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长天气势才起,他身后就伸出一只嫩生生的小手,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别打架。”
在长天蓄势待发时碰触他,这本是极凶险之举,若换了别人,那股凌厉的气机找到了渲泄口,直接便会将这人碾作齑粉。可是宁小闲才触及他的指尖,两人同出一源的神力就相互缠绕、相互融合,轻而易举地并到了一处去。
被她滑腻的纤手握住,长天满身的杀机终于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十几息后,四下里重归于风平浪静。
汨罗面上微笑不变,红眸却为之一黯,心中苦涩。这两人,竟有如此默契了么?他抛开阴晦的情绪,开口唤道:“宁小闲!”
她俏生生的身影从长天身后绕了出来:“哈?好久不见。”
对这只狐妖,她不知为什么总想避而不见。她明明早就不怕他了。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汨罗已经调整好情绪,那对妖娆的眸子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直到长天剑眉扬起,全身上下又隐隐有杀气蒸腾而出,才满意道:“这套清羽裳,果然很适合你。”大过年的自然要穿得讨喜,她今日所着,正是除夕当天在集锦轩买的那套清羽裳,娇俏若枝头绽放的三月桃花。
她微微一愕,长天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他这话的意思……莫怪乎这大过年前,集锦轩内竟然能有一套极适合她的衣裳,原来根本就是这骚狐狸差人为她量身织造的。
他分明地知道,若是由他送来,长天必不许她收下,因此绕了这么一个弯,借着集锦轩少东家韩子正之手,以馈赠赔礼之名将衣裳送给了她。想来集锦轩也是奉天府旗下的生意,它能广开商路,脂粉生意远销中南部,也和这个大靠山有关。
在南赡部洲,有管辖当地的仙派撑腰,做起生意来自然是顺风顺水;而许多仙派妖宗为了捞取更多仙银来奉养己身,也常常会在民间扶持各种商会、家族,甚至会指定几种当地特产作为专营的物资,除了这些宗族商会之外,其他凡人都不允许买卖,违者诛连九族。
这就和华夏古代,官方常常实施盐、铁专卖一样,甚至隐流在占据了大量西北联盟的土地之后,也是这样做的。
这种与民争利的做法,虽然长期来看对民间资本有些伤害,却是仙宗收取仙银的有力手段,尤其隐流正陷入连绵战事之中,更需要大量金钱的供给。
对汨罗来说,长天不许他送礼给宁小闲,他偏偏就能送到;那么,长天不许他来争夺佳人芳心,他是不是偏偏就能抢到呢?
这样清晰无误的挑衅信号,长天第一时间收到了,微微眯眼。可惜这里不是隐流的地盘,他又一向冷僻惯了,不懂讨女子欢心,竟然从未想过要给心爱的女子置备什么衣物首饰。
论心细,他的确不如这只骚狐狸。
汨罗也挑眉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得意之色。
这种情况下,宁小闲反倒落落大方地说了声:“很合身,多谢!”再扭捏也没用,不如表现得自在些。
长天伸手抚了抚身旁佳人的秀发,突然笑道:“不错,多谢汨罗府主的好意了。不过内人的衣妆,本来就不应由阁下费心。”
内人?汨罗微微一怔。
“我们秋季即将大婚。”长天的金眸紧紧盯住他,不放过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届时,府主可一定要赏光前来。”
这一下晴天霹雳,不光是汨罗吃了一惊,连她都被劈得目瞪口呆。
她和长天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了么?可是她这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这神来一笔是怎么粗现的?
