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影从身边跑过去的时候,顾清看到她是像动物一样手脚并用奔跑,而且最主要的是没穿衣服。
太细节的地方没来得及看,仅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女性。
顾清双手握持手枪,保险已经打开,食指扣在扳机上,目光跟着枪口一起将整个六楼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身影,耳中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初时的紧张感和恐惧渐渐退去,顾清恢复了理智的思考,他大概已经能够猜到刚才那个人影的身份了。
多半是一个疯子。
在顾清十几岁的时候,他家附近就有一个疯女人,整天光着身子四处乱窜。虽然并不伤人,却也足够吓人。
据说那个女人是被丈夫打疯的。
在那个年代,疯子很多,并不仅限于性别和年龄。
把疯子送进精神病院也是要花钱的,以那个时候大多数老百姓的家庭条件根本负担不起,因此就那样听之任之了。管吃管喝,只要不伤人就行。什么时候在外边被车撞死了,或是冬天被冻死了,双方就都得到解脱了。
顾清想了一下,将手枪收好,捡起刚才被吓得掉在地上的手机。还好没摔坏,手电筒的灯光还亮着。
举着手电筒,顾清慢慢走暗门走过去。
万一里面住着不止一个疯子呢?还是小心点好。
暗门里面漆黑一片,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顾清看到一条角铁焊制的楼梯朝下延伸。
腐烂的气味和霉味充斥着狭窄的空间,顾清将衣领往上拽了拽,勉强遮住口鼻,左手举着手机,右手重新握住手枪,一步一步,迈下楼梯。
咚…咚…咚…
鞋底每一次接触到楼梯台阶都会发出声响,在这种狭窄阴暗的空间内和气氛下,尤其的提神醒脑。
铁制楼梯每过七八米的距离便是一个反向的转角,顾清就这样小心翼翼慢慢走下去,大概十多分钟后,楼梯消失了,出现在顾清眼前的是一个空旷的空间。
举起手机朝四周照射检查了一圈,只看到这里还摆放着沙发,柜子、茶几等家具,屏息凝神侧耳听了片刻,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应该是没人了。
虽然暂时确认安全,顾清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保持警戒的姿态,沿着空间的边缘巡视了一圈,确定这里除了自己确实再没有第二个人后,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这时,顾清才有时间仔细查看这里。
这是一个面积大概一百多平方的巨大房间,只是在一个角落的位置用木方和石膏板隔断出一个卫生间,然后再没有其他的隔间,整个房间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因为这里十分隐秘的缘故,里面的陈设都还在,只是沙发、茶几、柜子都已经腐朽,用手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烂泥一般的木屑。
房间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凸出地面三十厘米左右的圆形舞台,舞台上矗立着几根不锈钢管,还有几把奇形怪状的像是椅子、又像是床的东西。
顾清叫不出这些东西具体的名字,却也猜到了这些东西的用途。
舞台周围的地面上,还有以舞台为中心摆放的那些沙发上,散落着空酒瓶、破碎的酒杯、烟盒、拖鞋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外,顾清还在这些垃圾中看到了女人的内衣、内裤,皮鞭、手铐、脚镣,甚至是用过的避孕套。
顾清不由得又想到了小张说过的,在黄诚经营的那家ktv地下室里所看到的景象。
看来黄诚在维纳斯学到的不仅仅是隐藏的暗门,还有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结合魏大明提到过那三起奸杀抛尸案中被害者的惨状,四肢均被折断,手腕脚踝处又被捆绑的痕迹,全身遍布伤痕…
魏大明猜得没错,三起奸杀抛尸案的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在维纳斯歌舞厅。
所以,当初刘宗找到了这里,并拍下了照片?
这里的空间太大,手机电筒的光线仅仅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顾清不想错过任何线索,只能逐寸搜索排查,期望能够发现有用的线索。
叮铃桄榔的一阵乱想,顾清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将手机照向发出声响的地方,便有银色的反光反射了过来。
顾清走过去蹲下身子,看到是一个老式的铝制饭盒。
用两根手指捏住饭盒的一角提起仔细观察,饭盒外面有黑色的手指印,不过其余部分都很干净。饭盒里面有少许油渍和饭菜汤汁的残留,顾清闻了一下,竟然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将饭盒放下,又将一旁饭盒的盖子拿起来。同样很干净,而且看起来很眼熟。
顾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快黑了。
而顾清也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像狗似的,蹲在角落里的一个人影。
顾清将手电筒照过去,那人影立即发出应该是表示惊恐的声音,嗖的一下窜到了另一个角落。
光线昏暗的情况下,顾清也看不到人影具体的相貌,不过她现在似乎并不害怕自己,只是害怕光亮而已。
顾清把手电筒关掉,好在仍有少量的天光从四周残破的窗口照进来,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顾清看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人影,横移了几步,让开藏有暗门的隔间门洞。
角落里的人影迟疑了一会,直到顾清已经离开门洞一段距离,并且也没有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后,那人影便手脚并用,如同动物世界里奔跑的豹子一般,冲进了隔间,在暗门里消失。
也不知那疯子是如何做到的,在暗门内的铁制楼梯上奔跑,竟是没有发现太大的声响。
顾清回到隔间门口,看着那道暗门陷入思考。
这个疯子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还有她的身份…应该不是巧合吧,这其中一定有着必然的关联。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从暗门里被丢了出来,顺着地面一路滑行停在顾清的脚边。
是那个铝制的饭盒。
顾清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就说看起来眼熟嘛,原来是这样。
当晚,顾清开车回到新市区,找了个酒店美美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四点多起床,洗漱过后开车回到维纳斯大楼前,找了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门柱将肩膀靠上去,望着仍旧漆黑的天空,边抽烟边发起了呆。
很快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额头上,传来一丝微凉。
下雪了!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顾清只看到稀疏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自天空落下,很快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被披上了一层白纱。
大概五点半的时候,顾清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雪中朝着这边蹒跚走来。
等到那人来到近前,看到是一个头发花白,个子很矮的老太太。
顾清打量着老太太,老太太也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清。
估计是在奇怪,这小子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大下雪天的搁着挨冻吹风。
老太太倒是没怀疑顾清是什么坏人。一来顾清的长相还算周正,而且毕竟是个警察,眼神和气质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很放心。再者,老太太毕竟已经是这个岁数了,看身上的穿着估计家庭条件也一般,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估计都不会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老太太只是奇怪的扫了顾清两眼便不再管他了,用手扑棱掉衣服和头上的雪花,提着一个碎花布缝制的小布袋,就要往维纳斯里面走。
“徐婶。”
顾清叫了一声。
老太太停下步子,侧过头盯着顾清看了几秒种,眼神中露出疑惑之色。
“你…你是…”
“我是警察,叫顾清。”
顾清拿出警官证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了。
“警察啊,你不是专门搁这等我呢吧,有啥事吗?你咋知道我姓徐呢?”
