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林峰正在县衙内歇息,军士来报,又有数支屯军队伍相继抵达,水军步军都有。有从周边巴县,旬阳县集结过来的步军,也有从汉水下游江阴,白河县过来的水军。
因连日降雨,江面暴涨,路面泥泞,水路陆路皆道路难行,误了援军集结日期,虽只过了一日,但是按律当斩。
林峰自领县事,任钟不欺为县丞,把几路屯军首领召到县衙内问话,好生抚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知义,智者必怀仁。
乱世之中,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都跑了,这些破衣烂衫的地方屯军能赶来驰援已经很难得了。
钟不欺过去把各人名姓,部队番号登记在案,所到日期全部拔前一日,寻刘泉过来,大家一起做个见证,画押为凭。日后朝廷若不问也罢,问起来也好有个说法。
林峰:“好了,各位,实不相瞒,在下并非石泉县令,亦非县尉,而是奉节县屯军都头林峰,只不过比各位早来一日,原县令已逃,便自领县事。如今各位已完成使命,可引军自去,不必再滞留此危难之地,速回各自地方整顿防务,以备蒙军侵犯。”
各县屯军都头顿时哗然,纷纷痛斥朝廷无信,官军无耻。
“敢问林都头为何不走,难道滞留此地就是为了劝我等回去。”
林峰:“非也,我欲领军北上突袭蒙军大营,为地方各县稍缓蒙军攻势。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出发了,各位速去,切莫自误。”
“大丈夫立世,当作中流砥柱,在万马齐喑中做一嘶鸣。林都头壮哉,吾愿从之。”
“此行原本无望生还,官军已散。我等不如追随林都头拔此头筹,建乱世之奇功,亦不枉此行。”
……
丁建洋、董亮、夏辉、吕开四位屯军都头愿效力林峰帐下,齐推林峰为首。林峰亦不推辞,将几位都头带来的六七百人,择其精壮,筛选出两百余人,其余皆放回乡里。钟不欺给众人发放路费,除了发现银外,每人配发一枚龙币,若无出路时,可凭此币去投奔大龙口。
丁建洋等人见林峰出手阔绰,众人皆喜。当下林峰将两县水师步军混编为两都,精选堪用车船,艨艟十六艘。丁建洋、董亮任水师都头,夏辉、吕开任水师陆战队都头,搭乘战舰。各自收拾器械,整装待发。
水师舰队扩编为前锋突击营,林峰任营指挥使,钟不欺任副指挥使,飞龙旗舰长张思远任第一都都头,整编完毕,即刻出发,飞龙舰前锋,丁建洋率二都、董亮率三都尾随。一行十九舰,不避风雨,逆流而上。
航行一个多时辰后,汉水两岸开始出现零星的尸体,在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后,尸体已经发白,越往上游,两岸便随处可见大量无人处理的尸体,被江水抛到岸边,又卷回水中,再冲到岸边。两岸江面漂浮满满一层尸体,互相撞荡着,江面狭窄处,尸体甚至阻塞了航道,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江面散发着难闻的腐恶尸体臭,此段江水已无法饮用。
兴元府已是一个死亡笼罩的城市,被遗忘的人间地狱。昔日繁荣不再,美丽的滨江城市已满目苍夷,触目所及,全是尸体,水里,岸边,树边,残存的屋边,一块白色就意味着是一个死人,其余皆为焚烧后的黑色瓦砾,残垣断壁……
死者枕籍,荼毒已甚,这些成千上万无人过问的尸体腐烂后,会流出尸毒,这些尸毒不是渗入土地,就是流入江里,会变成为动植物的养料,亦会成为瘟疫之源,是个巨大的隐患。
