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跟我一起说——茄子!”
“二叔等一下。”
四个半大的孩子站在一堵院墙的前面正准备拍照,穿着一件粉色棉服,扎着马尾辫的贺冰突然朝举着照相机的刘宗挥了一下手,喊了一声。
然后贺冰转过头,朝着正在不远处一扇刷着黑色油漆院门下站着看热闹的邹平招了招手。
“小不点,过来一起照相。”
邹平撇了撇嘴。
“我才不稀罕。”
说罢,转过身将院门推开一道缝就要钻进去。
刚把相比于身体显得有些大的脑袋钻进门缝,就感觉自己的后脖领子被一只手给揪住了。
扭过头去看清楚是刘茂。
“你干吗啊!”
邹平一脸不爽的说道。
“装什么装,赶紧过来。”
刘茂不由分说,揪着邹平的脖领子将他拎了过去。过完年刘茂就十五了,摆弄过完年才八岁的小小邹平还不是轻松拿捏。
邹平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最后也只能是乖乖的任其摆布。
“小不点和小雪站前面,咱三站后面。”
看着贺冰指挥五个孩子的站位,拿着照相机的刘宗也不催促,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眼神中满是宠溺之色。
因为没跟媳妇商量,就把父母从农村接过来住的缘故,再加上工作的关系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常年积累下来的不满终于是一次性爆发,大吵了一架后,两人在前年夏天办理了离婚手续。
前几年一次抓捕犯人的时候,刘宗受了伤,导致终身无法生育。或许,这也是媳妇要跟他离婚的原因之一。
刘宗没有孩子,但是又特别喜欢孩子,因此便将这份宠溺给了自己的侄儿刘茂,还有周围这几个邻居家的小孩。
张丽、贺冰、贺雪,以及因为父母离异不久前才到爷爷奶奶家住的小不点——邹平。
那边孩子们已经站好了队形,刘宗端起相机,口中喊道。
“一二三,茄子!”
按下快门的瞬间,刘宗通过镜头看到侄子刘宗稍稍的歪了一下头,让他跟贺冰看起来离得更近一些。
臭小子长大了,开始有喜欢的人了。
刘宗心里暗暗发笑。
五小只的第一张合照就这样留在了相机里。
“二叔,我想跟冰姐单独照一张行不。”
拍完五小只的合照,刘宗正要收起相机,小不点邹平却是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央求道。
“行。”
刘宗用手将邹平的头发揉乱,笑着答应道。
和贺冰拍完照片后,邹平又提议贺冰、贺雪两姐妹也单独拍一张。接下里顺理成章的又是加上张丽这个表姐,然后邹平又分别跟贺雪、张丽、刘茂拍过合照。
“刘茂你跟冰姐一起拍一张呗。”
邹平朝着刘茂挤眉弄眼的说道。
好兄弟,你以后就是我亲弟,我以后就是你亲哥!
刘茂的心里那个叫一个感动啊,然后便有些忐忑的看向贺冰。
贺冰笑吟吟的看了刘茂一眼,虽然没点头同意,但也没反对。
刘茂正有些犹豫,邹平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身后,突然用肩膀将刘茂朝着贺冰那边顶了过去。
贺冰赶忙伸手将刘茂扶住,以免他摔倒,然后便大大方方的跟刘茂并肩而立,左手举起摆了一个剪刀手。
“一二三,茄子!”
