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长女 第六十回嫁妆因果

    去素誉堂的路上，晴初一直郁郁寡欢，沉默不语。

    妙竹陪伴晴初如此久，知晓自家小姐是个稳重聪慧的，做事总是看得远，很少见小姐这幅模样，不禁心疼起来，说道：“小姐何必为了沈姑娘而烦恼，奴婢看得出大少爷最中意的是小姐了。”

    知道妙竹是在宽慰自己，晴初笑笑说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感觉未来会很辛苦罢了。”

    妙竹说道：“小姐放心，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晴初促狭道：“你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哪能一直陪着我。”

    妙竹脸一红，摇摇头说道：“小姐又开始打趣奴婢了。”

    晴初稍稍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哦，我让韩嬷嬷替你物色几个人选。”

    妙竹的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很少如此失态，急急说道：“小姐，奴婢没开玩笑，奴婢并不想嫁人。”

    晴初笑道：“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妙竹的样子很认真，“说出来就怕小姐笑话。”

    晴初摆摆手，“放心，我保证不笑。”

    妙竹想了想，徐徐说道：“奴婢是孤儿，没有娘家，以奴婢的身份，嫁人了定是为了孩子和丈夫而活，若是丈夫不靠谱，又或是有小妾和妾生子之类，奴婢就算生气，还得继续为了家操持，那活着多累，不自在，还不如一直陪着小姐，小姐是个难得的好主子，小姐好了奴婢就好，奴婢跟着小姐，比嫁人强多了。”

    晴初“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韩嬷嬷教你的？”

    “韩嬷嬷可不教这些，是奴婢自己琢磨出来的。”妙竹义正言辞道，“小姐，您还说不笑话我的。”

    “我没想到妙竹你会这样想，”晴初忍住笑，这种心态太现代化了，在这个男权社会确实稀奇得很，“那若是我给你配个外头的好人家，你做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准那人家纳妾，这样子的愿意吗？”

    “以奴婢的身份，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家愿意娶，未来还不纳妾的，说明小姐的身份已经很高了，连带着奴婢的身价也涨了，不然外头的好人家谁会愿意娶？”妙竹说道。

    晴初怔了怔，未料妙竹看得如此透彻，一时间没接住话。

    “奴婢觉得虽然上天让我成了孤儿，无依无靠，但是却能跟到像小姐这样的主子，是我的福分，小姐就是奴婢的依靠，奴婢真心不想嫁人，小姐千万莫要韩嬷嬷给我去物色人家，要不，小姐先给韩嬷嬷物色一个吧，韩嬷嬷年纪最大，也没嫁过人。”

    晴初真没忍住，又笑出声来了，“妙竹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以前还没发现，只觉妙竹稳重，倒不想还挺能打趣人。

    “奴婢全是被金顺儿带的，”妙竹也笑了起来，“她那张嘴死得能说成活的，小姐让我多带着顺儿，跟她呆久了，我反而被她带得爱说话了些，奴婢觉得这样比以前好，小丫鬟们不会觉得奴婢太沉闷。”看着小姐开怀起来，妙竹也跟着开心。

    转眼及至素誉堂，妙竹在外候着，晴初走了进去。

    “初丫头今日晚了些，给你留的燕窝薏米甜汤都快凉了。”太夫人嗔道。

    “这事外祖母可不能怪我，”晴初坦白解释道，“我在路上碰到大表哥，他送了我一样他在外游玩时带回来的玩意儿，听说府里的小姐们都有送过礼的，刚巧又同时碰着了沈姐姐，难免就耽搁了。”

    太夫人闻言，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拿来我看看，逸哥儿送了初丫头什么好玩意儿。”

    晴初乖乖将雕紫檀方匣打开呈给太夫人看。

    只见一对雕工精湛，质地莹润的黑白玉鹅静静摆在里头，一看就是稀罕玩意儿。

    “逸哥儿有心了，初丫头留着把玩吧。”太夫人笑道。

    晴初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听沈姐姐说起大表哥送大姐姐的是飞燕簪，其他几个姐姐的物件都没有大表哥送给我的这件好，其他姐姐若知道了说不定要怪大表哥偏心。若不我把这黑白玉鹅送给外祖母罢。”

    太夫人随即就笑出了声，将雕紫檀方匣好好的放在晴初手上，说道：“初丫头要是送给外祖母了，逸哥儿可真伤心了，一件礼罢了，重在心意，哪有贵重之分，你几个姐姐不会怪大表哥，她们要是怪，外祖母也不乐意的。”

    太夫人这话，就是给晴初做后盾了，有她在任凭谁也闹不起来。

    “外祖母这样说，我就稍微放心了。”晴初说道。

    太夫人笑道，“逸哥儿疼初丫头，我打心里看着高兴，谁在那乱嚼舌根子的，我第一个不饶的。”意思是让晴初放心，在这件事上她是认同的。

    晴初也笑着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向太夫人提及薛明逸对自己有几分上心，也顺便透露了沈依凝对薛明逸的事情了如指掌，大太太已然偏向了沈依凝那边了。

    晴初将这些话说出来，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给太夫人交个底儿，她已经长大，能洞悉宅子里头这些明争暗斗了。

    太夫人听了晴初的话，确实也在暗想着，她看中的未来孙媳妇终于开窍了。

    晴初又陪太夫人说了一会话，就开始将话头转移到孟家，“之前的生日宴上，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孟晴嫣也来了，看着她，我就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晴初徐徐说道，“我小时候脾气犟，跟继母和妹妹的关系都不好，她们不太喜欢我，其实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懂，为何连父亲和祖母也不喜欢我，在孟家时，最疼我的反而是二叔和二叔母。”说着，晴初的眸子就润润的，神情像要哭了一般。

