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南的这句话,实在有点太短。
以至于在梁绍修把听筒贴到耳朵边上之前,就已经说完一半了。
本来就没太听清,加上思维也没反应过来,导致后者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有些茫然地反问了一句:
“这这就完事了?”
所谓N-2-1和N-1-2,指的是预连接过程中蒙皮单元在夹紧之前,需要靠三个位置的的离散定位点进行辅助定位。
其中第一个数字代表壁板内表面(不同蒙皮数量差异很大,所以是N),第二个数字是壁板弧向,第三个数字则表示壁板航向。
而在蒙皮单元完成定位以后,长桁才能以蒙皮航向定位点的一端作为基准,将其余自由度通过夹具进行约束。
但对于整个加工过程来说,这实在是个过于不起眼的细节。
基本属于默认缓解。
而且一般认为,三点离散定位的具体方式只会影响到操作流程,并不会对具体的定位效果造成影响。
所以,它甚至都不是工业标准中的一部分,而是各个生产方自己根据习惯来确定。
在那份匆忙翻译的生产文件中,也并没有注明相关内容。
但常浩南却几乎是几秒钟就看了出来?
“在传统工艺里面,定位点的安排确实不会对装配流程产生影响。”
常浩南一边回答,一边在屏幕上看着那份情况说明的后续内容:
“但因为我们是在加工过程中就把形变余量和间隙释放余量都给留出来,而壁板的弧向单元之间基本不存在间隙流动,所以要在航向上分配更高优先级的定位点”
“我在设计的时候顺手按照咱们的习惯设定成了N-1-2,那如果法国人那边的习惯是用N-2-1,就会导致航向的定位出现差错。”
梁绍修此时也正紧盯着眼前的图片。
但哪怕用尽全力,也实在没能建立起和常浩南一样的脑回路:
“没没有其它可能了么?”
虽然后者的分析非常合理,但众所周知,归纳和演绎是不能相互替代的。
更重要的是,这让梁绍修感觉到自己有点呆。
不过,一想到对方是这套工艺技术的创始人,而自己只是应用得比较熟练而已,似乎又没那么不平衡了
“不能说完全没有。”
常浩南笑着回答道:
“但如果是其他原因,不管是计算错误也好,还是生产问题也罢,问题都应该同时出在航向和弧向才对。”
“可是你看他们发过来的照片,航向有一条跟激光切割一样整齐的缝隙,但弧向却非常完整,严丝合缝所以大概率就是我说的这个理由”
梁绍修没话说了。
调整过定位点布局之后,绷带夹紧方向肯定要顺势改变,所以根本没有再问的必要。
“好吧”
他拿出一支笔,赶紧把常浩南刚才分析的内容记在了报告的边上。
好在A4纸足够大,没有出现费马那样写不下的情况。
挂断电话之后,一直坐在对面的马林也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赶紧凑了过来:
“梁总,这意思是已经解决了?”
他刚才只能听到梁绍修的声音,偏偏后者一上来就被常浩南给震得不轻,根本没完整说出几句话。
实在听不出最后的结果。
“是啊”
梁绍修轻轻弹了弹手中的报告:
“到底是常院士啊刚看了一眼,就初步判断出问题所在,还顺便附赠了一个解决方案。”
虽然他心里已经觉得常浩南的办法十拿九稳,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不好替对方半场开香槟。
所以还是留了一些余地。
说话间,梁绍修抽出一张稿纸,在上面唰唰唰地写下了两行字,然后递给马林:
“你赶紧去,把这个内容发给达索方面!”