刘宗憋着笑,按下了快门。
邹平这小子太贼了,真是人小鬼大,鬼精鬼精的。刘茂却是傻乎乎的,不过傻人有傻福,贺冰这个小美女看起来也有点喜欢自己这个傻侄子呢。
年三十这天,白天帮着家里大人贴春联、福字、门神,打扫卫生。然后大人们就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这个时候就没有小孩子们能插上手的事了。
砰…砰…
“这二踢脚真响,都震耳朵,你也放一个试试,没事,崩不着你。”
刘茂将手里点着的半根粗香递给邹平。
邹平却是摇头拒绝道。
“我不敢,我害怕。还是你放吧,我听响就行。”
“这些都是你爸给你买的炮,都让我放了算咋回事,你多少放几个呗。里面不是有呲花炮吗,那玩意也不炸人。”
刘茂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说道。
“呲花炮留着给冰姐、丽姐和小雪放,我负责看就行。”
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基本都是在矿上工作的职工,这几年国矿效益不景气,一年能发半年的工资就算不错了,平时的日子都是过得紧巴巴的。这大过年的,家里的那点存款都用来卖肉、糖果、瓜子和烟酒等过年必备的东西。鞭炮也就是买那么几挂,留着三十晚上、初一早上、初五还有十五的时候放。
呲花炮这种属于一次性的奢侈品,干脆想都不要想。
像刘茂他家,虽然刘宗是当警察的,不压工资,每个月都能正常往家里拿钱。可毕竟家里有两个体弱多病的老人,还有刘茂这个如今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所以家里也不怎么富余。
今天早上,刘宗给了刘茂五块钱压岁钱。刘茂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这才拿着压岁钱去小卖店,花了一块钱,买了两挂一百响的花皮炮。回到家后,先将外面包着的红字撕开,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花皮炮一个一个拆下来,揣在衣服兜里。再去灶房拿一根给灶神爷爷上供剩下的粗香,将粗香在炉子里面点燃,然后便喜滋滋的跑出院子,在十字花胡同口开始放炮。
砰!
花皮炮是最便宜的鞭炮,便宜自然就有便宜的道理,发出的响声其实比放屁大不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刘茂的脸上也还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过年放炮,放炮过年,这一刻可是足足期待了一整年呐。
第一声炮响就如同一个信号,很快就吸引来了第一个小伙伴。
刷着黑色油漆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邹平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小不点,过来放炮玩。”
刘茂骄傲的摊开手掌,展示着掌心里的十多个花皮炮。
邹平撇了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将头缩了回去,黑色油漆大门也随之关上。
“嘁,装什么装。”
刘茂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然后便开心的放起了第二炮。
左手拿着粗香,右手抓着花皮炮的屁股,将炮捻子一点点靠近闪着红光的香头,待到炮捻子发出‘呲’的一声,便赶忙将花皮炮扔向天空,扔的越高越好。
砰!
屁大的炸响声从头顶传来,被火药炸碎的纸屑如同雪花一般飘洒下来,落在了刘茂的头发和肩头上。
刷着黑色油漆的大门再度打开,邹平双手费力的提着一个跟他身高差不多的编织袋朝着刘茂喊道。
“傻大个,过来帮忙。”
“啥玩意啊。”
刘茂赶忙将粗香插在旁边的雪堆上,再将手心里攥着的花皮炮放回衣服兜里,然后跑过去将编织袋接过来,问道。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邹平一脸神秘的朝编织袋努了努嘴。
刘茂颠了颠手里的编织袋,还挺沉。找了个没有雪的地方将便编织袋放下,解下系着袋口的绳子。
“哇!”
刘茂惊呼出声。
袋子里面竟然全是鞭炮。
不只是鞭炮,还有呲花炮,魔术弹,窜天猴,小蜜蜂等等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这些东西刘茂只在街里买炮的摊位上看到过。
“我爸给我买的,我不敢放,便宜你了。”
邹平扬起下巴说道。
“全都让我放?”