“是张丽拜托徐婶你来送饭的吧,呵呵,我是张丽的朋友。”
顾清笑着解释道。
“嘁!小丽可没有你这样的警察朋友。你小子也甭唬我,小丽是不是犯了啥事,让你给抓起来了?”
呦呵,老太太很精明嘛,肯本糊弄不住她。
顾清颇感意外,于是便岔开话题问道。
“徐婶,麻烦问一下,住在这里的那个额…是不是张丽的五姨?”
“你打听这个干嘛?咋滴,魏老五犯啥事了,咬人了?”
徐婶有些警惕的问道。
这老太太有点麻烦,不太好糊弄啊。
顾清无奈,于是只好如实说道。
“徐婶,是这么回事。张丽的确是犯了一点事,然后呢可能牵扯到了这个维纳斯歌舞厅。所以我就过来想查一查,是不是另有隐情,说不定到时候能帮着张丽跟法官说说情,少判几年。”
“啊,还要判刑啊,这么严重。我听说不是只有嫖娼的才判刑吗,小丽她…她…唉,这孩子咋就…唉,其实也怪不得她,都是她命不好,没摊上了好爸妈,不得已才走了歪路。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帮帮她啊,这孩子可怜呐,都是逼不得已啊。”
提起张丽,徐婶的情绪瞬间就上来了,双眼变得通红,眼泪巴巴的过来扯住顾清的胳膊央求道。
“徐婶你放心,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是咋回事。你先别哭,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我也好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张丽。”
“嗯嗯,行行行,我都告诉你,你一定要帮帮小丽啊。啊对了,警察同志你先等会啊,我先给老五送饭去。天这么冷,她又死活不肯穿衣服,要是再不吃点热乎的,早晚得冻死在里头。”
徐婶说着,就把顾清晾在了这里,快步走进了维纳斯。
过了七八分钟,徐婶挂着碎花布兜出来了,走路的时间碎花布兜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应该就是昨晚顾清见过的那个老式铝制饭盒。
这个饭盒之前顾清就是在张丽家里见到过。
当时厨房的案子上放着两个洗刷干净的空饭盒,此外应该还有两个,一个在维纳斯六楼的暗门里给疯子用,一个在刘宗的开锁店里。
四套饭盒循环往复交替使用,顾清如此推测。
也正是因为昨晚看到了这个老式的铝制饭盒,顾清才想起那天张丽打过的一通电话,猜到了那个住在暗门里疯女人和眼前这位徐婶的身份。
徐婶说外面太冷了,邀请顾清去她家里坐着唠。
顾清欣然同意,开车拉着老太太去了她家。
来到徐婶家,刚一打开屋门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灶房炉子里的活烧的很旺,空气中还残留着饭菜的香味。
“警察同志还没吃早饭吧,我这刚做好的白菜炖粉条,你别嫌弃,对付一口热乎热乎吧。”
进了屋后,徐婶热情的招呼道。
“不嫌弃,不嫌弃。我小时候家里也是住这种老房子。后来搬去住了楼房,感觉吃饭就没有以前香了。”
顾清搓着手笑道。
“那可不是咋的,楼房那么小点的地方,住人都不够呢,哪还有地方存白菜。这白菜呀就得先把外边的几层晒干晒透,然后再放一段时间以后,做起来才好吃。”
徐婶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拉着顾清的手,将他按到有点烫屁股的火炕上坐下,让他老实坐着啥都不用干。
然后从墙角拎起一张小炕桌放在火炕上,然后去灶房取来抹布擦炕桌,似乎是担心顾清觉得不卫生,老太太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才罢休。
很快,碗筷、饭盆和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菜炖粉条就端上了桌。
“嗯,就是这个味,好吃,香!”
顾清端着米饭冒尖的二大碗,夹起一筷子白菜先放在米饭上,吹了两口气后,连白菜带米饭一起扒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称赞道。
徐婶看得出来是发自真心的开心,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
“乐意吃就多吃点,别光吃白菜啊,多吃点肉。这是笨猪肉,你们城里可不好买,多吃点,老香了。”
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徐婶盘腿坐在炕头上,抽着自己卷的烟丝跟顾清说起了张丽和那个疯女人。
“她叫魏玉芝,在家中排行老五,上边有四个姐姐,以前跟前的邻居都叫她魏老五。张丽是老五她三姐家的孩子,是她的亲外甥女。唉!命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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