她还没回过神来,已听到汨罗奇道:“当真?怎么看起来小闲姑娘和我一样惊讶?”她茫然转动眼珠子,见到汨罗紧紧盯着自己,面上的神色一言难尽,同时手上一紧,却是长天使了点力气,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长天嘴角一勾:“她脸皮一向太薄,不曾听人当面谈论这个。”
这个时候,她不能拆他的台。所以宁小闲只能低下头去,全力压制心中澎湃的情绪,耳边听到长天接着道:“若府主无事,我们就先告辞了。”这丫头心跳声快得很,想必快要憋不住了,他先甩脱了这骚狐狸再好生安抚她。
汨罗的脸色极是难看,却强抑着道:“我来松江城,却因为这附近有些异状。”说罢低压了音量,“事关煞脉,神君说不定也是有兴趣的。”
煞脉?长天果然微微扬眉,等他说下去。以汨罗如今的身份,能在此时将他引来这等偏僻小城的,必不会是小事。这一点,他应该没有说谎。至于煞脉,长天的确有兴趣,很有。
汨罗环顾四周,苦笑道:“你看这处,已经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这附近,乌压压一片跪着的全是凡人,方才长天神威外放,惊动了天地异象。凡人们情不自禁就跪拜下来了,他们并不知情,只以为长天便是神仙,所以眼中皆带着崇敬之色看来。不过对他们来说,反正神仙和巨妖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长天皱了皱眉。
汨罗笑了笑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再有一个时辰便天黑了,不若明晨在贵府细议?”他面容转严肃,“神君,兹事体大,我原无把握,但若有你,机率就至少有了八成。”
“可。”虽不待见他,但眼见这狐狸神色凝重,长天想了想,应道,“明晨再议,告辞。”挽了宁小闲的手,转身而去。
既露了行藏,他也懒得再掩饰,大步迈开,两息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惹来周围凡人们的阵阵惊呼。
汨罗望着他们紧紧相牵的手,脸上这才露出了难言的郁苦来。
松江城原也很小,长天信步而行,用不了多久就返回桐棱小筑。
此时她还是一脸迷怔,没有缓过劲来。长天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怎么出去一趟,人都傻了?”
宁小闲呆呆地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气道:“魂淡,你向我求过婚么?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秋天就要成婚了?!”太不尊重人了,结婚这等大事,是他能单方面决定的么?沙猪!
诶,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还有三分窃喜?她真是没用!
长天将她揽进怀里,感觉她丰盈的胸口上下起伏,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小乖,我前两日便说过了,你不记得了?”
说过?她狐疑地望着他道:“何时?我怎没有半点印象?”
“你忘了?”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大年初一晚上,我们缠|绵时,我亲口在你耳边说的,你还应了几声好,这便不作数了?”
她的脸轰地一下红若火烧。那天晚上他那般卖力,她都魂飞天外了,怎么还能记得事儿?依稀、仿佛、似乎想起,他是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还问她好不好。她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可是那种情况下、那种情况下,她自是什么都只会说好了!
“你,你……”她结巴了半天,气得一阵心塞,“你这是欺负人!”
他当然是欺负她,而且越欺负越觉得过瘾。可是见她脸色胀得通红,几欲昏厥过去,也忍不住安抚道:“莫恼,莫恼。那晚你答应不回去了,又说只有我了,咳,我自然想让你安心的。”
长天知道,她虽然外表漫不在意,心中却从不安稳。现下她为了他,什么都舍弃了,他自然要想法子令她心里安定下来。再说,凡人的婚俗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能令他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当时的确是说过这话的,她羞得面色胜过番茄:“谁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好么?”他紧紧箍着她,在她俏颜上印下细密的吻,“我本想开春便完婚,可是怕太仓促了你不欢喜。我让人打听过,凡人都喜欢在春秋之季成婚。”
“我……”他言语间尽是少见的温柔,可是这事儿有些不对吧?貌似这男人还没提过亲、求过婚吧?!
可她要是这样说,会不会太矫情了?在这里,多数修仙者对凡间的婚俗并不看重,甚至互换了心誓就结成道侣的比比皆是。
宁小闲正犹疑间,长天低声道:“你不喜欢这时间?可要提前还是推后?”
“不是。”这不是重点啊。
他难得笑得开怀,眉眼间是如暖阳般的灿烂:“乖,那便这样定了。”
“不成!”她终于爆发了,捏拳道,“你,你!我还不曾答应过要嫁你!”
长天怔住了,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你不愿嫁我?”婚礼不过是凡人的习俗,不管成不成婚,她都是他的。
这人周身的气势变得好生可怕!她无力道:“不,不是。我是说……”你要先求婚!
“愿意便好,傻丫头,不须你说我也知道的。”长天出声打断,随后满意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乖,那便还是秋天吧。”
啊——,为什么她好想吐血!