    “我可怜的外孙女呀，”太夫人将晴初搂在怀里，说道，“有外祖母在，孟家那些个人理他们作甚。”

    “还好我有外祖母，”晴初笑了一下，继而又怂拉下头，“现在爹爹一家人都从外地回来了，没准哪天就要我回家看看，外祖母，其实我很怕见到他们。”

    “有什么可怕的，该心虚的是他们才对。”太夫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晴初想着火候差不多了，就问道：“外祖母能不能告诉我，爹爹和娘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外祖母那么讨厌孟家人，爹爹和祖母也不喜欢我，还有，”晴初的眸子沉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剂猛药，说道，“娘亲有一半值钱的嫁妆都在娘家，如此于理不合的事，孟家竟然也没有来说道。”

    太夫人稍稍怔了怔，没想到初丫头这也看出来了，有种昨天晴初还是个丫头片子，今个儿倏尔就长大成人了的错觉。

    “初丫头告诉外祖母，为何今日突然问起此事。”太夫人问道。

    晴初抿唇想了想，说道：“外祖母常说要对症下药，熟悉症状才能药到病除，我毕竟姓孟，终归要回家出嫁，说出去孟家还是我娘家，总不能不闻不问了，所以我就想知道娘亲和孟家这症状到底是出自何病因，以后我才能对症下药。”晴初撒娇般摇了摇太夫人的胳膊，“我不能老是要外祖母保护着，以后我还要孝敬外租母呢。”

    太夫人闻言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欣慰的是初丫头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洞悉世事，哀叹的事她本该无忧无虑的成长，却不想被环境逼得提前就成熟了起来，“初丫头想知道，外祖母就告诉你罢，但切记此事莫轻易传出去。”

    晴初重重地点点头。

    “说起来，这件事怪就怪在孟老太太身上。”太夫人的语气一瞬间就开始凌厉起来。

    晴初的心咯噔一下，果然如信上所说，真是因着孟老太太了。

    “孟绍的年纪，菱玉故去了，再娶新夫人，其实也犯不着多大计较，顶多算孟绍是个不念旧情的负心人罢了，但孟老太太却是再菱玉病在床榻上之时，就跟吕家把亲事给定下了，这不是咒着菱玉早死嘛！”太夫人说到这，语气都控制不住了，晴初赶紧儿端了茶给太夫人。

    太夫人摆摆手，并没有喝，而是缓了缓气，继续说道：“那孟老太太也是个眼皮子浅的，那吕家虽说是窦太后母家人，可也不仔细打听打听吕家出了多少纨绔，都快败光了，还往上蹭。想来也是窦太后想拉拢孟绍，舍不得窦家嫡系的女儿去当继母，就拉了吕家女儿来。能让孟老太太做出这档子缺德事，窦太后和吕家铁定许了好处的。”

    “就孟老太太那点儿心思，根本瞒不住，菱玉起初知晓这事时，并未发作，全当蒙在鼓里，就是想瞧瞧孟绍的反应，结果孟绍一如既往，知道了当不知道，也就是默默应下了。菱玉彻底寒了心，将嫁妆一式两份，值钱的都交付给我打理，剩在孟家的要不就是不太值钱的，要不就是太值钱的赏赐之物，拿去卖了换银子可是丢脸面的。”

    “孟家后来知道了吗？”晴初弱弱地问道。

    “当然知道了，孟家有一份嫁妆单子的，”太夫人说道，语气里有嘲讽，“菱玉先斩后奏，他们知道的晚了。”

    “孟家理亏在先，娘亲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晴初说道。

    “孟家人可不这么想，孟老太太还说菱玉此番行事于理不合，想将嫁妆要回去。菱玉早知会这样，就将孟老太太与吕家定亲的事抖了出来，彻底撕了脸皮。孟家自知理亏，一下子没好意思再提嫁妆的事。菱玉担心等她死后，孟家反咬一口，说菱玉作媳妇的将嫁妆给娘家，于是乎还立了张字据，白纸黑字言明嫁妆一式两份，是因为孟老太太不善打理，自愿交给我打理的。若不签这字据，菱玉就打算将孟老太太这事公诸于众。为了孟家的名声，孟绍做主应下了这件事。”

    晴初听的目瞪口呆，她生母做事真是滴水不露，不过这可就把孟家得罪惨了。那字据是半胁迫才会签的。

    “你也别怪你娘亲做事太绝，孟老太太实是太过分了，菱玉病在床榻，孟老太太就在背后定亲事，孟绍居然还肯了。”

    “我娘亲也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晴初说道。

    “哎，你能懂你娘的初衷就好，不过这样子也害得你在孟家不好过了。”太夫人叹了口气，将晴初端的茶喝了几口。

    “孟家还有哥哥呢，谢谢外祖母告诉我这些事，我心里踏实多了，反而没有了当初的畏惧，外祖母不用替我担心。”晴初笑了笑，又试探性问道，“那我爹爹娶了继母后，对仕途有帮助吗？”

    “刚娶的时候太后做主大大提拔了他，”太夫人冷笑了一声，“之后就调任来调任去，再也没有往上升了。”

    晴初暗想着，看来孟晟哥哥与柳诗诗的事还真应在孟老太太身上，隐隐就有了法子在心头。

    之后晴初就笑着扯开了话题，太夫人说了半天也累乏了，听着晴初聊起最近看书里说的奇闻趣事逗乐了一会，就让晴初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