水师突击营深夜时分路过兴元府,城中似有零星抵抗,屠杀声,嚣叫声,惨叫声,哀号声,妇女正在遭受群体淫辱……
兴元府已经完了,林峰手头只有数百人的舰队无力登陆,去从蒙军重兵阵中解救受难者,只能趁着蒙军尚未建立起有效江防,冲过这段江面。
为了防雨,飞龙舰前后弩炮、连弩都是用油布罩着,飞云霹雳炮暗藏在战斗仓内。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遭遇战,整支舰队均未起帆,旗舰长张思远负责领航,夜间行驶是依靠尾灯衔尾相连。
舰队行到途中,即被蒙军的艨艟哨舰发现了,初看上去并不像是战舰,可也不像民船,江面夜雨,能见到度很低,等彼此看清了,已经距离很近了。
不等敌哨预警,飞龙旗舰抢先开火,两支架在战楼角上的双弓连弩猛然掀开油布,劈头盖脸一顿怒射,十数支绞轮连弩同时开火了。
“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
万箭齐发,清一色的三棱穿甲箭,超短距内的密集箭雨,将蒙军艨艟哨船打的千疮百孔,木屑横飞……
艨艟舰以生牛皮蒙背,具有良好的防御性能,开弩窗矛穴,外面每具蒙军尸体上至少被穿了十几个窟窿,鲜血狂喷。舰舱里面的情况看不清,还怕死不尽绝,众射手换上新梭子继续对着艨艟背下是来回扫射。噗嗤、噗嗤、噗嗤,穿甲箭将牛皮打的形同破絮。已被射烂的艨艟哨船听不到半点动静了,漂浮江中,随波逐流。
林峰:“停,停,停止射击!“
钟不欺:“死光了吗“
林峰:“不知道,应该死光了吧。“
钟不欺:“要不要派人上去看看。“
林峰:“算了,没多少时间了,继续走。“
一路上又连遇数艘蒙军的艨艟哨舰,只要两舰一交,看清彼此了,飞龙旗舰迎头便是一轮又一轮急射,紧跟其后的两艘飞龙再来一轮补射,趁着夜色掩护杀出血路。蒙军新附汉军水师此时尚未察觉,水师突击营已穿过了兴元府的这段江面。
北上八十里,天色大亮,前方已无路可走。汉江之源,西凉府宁强县已经到了,水师舰队已经驶入死道。舰队停靠南岸,林峰带陆战队去开道,旗舰长张思远原地驻防,待古河道打开,便指挥舰队冲过去,在西汉水岸边接陆战队上舰。
陆战队此时有一百三十余人,除了配备随身兵器,挖掘工具外,还携带了一门飞云霹雳炮和若干弹药,用油布包了四人抬。
上岸后,由刘泉带队,领着大家直奔略阳县巨亭乡,寻找西汉水古河道。
往北走了数十里路,但见沿途村庄已被烧成一片白地,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纷纷逃难,蒙宋交战,宋军溃败,退下来的残兵掳掠百姓,无所不为,越往北走,越是满目疮痍。
晚间来到长沟村,也是刘泉打小生活长大之地,正想在此地歇脚用些干粮,突然前面喧哗之声打起,人喊马嘶,数十名蒙兵冲进村来。兵士放火烧村,将百姓逼出屋来,见有年青女子,一个个用绳绑了,缚于马后,其余不问老幼,见人便杀。
“杀!杀!杀……“
林峰见之大怒,丢下干粮饼子,伸手从背后拔出破锋刀,挺身上前,将带队十夫长迎面斜劈成两片,鲜血狂喷,脏器散落一地。众蒙兵齐声发喊,刀枪并举,当即两军混战一起,大刀挥舞,长枪突刺,顿时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冲在前面的都是林峰带来的精锐侦察兵,掷弹兵,狭路相逢,混战一处,手榴弹,连弩都用不上劲,也是刀枪并举冲上前去,个个身穿冷钢战甲,刀来不避,枪来不躲,五人结阵猛劈猛刺,滚滚向前。蒙兵刀劈不破,枪刺不进,发了蒙,措手不及间被杀十数人,乱了阵脚。