感受着她起伏不已的酥胸,长天将面庞埋在她脖颈中,隐住嘴角的笑意。以她的脾气,愿意嫁给他是无庸置疑的。看她气得张牙舞爪,已是他几乎养成的恶趣味。
现在他已经趁机亲到她胸前露出的一点点雪白,再往下就被襟口挡住了。
她穿的,正是那骚狐狸送的清羽裳。他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伸手拉住襟口,“嗤啦”一声撕了个大口子。哪怕是珍贵而坚韧的云丝织就,这件衣服也敌不过他的手劲。
她身体一僵。长天趁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将襦衣撕了个干净,手法轻灵快捷,她不过眨了一下眼,上身就只剩下一件束胸,雪白的肌肤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她此时方知,两人体修之术的差距有多大。
他眸中有火灼灼而烧,看得宁小闲忘了生气,忍不住双手抱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这人今天绝对不正常,方才正说得好好地,突然就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你!”他轻轻易易就将她制住,丢到床上,带着他自己一起倒下去。
“魂淡、魂淡!我本打算明天将这衣服还给汨罗的!”天底下竟然有这般不讲理的人!她下意识地蜷起身体护住自己。
听她这样一说,他心中郁气大消,不过反正也撕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便在她的尖叫声中将剩下的半截裙子也扯了下来。他看不得她身上有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再说他早就想试试这件衣服的手感了,此刻不过是因利之便。嗯,撕起来果然很带感。
咳咳,他可以发誓,原本只是单纯地想拿掉这件碍眼的衣服,真的,不过看到她羊脂白玉般的身体频频扭动之后,又觉得热血沸腾。嗯,能继续下午未竞的事业也蛮不错的。
他一边亲她,一边扯去她身上的束缚,又伸手去挠她的细腰。
宁小闲极不配合,却抵不住这痒,咯咯笑了几声就伸腿去踢他。他顺势一把攫住了,将她拖到自己身下,分开,随后就在她的嘤咛声中得手了。
果真是很不错,他赞叹着开始逞凶,将身下如母豹般挣扎的女子慢慢驯化成温柔的猫咪。
房|中春|色无边。她在昏沉中几度转眸,看见窗外的阳光越来越黯淡,最后终于归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夜雪落无声,她懵懂中觉出,长天比平时更加急迫,似是固执地要在她身体上留下专属于他的气味和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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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她起身之后,才知道汨罗已经来访。
“他什么时候到的?”她正在更衣,闻言手上一顿。
婢女恭敬道:“汨罗府主是一刻钟前到的,神君大人和他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
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居然能坐在一块儿聊上?等会儿长天回来时,该不会手上拎着一张血淋淋的狐狸皮吧?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幸好直到她走入客厅时,这幅想象中的画面都没有出现。长天和汨罗两人都坐在椅上,气氛虽然不算和谐,却也称不上剑拔弩张。两大美男子终于都以真面目示人,一个气度高华,一个冶惑众生,五官俱都无可挑剔,她只觉得眼前一亮、难分伯仲。
都生得一副好皮囊啊,这般养眼的帅哥是该抓紧机会多看几眼的。不过立在旁侧的侍从们俱是战战兢兢,看来方才已经有过一番唇枪舌箭了。
就是不知道谁赢,汨罗的嘴毒得很,长天嘛,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耳力俱好,自然能听到她靠近。汨罗抬头同她打了声招呼,才对长天笑吟吟道:“你若忙得脱不开手,不若将她留在松江城,寻常修仙者办不来此事。”
将她留在松江城,好让这狐狸就近“照顾”她么?长天似笑非笑道:“不必。她一身神通都是我所教,自然与寻常修仙者不同,可以与我同去。”
汨罗这才露出几分惊讶:“她也同去?她受得了地脉的煞气侵袭?”
她在长天身边坐下,不悦地敲了敲案几:“拜托你们把话说清楚,要去哪儿?”她还杵在这呢,这两人就自说自话,明显太不尊重她这当事人了。
汨罗一双红眸转向她:“你可知道地煞脉?”
她想了想才道:“略闻一二。事分两面,天地有正气,化为润泽万物的灵气,自然也有煞气,被封沉入地,聚于地脉,谓之地煞之脉?”西行途中偶尔听长天提过,没有去深记,总觉得这东西离她很遥远。
汨罗赞道:“好记性,我与神君所叙,正是新出现的煞脉之事。”
不待他再发话,长天已经转头对她道:“你还记得我们前几天收拾掉的那个小女鬼?”
