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树欲静,风何处
早有座下将领阿里昂出言怒斥道:“胡说八道,元帅行事,岂能受人蛊惑?你这厮只管胡言乱语,军国大事,须不容你来插嘴!”
韩元帅点头道:“此事从长计议,你且回营帐歇息休养!”便一面吩咐军士将那耶律宗云领了出营。又谓诸将道:“如今在此地进退不得,如何是好?”
阿里昂便出列道:“那杨延昭得了援助,如今新军又败了萧挞凛与萧观音奴两员大将,灭了两万铁骑,俘获我军四千余人,想来士气大振,也可推想那援军之中定有智勇之士,如今进退不得,宋人大队又顷刻可至,不如现行退出,再作打算!”
韩元帅点头,见其余诸将无话,便叹道:“功亏一篑,全系于这萧挞凛一军,不想有此一败,看来却是小瞧了那宋人,想这宋人地大物博,能人勇士辈出,真乃心腹之患也!”言毕,喝令一声,便传令诸将,收束兵马,只待明日大军后退!
待散了营帐,韩德让自往城中来见萧太后。那萧太后端坐堂前,听那韩元帅坐于下首,侃侃而谈,又言及退兵之事。萧太后不悦道:“前者元帅欲要进兵,如今却为何要退?”因又泣道:“那萧挞凛乃是哀家远亲,自是一家,却不能报此之仇,且任宋人如此欺凌,元帅于心何忍耶?”
韩元帅不动声色,摇头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便是某即便身亡,也不足为奇。萧将军阵亡又何足道哉?但请太后节哀,若是那宋军大队赶到,只怕败亡之日不远,太后想我大辽一国就此元气大伤而争个人一时意气乎?”
萧太后面露哀荣,拿了帕子,试干了泪道:“一时失态,让元帅见笑了,此等军国大事,哀家也不懂得,元帅做主便是!”言毕,起身,扶了那王太监的手,因道:“哀家也累了,元帅自便就是!”便与那王太监径往后院而去。
一路上那王太监面露愤愤之色。萧太后见他如此神色,便叹道:“伴伴可是到我无出言责问?”王太监赶紧躬身道:“奴才不敢,只是这韩老匹夫欺人太甚,奴才也是为太后不平!”
萧太后叹息一声道:“老匹夫手掌兵权,又如之奈何?隐忍一时,以图日后罢!”言毕,神色甚为落寞,一路上也不再搭话。那王太监识趣,亦不再言语,只扶那太后进房歇息不提!
次日清晨,杨延昭正要招苏文等议事,早有探子来报,只道一夜之间,那辽军踪影全无。杨延昭一惊,引诸将阵前观望,果然见那城头无一兵把守。似是空城一般。兀自不放心,便拍探子近处再探。不多时那探子报,倒是城中并无一人,不只那辽兵不见,便是全城百姓也不知去向。
杨延昭惊道:“此辽军统帅果然了得,半夜拔营而起,走的悄无声息也罢了,便是裹挟全城百姓而去,须也无惊动我军,可见纪律森严,更胜于我军!”
苏文策马与杨延昭并辔笑道:“倒是个识时务的统帅,这韩德让倒也是个老识货!”
杨延昭点头笑道:“此一战,扭转乾坤,却是苏将军功劳第一,待事后专程奏明官家,以行封赏,且不能埋没了苏将军大才!”
苏文摇头微笑道:“将军还记得某出征时言语?”因见杨延昭疑惑,便笑道:“先前某曾言,只求报答于副帅,并不求闻达朝廷,只愿副帅能放我回身,某便无憾!”
杨延昭哈哈大笑道:“此便是苏将军之志?”
苏文点头道:“正是!淡泊江湖,快意人生。又有何不可?”
杨延昭摇头道:“先不道尽忠报国,某且问你,若是你将这泼天的功劳都送与了人,只做一个布衣平民,若是再遇那不平之事又如何应对?便如前些时日,家眷落狱,若无通天权势,你又如何救得了她?只怕也只是任人宰割之分也!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如今得我之助,搭救家眷,此番又随我出征,委以重任,只怕有人便将你算作我一处之人也!必道已然为我所用,想我在朝中也有对头,难不保也将你算计进去,日后蒙冤落狱,又如何搭救?”
