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记 第七章 窥伺

    大胤朝历来不许军方参政，军方结交文官也不为皇室所喜。明面上大胤军中将领，也刻意离文官远些，不过国师地位特殊，因此洛军元带着营中一众武将亲自在营门口相迎。

    洛军元早已得知，国师此次出帝都，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随行十几人，传送阵代价太过高昂，国师本人也是骑马前来。

    眼看这十几匹马到了军营口，一齐停住，竟是比寻常军马还要整齐些。队伍中一神骏白马从中跨出，马上坐的，便是大胤国师齐寿天了。只见国师身材高大，头戴紫金道观，身穿一身素色道袍，头发已然花白，一双眼睛却是漆黑无比，国师已过耳顺之年，一身威势仍是令人不敢直视。听说国师少年时乃军人出身，后因缘际会下入了鼎教，他修行天资极高，又不比那些只会修行或者参道的人，后来鼎教掌教便推荐他做了大胤国师。

    洛军元赶忙上前，半跪抱拳道：“江下大营主帅洛军元，恭迎国师！”

    国师翻身下马，一双大手托起洛军元双臂，口中直道：“洛将军乃我大胤军中栋梁，老朽怎能受你如此大礼！”

    洛军元顺势站起，侧向国师，抬手道：“国师一路赶来甚是辛苦，便到我帐中歇息会儿吧！”

    国师呵呵一笑，点头应允。

    走得几步，眼见洛军元身后跟着十数个将领，又笑道：“我此番前来，却是代表我自己，与朝廷无甚干系，听闻最近对岸幽国军营不太安静，洛将军我看，还是请他们多做准备的好。”

    洛军元会意，回头摆了摆手。众将领一齐拜过国师，自去各营了。国师所带随从，也被一一带去安置。

    这时间地上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天空高处，一直有个黑点在盘桓。

    到了主帐，洛军元便请国师坐了上首，自己作陪。

    两人坐定，国师端起手中茶，抿了一口道：“淄山郡小碧团茶，将军这营中生活倒是不错！”

    洛军元一愣，勉强笑道：“平日军中事务繁忙，哪有机会品茶，这茶，是我专门为国师准备的。”

    国师看了洛军元一眼，意味深长的说：“素闻将军治军严苛，对己更甚，绝不是个喜爱逢迎之辈。这小碧团茶，要想喝到嘴里却是很难啊……”

    这话说完，不等洛军元有所反应，接着道：“洛将军，我已有几年不出帝都，今天到你这来，是为了天落异动一事。”

    洛军元不想国师如此直接，稍稍沉吟了下，暗自做了决定，便抬头道：“不瞒国师，昨日魏千岁派青鸦前来交予我一封密信，信中说幽国会在十日内进攻江下大营，目标，也是那天落。”

    国师面上不露声色，眼中却是精光一闪，心下有些疑惑：“魏千岁知道此事不足为奇，他又怎知幽国进攻江下大营是为了天落？如果这是真的，难道说幽国也知晓了这秘密？”

    洛军元看着国师的脸色，见他并任何变化，微微有些失望。这是军中密信，按理不可透漏。国师是为了天落而来，自己便把它告知了国师，洛军元自然是为了想借此机会与国师交好，为日后争夺家主之位做准备。

    眼见国师无甚反应，洛军元便有些迟疑，要不要把昨日那小童所说的一番话告知国师。这通神之境的高手，意义无比重大。洛军元原本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若天落神力附于自己孩子身上，有通神境高手这个底牌，就算只是潜质，对自己争夺家主之位依然帮助极大。若把此事告知了国师，那自己孩子能否有这个机会就难说了。可是国师、魏千岁与幽国都这么关注天落，极有可能他们都知道了这个秘密，那……

    洛军元迟疑间，国师又开口道：“不知道洛将军对这天落异动有什么看法？”

    听得国师一问，洛军元眯了下眼睛，说道：“听闻这天落，会造就通神境的高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说完洛军元定定看着国师，国师听得这句话顿时便是一愣，慢慢放下了手中茶杯。语气渐渐变冷：“洛将军，何出此言？”

    洛军元正欲把昨日那小童一番话说出来，却看国师眼中黑色似乎变的更深了。洛军元骤然感觉身体开始变得寒冷，不是因惧怕而心寒，却是身上真的冰冷起来。寒意从头部蔓延，握着的拳头开始打颤，直立的腿部开始发麻，仿佛置于万年冰窟之中，寒意遍布周身，要知洛军元乃武道高手，就算冬天赤身立于寒雪中也不会稍有冰冷之意。洛军元马上意识到，这是国师“六识封”之术。

