没有多么大的波动。
苏酒卿揉了揉眉心:“这些都先不提了,还是继续清点吧。”
还需要清点的东西很多。
她想这件事情快点有个结果。
苏酒卿这样一说,秦复桢也就不再看已经脸色成了猪肝的苏景峰,轻哼一声,重新又坐下了。
苏博雅此时神色已经完全变成了茫然。
苏酒卿看着他那样,倒是心里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残忍的。
一口气在苏博雅跟前掀开了阮玉兰的面具,苏博雅心里又该是怎么样一种感觉?
怕是十分痛苦吧?
但是这样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苏酒卿唯一能做的,就是走过去,轻轻的握住了苏博雅的手,轻轻攥紧。
却连话也没有说一句。
这个时候,其实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道理苏博雅未必不明白。
可是苏博雅就能不难受了吗?
显然不可能。
苏酒卿又是一声叹息。
这一场清点,足足到了晚上用过晚饭之后都还没结束。
中间吃饭,谁都没有胃口。只有一个秦复桢,看上去还吃得挺香。
苏酒卿看着秦复桢那样子,勉强吃了小半碗,又强行给苏博雅夹了一些菜,盯着他吃了,这才搁下筷子。
而阮玉兰和苏景峰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苏酒卿倒不知道。
反正这两夫妻,是没跟他们一起用膳的。
如此也好,不然秦复桢还不一定能吃得那么香。
苏景峰回来时候,脸色很难看。
阮玉兰则是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苏酒卿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半点也没过问。
其实不用问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秦复桢倒是冷哼一声。
也不知道苏博雅是怎么想的,忽然他就看向了苏景峰,轻声说一句:“父亲先回去歇着吧,有了结果再让人去通知您。”
苏景峰没吭声,径直坐在那儿。
他背脊挺直,身后是夜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过浓黑,以至于苏景峰即便是那样挺直了背脊,双目灼灼的盯着前方,却还是莫名给了人一种萧索感。
更甚至,让人莫名心里就有些沉重和伤感。
苏酒卿别开了目光。
苏博雅忽然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走到了秦复桢面前,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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