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纹只用了几息时间,就爬满了庞大的身躯。紧接着,这原本重达数千斤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哗啦啦一声裂成无数碎片,散作一地,那景象就如同瓷器被掼到了地面上。此时就可以看到,轸蚯的躯体中哪里还有筋骨、血肉?竟然只剩下一个脆弱无比的躯壳!
紧接着,这些散落于地的碎片也迅速地萎缩、风化,变作了一小堆灰烬。若非这里空气鲜少流通,更没有大风,否则只消一阵清风,这堆灰烬也转眼就要消散于天地之间。
偌大怪物最后剩下的,只有这么一点点灰烬,作为它曾经存活于世的证据。
只观摩了这一鞭,她就知道长天的境界又向前迈进了一步。原本由于巴蛇真身的缘故,他的力量一向偏重于强横霸道,在地宫中几次出手都显示出他的这一力量特性。
可是今回再见,他使出来的金鞭却是内敛含蓄,宁小闲却不会因此认为他的能力不如以前,只因为黄蜂尾上针,毒蛇口中牙,皆是隐而未发的时候最可怕。
长天随后击在轸蚯身上的神通,却是此次斩破虚空返回南赡部洲过程中悟道所得,信手施为之下,轸蚯连一鞭子都承受不起,其中蕴含的奇特能力被他命名为“斩光阴”,却是一击之后将对手身上的生命力完全斩尽,要叫人刹那荣枯、血肉成灰!
再往前走,却没有截兵了,显然里头那只轸蚯蚯后也有一定智慧,明白再派多少亲卫前来也是送死。
如此,他们终于走到了一间石室里。
这石室高十余丈,面积相当于华夏一百平方左右的房子,墙面凹凸不平,还有无数撩刮的痕迹:这间石室居然是被轸蚯们一口一口硬生生开辟出来的。
宁小闲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肥硕的生物为什么要“啃”出这么大一间屋子了——居住在这里面的蚯后身材比它的子孙显得更加臃肿、更加肥白。小山一样的身形横亘在两人面前,高度至少有三丈,长度也至少达到了七丈。
相比它的体型,蚯后的嘴巴真可称得上樱桃小口了。这时正有一条轸蚯爬到女王的嘴边,两条大蚯蚓将嘴堵在一起,状似亲吻,看得她不寒而栗。
不过她一阵恶寒之后也看出,这两个家伙必然不是亲热,反而更像是哺食。她立刻明白了蚯后为什么没有普通轸蚯那么巨大的口器。原来它的徒子徒孙消化了食物之后,再将提取出来的生命精华反哺给女王,因此它自己根本不必外出猎食。
可想而知,这种族群方式应该和蚂蚁极其相似,蚯后也应该是强大的生产工具才是。可是眼下这头蚯后的身躯中部却布满了脓疮,像被烫伤过后肿起了一溜儿的大水泡,其中最小一个也有磨盘大小。每个水泡上都隐隐透出一张鬼脸,底下的皮肉翻开,如同一张张咧开的大嘴,状甚丑恶。她一眼看到,有几个水泡已经裂开,黄色的脓水顺着蚯后庞大的身躯流了下来,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滩污渍,再由勤劳的卫兵清理掉。
这伤病也不知道在它身上存在多久了,蚯后看起来气息奄奄,大概忍受这一身脓包绝不会太舒服。以蚯后顽强的生命力,这脓疮恶疾居然还能顽固地长在它身上,显然也非普通疾病了。
就在此时,两人心底都响起一个声音:“你们,是谁?”
这声音其实只由一阵阵无形的波动组成,听起来分不出性别.会这般询问他们的,自然只有这座肉山一样的蚯后。
这个大家伙,居然也有不输于人的智慧,因为两人都从这声音中听出了隐含的恐惧。所有轸蚯都如同蚯后的耳目,方才长天出手收拾那三头轸蚯,那般血肉化成飞灰的可怕滋味,它自然也是感同身受,如何能够不怕?
眼前这两人,绝对惹不起!
长天扬起一边长眉,这石室内就突然腾起了无形而凶猛的气机,几乎要令身处其中的所有生物窒息。
蚯后也感受到了,庞大的身躯颤抖不已,趴在上头正替它清理伤口的一条轸蚯都失足滑了下来。
但在下一瞬间,长天收回了威压,这个小小的空间内重新风平浪静。
他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你来。”
宁小闲如今神识稳固而强大,已不像许久以前在小村里和桂树精交流那样,需要将手放在树身上了。她稍一定神,也模仿着那样的波动将自己的心意传了过去:“为何袭击崖上的人?”