与此同时,图卢兹。
在卡索雷表示自己要去和设计团队反馈情况之后,现场的一众工程师便暂且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实际上,就连发完消息的卡索雷本人,也已经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放松放松,调整一下多日来紧绷的情绪。
“夏尔,我记得你前些天说,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
回到办公室之后,他一边披上大衣外套,一边向身后的贝恩问道。
“是啊今天正好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这会其实离下班还有大概半小时,但之前几天连续加班,眼下又是这种无法开展工作的状态,所以他倒也不在乎早点走人。
然而,就在俩人已经准备跑路摸鱼的时候,刚刚负责发送消息的联络员却急匆匆地来到了门外。
“主管,经理,我们刚刚收到了从华夏那边发来的回复。”
卡索雷先是一愣,接着注意到对方手里只捏着一张纸,便心下了然:
区区一页纸。
而且,这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显然是那种礼节性的回复。
比如情况已知悉,将在x个工作日内进行回复之类。
“你直接放我桌上吧。”
他向联络员示意道。
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这会已经开始披上围巾。
后者只是寻常打工人,并没有多想,按照要求把公文纸放在了办公桌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卡索雷在戴上帽子之前,用眼角的余光往那边瞟了一下。
然后
“嗯?”
他拿着帽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张纸上,确实只写了很短的一句话。
但却并非他预想中的例行回复。
而是带着内容的
【请将定位方式由N-2-1改为N-1-2,并将绷带夹紧方向同时改为纵向】
卡索雷猛地打了个颤。
“怎么了?”
不远处之外,贝恩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和卡索雷一同出发。
但后者却并没有马上开口回答。
只是把帽子挂了回去。
接着是围巾、风衣
“快,把工程师们集中起来。”
恢复了工作打扮之后,卡索雷拿起那张纸,一边下达指示一边风风火火地往走向外面:
“解决方案发过来了。”
贝恩:
“???”
不光是贝恩。
当十几名现场工程师听到卡索雷念出纸上的内容时,第一反应也是——
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还是之前那个工程师作为代表站了出来:
“就这些?”
其实卡索雷也有点没底,但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万不能表现出半点犹豫:
“对。”
“这是几种可能有用的方案中,变化最小的一种我们甚至不用重新生产任何零部件,只要调整一下预连接型架和各蒙皮单元上的定位点就行,所以值得先试一下。”
后面这段内容,自然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但乍一听上去,还真就像是那么回事。
一众技术人员虽然感觉有点不着调,但确如卡索雷所说,这个方案调整幅度极小,就算失败了也就是浪费几个小时时间而已。
甚至,因为预连接过程本身可以自动进行,所以真正需要操作的部分还要更少。
因此,整个车间很快重新忙碌了起来。
对于这套操作,工程师们已经算是轻车熟路。
仅仅二十分钟后,蒙皮铺装机就重新启动,在预连接型架上吱嘎吱嘎地开始了动作
“你真觉得这办法可行?”
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沉默过后,贝恩凑到旁边,小声向卡索雷问道。
他刚才已经看到过那张纸上写着的内容,知道并没有后面那一大段话。
“我不太确定。”
后者轻叹了口气。
他们俩人都是中高层管理,并不需要隐瞒太多。
“那么大的缝隙,如果光是调整定位方式就能弥合回来,那我只能说”
卡索雷的表情相当复杂。
单从项目角度出发,他当然是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但从世界观的角度,似乎不成功才合理
“说什么?”
旁边的贝恩刨根问底。
“如果真能成果,那工程学就不存在了”
“嘶——”
还没等卡索雷这边话音落下,稍微靠前的人群中变发出了齐齐的一阵吸气声。
二人循声看去,发现预连接型架周围已经掀起了一阵波澜。
或许是注意到了来自身后领导的目光。
十几号人自发一分为二,给他们让出了一块视野。
一瞬间,卡索雷双眼微微睁大——
按照拼装顺序,航向的第一排蒙皮单元这个时候已经拼装到位。
而刚才那三厘米宽的裂隙,此刻却已经消失不见。
附着在长桁上的整片壁板,严丝合缝!
看着眼前这一幕。
卡索雷的嘴唇稍微动了动,却似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贝恩,依稀听到了几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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