来寻曾氏夫妇取命的鬼娃娃?她点了点头。
“当时她身上泛出的黑光能够侵蚀你炼制的金鸡尖甲,我就有几分奇怪了,那分明就是煞气在作怪。可是记忆中,隐流并未报告过附近有煞脉的存在。”煞脉存在于世的数量不多,但也不是什么奇事,光是隐流所记录下的,就有三条,但都不在附近。“那一片地区都是隐流新打下的疆域,我原以为是记录不及时的缘故,本想回了隐流之后再派人来录入。”他顺手指了指汨罗,“不过这狐狸来了之后,倒说这煞脉乃是新出现的,并且范围广大,绵延整座赤鬼山脉,几乎是一直延伸到奉天府的领地之内。”
新出现,是什么意思?宁小闲知道,煞脉是天地之间血孽怨气沉淀而成,对修仙之人来说形同禁地,不能靠近,否则沾上之后如同欠惹一身因果,更重要的是,呆在煞气浓厚的地方,一身灵力、妖力俱会受到侵蚀。她也曾听闻修仙者误入煞脉范围,结果一身修为俱被压制如同凡人,最后憋屈死去的例子。
因为煞气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会改变当地生物特性和样貌,那修仙者误入的煞脉,大概已经催生出了古怪的生物,他自己又被压制了修为,此消而彼长,默默死去也不足为奇。
因此,世间仙派妖宗记录煞脉的本意,不在于利用,而在于规避,即指引门下弟子避开这样的地方,以免误了仙途、伤了性命。
但她注意到,对于正在谈论的这条煞脉,无论是汨罗还是长天都用了“出现”而非“发现”两个字,可见这东西原来是没有的,现今突然问世。煞脉的形成是日积月累的,哪一条的地质年纪都远比长天大得多,怎可能有新煞脉突然出现,而旁人一无所知呢?
如果说隐流的妖众对此记录不全,倒也就罢了,毕竟这是新入手的地盘,还没来得及好好整饬。可是这条煞脉也有一部分在奉天府的疆域之内,为什么奉天府内也没有记载呢?
“临走前,我问过曾老头,赤鬼山的异象是半年前才出现的。随后密林中的野兽躁动不安,村内猎户入山有去无回,所以之后再没人敢去了。”
汨罗也接口道:“巧的是,我派出去的探子也回禀,这地方半年前才有些异状出现。原先我手下人也不在意,只将这条煞脉记录下来,哪知道派出去查探的几名好手,竟然都折在深山之中。然后这消息才传到了我手里。”
能被他称为好手的,那自然是奉天府派出的精英。连他们都折在山中,也难怪汨罗有点儿兴趣。
她开声道:“还有呢?能令你大过年的就跑来,这理由不够充分。”
这回却是长天递了块玉简给她:“你看看便知。”
她将神念沉入玉简,立刻看到了多幅零星而破碎的画面,多数是黑暗中突然扑出的牙尖爪利的怪物。这些怪物周身黑气萦绕,她从画面中只能依稀看出它们个头很大,似马又似巨蚁,行动异常迅速。以她走南闯北的阅历,居然从未见过这些形状奇特的怪物。
后面的画面零乱而短促,显见得摄入这些画面之人常常见到身边的同伴被攫走,他们本身也在急速奔跑。
过不多时,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帧画面:冰雪皑皑的山谷空无一人,但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狰狞的巨缝,像是一张无声大笑的嘴,其内黝黑一片,看起来深不可测。摄入这画面的人就站在巨缝边上,和同伴们互视了一眼,先是扔下些发光的物体监测,然后顺着崖边慢慢摸了下去,缓缓沉入黑暗之中。
显然这几人走到此处,已经被压制了修为,连驭剑飞入的神通都没有了,却还忠实地履行上头交代的任务,看到这里,宁小闲也佩服汨罗驭下的能力。
最后一个闪过的画面,是个诡异的大坑,坑中密密麻麻地跪着无数人,皆是双手被缚在后,脑袋低垂!一眼目测,至少都有数千人之多。旁边的墙壁上,刻着玄奥晦涩的文字,与甲骨文有几分相似,与她所熟悉的文字,又有几分相同。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墙面平整光滑,颜色虽然黯淡,刻在上头的字里行间却反射出一点点金属的光泽。
这些字,竟然是用金属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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