苏文一愣,虽觉此话只有一半对头,但亦不得不深思,心中暗道:若是某真个辞官而还,放着泼天大功不受,只怕官家心中疑惑,若是无权无职,难保无似那杭州府尹陈吉之人再行陷害,如今自保却不难,只怕须连累家小。至于甚么杨家之人,朝中对头,倒是这杨延昭虚言耸听而已,当不得真。心下计较了一番,委实难以决断。
那杨延昭见苏文踌躇满色,只道他意动,便笑道:“只管放心便是,此番功劳却是走不脱了!”当即传令众军,列好阵势,缓缓向祁州城进发。待近了城池,果然是座空城,只是满城狼籍,横尸无数,俱是城中百姓。让人不忍目睹。想是这辽军将那不愿离去的百姓尽皆屠戮了。
苏文目睹满目疮痍,不禁暗叹:原来平民布衣在此乱世,便如蝼蚁一般,性命只任那权贵践踏,想来自己一些遭遇,不由握紧刀柄。杨延昭似已常见,虽然叹惋,但并无凄然之色,相必此情景已然见得多矣。那穆桂英与杨宗保初次见此情景,纵使见了那火烧辽军的阿鼻地狱一般的景象,也被此情形惊呆。想来这手无寸铁的百姓,最能触动情绪。
一众人行的几步,便有尸首伏地。那穆桂英皱眉不语,默默前行,忽然见那地面,“啊”的一声惊呼,以手掩口,目光甚凄者,泪珠儿盈然欲滴。苏文觅着那眼光瞧去,但见那地上伏着两尸,一大一小,大者尸首乃一年轻女子,跪地躬身,双臂紧搂在胸前,后背狼羽箭数枝,深插入背。即便死了也是如此模样。那怀中抱一襁褓婴孩,那箭头贯穿女子胸腹,深入那襁褓婴孩身体,断无再活之理。
穆桂英下马,紧走几步,泪珠儿已然滚滚而下,浑身发软,似再无力气支撑,一屁股坐在那母子尸身旁,目光若痴状。苏文亦下马,几步跨到穆桂英身边,将其扶起,一面令随军军汉,将那母子收敛掩埋。自抱起穆桂英,同乘一马。
不多时,杨延昭在城内设了帅帐,又安置军士,掩埋尸首,待到日落时分,那城内已然有了些活气。自有军士安排了苏文住所,苏文便抱了穆桂英进去,那杨宗保自在此屋另处寻了个歇息之所,一旁歇着不提。
苏文将穆桂英放于床上,握一握其手,叹道:“你只道见了辛酸,便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所谓‘一一将成名万古枯’,看这两国交战,更是如此。”因又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此而已!”
那穆桂英并不出声,神色也不动,只任苏文一人言语。那苏文又叹道:“先前某只想完了官家之言,但立寸功,便会还家杭州,但那处,却乃泥潭所在,稍有不慎,便足以深陷,若是无权无势,只怕又是身为鱼肉,人为刀俎矣!某算是明白,若不是手握权柄,又怎能危急中自救?若是不然,只怕来日,某及某之家人,倒不如那母子。只怕是死也不能同地同死矣!”
言语之间,似自言自语,又似倾诉。终于那穆桂英一咕噜坐起,瞪着那苏文道:“这才是有担当之人,你只管放心做吧!”
苏文点头,然后又掰着她肩头,将她放倒在床道:“你只管睡吧!先前所见,就当是场梦罢了!明日待大军回师,你便随了我一同前往杭州。”穆桂英点头,只将那眼儿轻轻合上,些许之时,便问细微呼吸之声渐酣。
苏文轻抚穆桂英面容,心道:看此女面色冷清,做事娇蛮,却是个心细之人,那军事谋略又自有一番见地,却又不是个心硬似铁之人,只冷清面容之下,却藏脆弱之情,但见那母子之尸,又如此失态,真乃性情中人,却这般随我而行,不知祸福如何?感叹一番,方自寻处所,歇息不提。
且说那潘元帅大军,踯躅而行,慢慢而进,过得三四日,方才到了那定州城外,此时那定州外围辽军,因久攻不下,又韩元帅下令,已然撤走。潘元帅便不费一兵一卒,将那定州占了,又闻杨延昭据守祁州,便派人相招。杨延昭奉命,自留五千人马据守,率军出祁州,径往定州而来。
一行人进城,两兵合为一处。那杨延昭便入潘元帅所设帅府,见了潘元帅,将那战事经过如是这般的一一道来。那潘元帅心惊,暗自留意起苏文来。两人交割了一些军情,那潘元帅便道:“既如此,过得几天,待辽军全然退出,我等便可凯旋班师矣!”杨延昭亦深以为然。
当晚,潘元帅连夜上表,只道大军所到之处,辽军闻风丧胆。先我军全线取胜,辽兵已然退去。其中又大肆揽功,将那杨延昭与苏文功劳,倒有七分揽在自身。只是杨延昭也是奉诏讨辽,自然也有一份表文,表上细数征辽详情,并倍叙苏文之功。
两份奏章传进京师,那官家见了,先不管谁是谁非,但其中只一条,便是宋军大胜,辽军已然退去。便已然大喜。次日早朝,又将此信息遍传百官,自是称颂圣君仁德,当获此不世之功。更有甚者,便要朝廷发大军,一战而定辽邦。
此言不过无聊之人道无聊之语,官家却不是个创业开疆之主,守成有余罢了,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这两份奏表,官家自然有判断之力,却不想明示。倒是那杨延昭所提之人,便勾起他心思。便又记着这名字乃是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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