蚯后的回答却是直接了当:“饿了,要吃。”
她不由得苦笑一声。对于任何生物,生存和繁衍都是本能,蚯后为了自身活下来,为了种群壮大,当然要捕食活物,不管人类还是其他动物。她这问题问得也忒蠢了。她望了长天一眼,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从哪里来?”
这是她和长天最好奇之处。空城已经太平了几十年,怎会无缘无故地冒出一头当世罕见的蚯后?
蚯后也知道面前这两人的实力远超于己,没有反抗的可能,因此也算有问必答,结果面前这大家伙的回答令她在原地伫立了很久。长天原本负手而立,却见她面色突然变得好生古怪,不由得担心道:“怎么,有何不妥?”
他一皱眉,气势立刻凌厉,蚯后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宁小闲与蚯后的交谈被打断,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道:“稍候!”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张口道:“这头蚯后,原是有主之物。”
眼前这小山一样的蚯后,竟是被人饲养长大的。它没有眼睛不能视物,但活的年头长了,心念感知能力也越来越广,它知道主人极为强大,饲养它的原因也只有两个,一是要它尽可能多地产育后代,二来会定期取走它分沁的蜜露。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往蚯后腹部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里有十余处下垂,只是现在都干瘪着。她忍不住乍舌:“这轸蚯居然是胎生的,幼体出生之后还要吃奶!”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么一个半植物半虫类的生物,居然是用胎生的方式繁衍下一代!
长天点头道:“轸蚯蚯后分沁的乳汁也被称为蜜露,味道甜腥,是由己身庞大的生命力转化而成。若有人受了重伤,只要不损及魂魄,将蚯后蜜露涂在伤处,再内服一些,只消几个时辰伤者就可以站起来走动了,一天之后基本恢复,如果伤了筋骨,那么这痊愈的时间要延到五天左右。即便如此,也很迅快,因此上古时期的确有人豢养它以取用蜜露。此外,其乳也可以用于炼丹,有清解百毒之效。”
她听得秀眉连扬,大感兴趣。丹师所制的药物也能达到这个效果,不过“是药三分毒”,每摄入一次丹药,人体内都会积攒起少量的丹毒。这玩意儿顽固得很,极难排出体外,所以长天轻易不允许她吞服丹药。
然而听这蚯后蜜露的效果,居然是不药而愈,并且对患者也不会有副作用,当真是极难得的宝物了。
不过蚯后随后即告诉她,自己的主人虽然强大,却终有一天败在了其他对头的手中,性命都没保住。在最后一刻,它违抗了主人的命令逃到了野外去,不过在那里生活太过艰辛了,它长期都处于重度饥饿的状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一日它偶尔逮到了两头生物。
在它的感知当中,这种生物的外貌和主人长得很像,因此它先是对他们的软弱无力不敢置信,随后就指挥着两头轸蚯将其中一人生吞下去,以试探其危险性。当然结论是——反抗力量微弱,几乎没有危险。
不过此时另一个人已经跪伏在地,大声哭泣,求它饶了他,并且保证只要蚯后这趟饶了他,他一定会为它寻找到更多食物。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蚯后。它所藏身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平原,这里的猎物数量极小,满足不了它的大胃口——若用人类计算,以蚯后的体型一天至少要吃掉相当于十人份的生命精华。并且别忘了,它还有一整个族群要供养。
然而要命的是,它所处的这片荒原阴暗幽冷,一年当中连阳光也不露几次脸,轸蚯作为植物的能力也发挥不出来,几乎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因此“食物”这两个字,是惟一能打动它的理由了。
以蚯后的智慧,并不会去深思为什么严苛寒冷的大荒原上会出现这么两个柔弱的生命,她只要求活下来的这人兑现自己的承诺。于是这人就告诉它,自己穿过了一堵奇怪的门才来到这里,在他的家乡原本是鸟语花香、阳光温暖,并且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来源。
蚯后动心了,动用了土遁之能跟着这人走了小半刻钟,就见到了他所说的“奇特的门”。在它的感知中,这其实是藏在岩隙中的一道裂缝,像是空气被很随意地撕开了一个口子。这道裂隙的形状并不规则,并且伴随着小小的爆裂之声,看起来很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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