    炎华大陆，修行之路众多，主流的却只有几种，锻体，心念，术法等，暗器毒药、炼丹修器倒有些不入流了，至于半人，纵然稍有差异，大体仍可归这几种。而国师所修，便是心念之术。心念之术在于影响人的精神世界。这“六识封”，可欺骗对手的身体，使之产生混乱的五感。

    洛军元在这炎炎正午却寒意刺骨，自然是中了国师之术。洛军元心中略气，以他的境界，当然不是国师对手。但他也是统领十几万人马的将军，莫说国师并无军权，即便是自己的上司，也不可能如此待己。

    洛军元怒气渐盛，正欲运功抵抗国师之术，却又想到自己的哥哥洛鹏，他已得了魏千岁之助，若自己与国师产生嫌隙，那日后这家主之位……可自己堂堂一将军，竟也要受这欺辱么？

    正在洛军元左右为难之际，帐门却被掀开了。此前洛军元已交代左右，自己与国师在帐中期间，严禁有人进入，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

    “将军，不知您急招小人前来，是为何事？”听这声音，赫然是那郭清。

    随着声音响起，洛军元周身寒意减消，国师已撤了功法。

    洛军元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刚才并无事情发生，对着郭清说：“我并没有召唤你来，退下吧！”

    郭清对着国师行了一礼，弓腰倒退下了。

    国师见他离开，说道：“哼，你这部下倒极是忠心。”

    洛军元心中想起洛家家主之归属，几年后现任家主仙去，有资格继任家主之位的只有自己和洛鹏，罢了，大丈夫能伸能屈，日后还是要倚仗国师的。

    洛军元离了座位，半跪于地道：“末将委实不知国师为何如此生气，竟对朝廷武将施展功法。”这最后一句，也稍稍带了些怨气。

    国师捋了捋胡须，半晌道：“天落可造就通神境高手一事非同小可，此事，不应该是你能知道的。不管是魏千岁还是我，都不会喜欢你在我们身边安插探子。”

    洛军元听后反而松了口气，早就听闻国师虽是修道之人，性子却有些火爆，看来果真如此。他赶忙把那小童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向国师复述了一遍。

    国师听后，不禁也有些诧异一名乡野道士为何会知道这么重大的秘密。难道他也见过圣石？可圣石是在前些时日才显现出上面刻的字迹，除了自己和教中几个重要人物外，再没有知道了。至于魏千岁知晓这秘密，呵呵……

    那会不会是洛军元骗了自己？望着还半跪在地上的洛军元，国师其实已有几分信了他的话。之前的试探，虽然洛军元动了反抗的心思，可他终究还是跪下去了。应该不会冒这个险骗自己。

    “洛将军，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若消息传出，不知会有多少人盯着这里。刚才的事，老朽也是为了朝廷基业，谨慎为上。希望洛将军不要挂怀。”

    “国师不必在意，洛某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分量。只是希望国师知晓，洛某，还是站在您这边的。”

    “洛将军言重了，老朽既为国师，所做所行，自然是为了大胤，洛将军一心向国，驻守江下大营多年，也是战功卓著啊。”

    说罢哈哈一笑，端起手中茶杯，连声道：“洛将军所备，果然是好茶！好茶！”

    喝下了半杯茶水，国师忽然抬起了头，眼神似乎穿过了头顶的军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过得片刻，国师神色复常，尔后一双大手在桌上轻轻拍了三下，对洛军元笑道：“不知洛将军箭术如何？”

    洛军元闻言一愣，又联想到刚才国师的动作：“有人在空中窥探？！难道是？”

    国师看到洛军元有些难看的脸色，又说道：“若是那几个老怪物要来，我怎么可能发现得了。是半人……”

    洛军元心下恍然，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强铁弓。此弓是辅军处专门打造，所用材料俱是天下奇珍万中选一，亦只有洛军元这样的武道高手才可以用得了。

    洛军元持弓立于帐中，见国师示意了一个方向，便把一张精弓拉了满圆！掺了海底寒铁

    的箭簇闪出摄人的寒光，不知下一刻，这寒光便会要了谁的命。

    国师没有说话，洛军元也没有动，只有紧绷的弓身发出极细微的嗡嗡声。

    “射！”沉寂中国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洛军元毫不犹豫，手指松开，一道尖锐的爆裂声响起，那箭，破开了军帐，瞬间直冲云霄！

    此时天空之上，这一箭对准的，赫然是明余飞的隼之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