刘茂不敢置信的问道。
“想得美,还有冰姐、丽姐和小雪她们呢。”
邹平插着腰趾高气昂的说道。
第一个二踢脚放完,震动四野的声响终于是把贺冰、贺雪两姐妹,还有张丽给炸出来了。
“哎呀,哪来这么多炮啊。”
看着满满一编织袋的炮仗,三个小女生都惊呆了。
贺冰家和张丽家都是单职工家庭,在如今的形势下,日子算是过得比较困难的。去年的时候,她们姐三个是等着三十晚上放完了炮以后,去雪地里拣没响的臭炮或是被崩断了炮捻子的鞭炮,然后交给刘茂,让他冒着炸手的风险去放。
而她们姐妹三个就在旁边听响拍手图一乐。
至于呲花炮,那是想都不敢想。
却是没有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冰姐,这个给你放。丽姐,这个给你放。小雪,你玩着。”
“我不敢。”
跟邹平年纪差不多大的贺雪,怯生生的说道,两只被冻的发红的小手却是死死攥着手里交不上名字的呲花炮。
“没事,你这个是魔术弹,不是砰,响一下的鞭炮。点着以后你就朝天举着,就会有红色、绿色、蓝色的彩弹从里面喷出来,可好看了。”
邹平解释道。
“魔术弹我知道,我以前放过一次,这东西晚上放才好看呢。”
张丽满脸期待的说道。
“那这个就留着晚上放,小雪先放这个。这个是窜天猴,点着了嗖的一下就飞天上去了,然后嘭的一声爆开,可好玩了。”
“还有这个是小蜜蜂,点着了以后从屁股往外呲花,它就跟着转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我要玩这个,可是我不敢,刘茂你帮我点呗。”
五个年龄各异的孩子,围着一编织袋的炮仗,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懂得快乐不能一次用完的道理,要细水长流,毕竟年还长着呢。
将编织袋里的炮仗每样都放了一个后,便小心翼翼的收好,让刘茂帮着拿回家去。
之后就是常规的游戏项目了,打出溜滑、挖雪洞、藏猫猫、过家家。
以前邹平没来的时候玩过家家,通常都是年龄最大的刘茂和张丽扮演爸爸妈妈,贺冰、贺雪两姐妹本色出演孩子。这次加入了邹平,角色自然就有重新分配了。
于是邹平提议,过完年咱们都是大孩子了,应该玩一点刺激的、成熟的。
这次由刘茂和贺冰演夫妻,自己和贺雪演孩子,张丽演勾引刘茂,破坏人家家庭的破鞋。
对于这个安排,张丽自然是强烈反对。揪着邹平的耳朵,恶狠狠的问道。
“谁是破鞋,谁是破鞋!”
最后还是决定张丽和贺冰轮流演破鞋,才算达成了共识,正式开始了游戏。
年三十的这天,通常是早上吃一顿饭,下午两三点钟吃一顿,然后就要等到晚上十二点整的时候吃饺子,吃正式的年夜饭。
几个孩子一直玩到下午两点多,陆陆续续回家吃饭。
玩了大半天也都累了,吃过饭后就会睡一觉,为晚上守岁积攒精神和体力。
等到邹平一觉睡醒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蒙蒙黑了。
他搜的一下从火炕上爬起来,去到炕柜里翻出前几天爸爸给他买的手提小灯笼。
爸爸说这是市面上最新款式的灯笼,只要在把手里面按上两节电池,推一下开关,灯笼里面的小灯泡就亮了。邹平自己玩过几次,小灯笼红彤彤的很是漂亮,一直就等着过年这天拿出来显摆呢。
穿上棉衣、棉鞋,邹平迫不及待的提着小灯笼朝外面跑去。
“别跑远了啊。”
奶奶笑着叮嘱道。
“知道了。”
邹平跑到院门边,看到外面的胡同里已经亮起了几点烛火,透过门缝看到正是刘茂、贺冰他们。
只不过看到他们几个手里提着的灯笼…
邹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灯笼,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下。
“麻烦!”
邹平转身回到屋里,将款式新颖的小灯笼放回到炕柜里。
“爷,我也要跟傻大个他们一样的灯笼,你给我做一个。”
“咋滴,你那个不比他们的好看。”
爷爷奇怪的问道。
“不地,我就要跟他们一样滴。”
“行,现在就给做。正好有刚起开的水果罐头。”
爷爷说着,去到窗台上拿过来一个洗干净的罐头瓶子,又朝奶奶要了一些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头。
“你去找根棍去,知道找啥样的吧。”
“知道。”
邹平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很快,邹平拿着一根还粘着雪块的木棍回来了。
爷爷接过木管看了两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邹平找木棍的这段时间,爷爷已经用毛线在罐头瓶的螺纹口上缠了几圈,然后分出三股长约40厘米的线。
爷爷将分出的三股线系在木棍的一端,然后端起木棍的另一端将罐头瓶子提起来,查看瓶体是否歪斜。
确认罐头瓶子被提起来后是水平的状态,又将一根准备好的半截蜡烛点燃,在瓶子内部的中心滴上几滴蜡油,然后将蜡烛吹灭,将蜡烛屁股粘在蜡油上。
等到蜡油凝固,一盏手工灯笼就做好了。
用火柴将瓶子里面的蜡烛点燃,邹平这才提着灯笼,连蹦带跳的出门。
刚出屋门,便是一阵寒风吹了过来。邹平赶忙低头去看,瓶子中的蜡烛未受影响,依然在发出温暖昏黄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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