夏辉、吕开见到林峰等人得手,指挥百十名屯军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剩下的十数名蒙古兵虽已势孤被围,皆久经战阵悍勇之士,困兽犹斗,稳定阵脚,奋勇冲杀,混战中十数名屯军砍伤,余者看到生机,更加骁勇,纷纷抢着从薄弱处杀出血路去。
“杀!不能留活口!勿要走脱一人……“
“杀!杀!杀!……“
林峰左劈右砍,连杀数人,大呼酣战,众部下死命向前拼杀。龙口老兵皆有钢甲护身,无甚伤亡,屯军无甲,死伤惨烈。待到将十余名蒙兵尽歼于村中,屯军于乱战中伤亡亦有二十余人。
战后救护,掩埋战士遗体,获救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来谢。刘泉家人也在其中,钟不欺给众百姓发放了龙币,若无处安身,可去投大龙口。长沟村正处于古河道上,上游若是炸坝放水,此村必淹,村民必须疏散。
刘泉怀恩,见部队伤亡颇大,从村里引了十数名本家青壮子弟前来投军。
“让他们走吧,我现在没时间训练他们,前途兵凶战危,他们上不了战场。“林峰对刚才那场战斗的伤亡之大难以释怀,以众敌寡,还是蒙兵并不擅长的步战,伤亡竟然如此惨烈。
“大人,带上我们吧,我们虽然不会打仗,帮忙抬伤员也好啊。“
刘泉:“是啊,就带上他们吧,反正他们的命都是大人从刀口下拣来的,即便丢了去,也怨不得人。“
林峰:“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抬伤员吧。“
林峰将新兵补入夏辉、吕开军中。稍事休整,派出陈自亮和刘泉带人先行探路,找到古河道口,再引众人过去。
钟不欺:“大人,六朝距离本朝有七百余年了,江河改道,沧海桑田,你真有把握炸开古河道口。“
林峰:“已经走到这步来了,去试试呗。要是堰塞湖坝壁薄,可以用炮直接轰开,要是壁厚就只好人工开挖了。“
钟不欺:“这就是大人所说的五成把握。“
林峰:“是啊,壁厚五成,壁薄五成。“
深夜,陈自亮、刘泉归,引众人来到距此地五里的阳平镇,登上堰塞湖坝顶。
阳平镇因蒙军过境,已是成为一片废墟,堰塞湖从江面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像是一段嘉陵江的小盲肠,从里面看,就可发现此处江面远高于堰塞湖外的古河道。七百年前的地震沉积,造成山体滑坡,砂石泥土占塞水道,堵截、梗阻了西汉水流,形成堰塞湖,使汉水古源被嘉陵江抢了去。多年沉积,坝壁厚达1里。
若是扒开了这个口了,历史进程就改变了,从此陇南府略阳县巨亭乡阳平镇必将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蒙军若是占了去,亦可顺嘉陵江南下攻重庆,亦可顺汉水东进攻襄阳,两江水师可合二为一,南征东进,水道畅通,无往不利。反之,南军的两江水师亦可合兵北进六盘山,从水路突破南北天险,进入黄河流域,纵横北地,驰骋风云。
水道畅通更利于一支进攻型水师。
钟不欺:“大人,考虑好了吗,怎么干。“
林峰:“挖开它。“
钟不欺:“这有一里宽,怎么挖。“
林峰:“现在雨季汛期,上游水位猛涨,临堤不过三四尺,正是决堤挖坝的好时候。砂土泡水柔软松动,容易挖掘,从里面开挖两条深壕到江边,相隔三丈,深七尺,宽三尺,快到江面时用炮轰开,把水放进来冲堤。千丈之堤,溃于蚁穴,造堤艰难,百年之计,毁堤容易,旦夕之功。抓紧时间挖吧。”
钟不欺:“大人高见,我这就去组织人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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