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不知不觉呼吸已经停顿。
一击必中。
这是一个杀手的原则,同时也是他的原则。
在以往,他只要出手,就绝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抵挡闪避的机会。
但这次,灰衣人却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是一个致命又无法挽救的错误。他也知道他自己错了,因为他太信任自己的剑,也太信任自己。
&个人紫心太强也同样容易发生错误,有时甚至比没有自信更坏。”
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灰衣人登时提气强行将剑收回,凌空翻身,往后掠去,退出了五丈外,可逼人的森寒剑气却依然割到了他的咽喉,而姜希夷却依然站在原地,剑尖向下,随意站着,刚刚那足以惊散所有人魂魄的一剑似乎不是她刺出的一样。
姜希夷见到他脸色又变了,变得铁青。
虽然灰衣人看不到姜希夷的武功到底有多深,但是他知道,这一剑她绝没有用尽全力,因为她是一个剑客不是杀手,不像他,偏执的讲究一击必杀,所以他们这种剑客,往往一击不中后,必定还有第二击。
他的手抚上了咽喉,还在喘息,对面的那个女子依旧在夕阳下站着,血红色的霞光如轻纱一般将她笼罩在其中,但是她的剑却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
她的剑似乎能将这残霞划破,但怪异的是,她的剑光似乎本身就取了一分霞光捏成,那么自然。
霞光漫天,鱼池在山坳中,天边渐渐升起的暮色即将笼罩群山。
姜希夷忽然道:“要杀人的人,连一次都不能错,你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灰衣人道:“你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姜希夷道:“哦,是什么?”
灰衣人道:“你的错误就是,在刚刚你没有杀了我,让我活了下来,我没有死,就还能杀你。”
姜希夷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灰衣人冷笑。
他脸上一直不带丝毫情感,没有任何表情,此刻却有种冷笑的表情。
能令没有表情的人脸上有了表情,就表示你用的法子很正确,至少你说的话已经击中了他的弱点。
姜希夷也笑了笑,不过是微笑,她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替你回答好了。”
她顿了顿后继续道:“真正杀人的人,绝不肯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没有把握杀我,所以一直未出手,你想等我有了疏忽时再出手,但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这种机会?”
灰衣人沉默了,过了很久都没有回话。
他确实在等这样一个机会,那个时候就是一击必中,一击必杀的时候,但是他真的能等到这样的机会吗?就在之前他出剑的那一刻,是因为他觉得那是一个最好的,绝佳的机会才出的剑,结果又怎么样?
灰衣人缓缓道:“你也杀人。”
他说得很肯定,因为只有杀过人的人,才能这么了解应该怎么去杀人,也才能这么了解,一个杀人的人。
姜希夷摇了摇头,道:“我曾经杀过人,但是我却不是杀人的人,不过只有了解杀人的时候的心,才能知道如何才能不杀人。”
灰衣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终于问出了一个他早就该问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姜希夷道:“一个人在想知道别人的名字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先告诉别人他叫什么名字吗?”
灰衣人道:“我没有名字,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有名字。”
姜希夷听懂了他的话,他的意思是,他是一个杀手,更是一个刺客,他不该太有名,也绝不能太出名,因为一个刺客闻名天下的时候,就是他死的时候。
她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至少应该要我知道,你到底是谁,我绝不会说出去。”
灰衣人又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他在考虑着她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他是不是应该相信她。
过了很久,他慢慢的点了点头,道:“韩棠,我叫韩棠。”
姜希夷也点了点头,道:“我是姜希夷。”
韩棠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甚至于他的指尖都是冰凉的。
姜希夷。
他浑身都微微的颤抖着,因为兴奋,跟别人不一样,在知道她到底是谁后,他反而更想杀了她。
其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接杀手的单子去杀人了,因为他并不喜欢杀人,只是喜欢血而已,更因为他是一个不断追寻的人。
一个不断在追寻的人,内心的挣扎也许比钓钩上的鱼更痛苦,因为他虽然不断追寻,但是却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追寻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的追寻最容易令人厌倦,韩棠心中一直以为他追寻的是老伯,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早已厌倦了。
他的心已经跌入了谷底。
现在,他希望能拼尽全力杀了姜希夷,这样才能令自己的心情振奋。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会为自己找一个非常强的人作为对手,就算是他们这种杀手也是这样,而人们总希望自己能击倒这个对手,为了达到这目的,他们往往不惜一切作为代价。
现在韩棠内心就像一个初上战场的新兵一样紧张。
姜希夷忽然笑了,她说道:“看来,你还是想杀我。”
韩棠点了点头。
姜希夷继续道:“有没有一个办法让你放弃这个想法?”
韩棠道:“没有,绝没有!”
姜希夷沉吟片刻,道:“其实是有的。”
韩棠道:“什么?”
姜希夷道:“只要让你知道,你绝对杀不了我就够了。”
没错,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果不大,那么落后的一人就会想超越,但是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大,落后的那人追不上的话,他就会放弃去追逐这个想法。
只要让韩棠知道,他根本杀不了姜希夷,那么他就不会再想杀她。
但是这件事也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从此之后,韩棠可能再也不能杀人,而且再也不能握剑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以及被姜希夷摧毁。
那就是信心。
姜希夷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但是她的眼神却变了,变的比剑还冰冷。
她冷冷打量着韩棠全身,仔仔细细,不错过任何一寸地方,手腕轻转,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就在这一次,在鱼池边上,在这山坳中的风不见了。
剑气纵横之间,连风都已经被冻住。
这里静的有些可怕,明明有十五个人,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姜希夷似乎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块坚冷的冰,也是一团炙热的火,更是一阵难测的风,似乎还是其他……
韩棠觉得自己胸膛似乎已经窒息,闷得像是要裂开,但是这一剑他不能夺,更不会躲开,他一定要将手中的剑送出去,才有赢的希望!
战斗在一刹那间发动。
韩棠的剑先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简单,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就在那一刹那间,至少已经做出了十五种动作。
每一种动作都极其锋利、极其有效、极其残酷。
但姜希夷并没有死。
剑已出鞘!
就算姜希夷的剑一直握在手中,但这一刻,她的剑才真正出鞘了!
天地间又有了风,冷得叫人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冷风似乎能吹落菊花,连寒梅在这风中都绝不能开花,因为这风已经深深吹入了树干中,也深深渗入了人血液中。
剑气!
铺天盖地的剑气有如海浪一般汹涌而来,又像狂风卷过大地一般狂躁,韩棠能不能划破海浪?能不能绞碎狂风?
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被吞噬。
就在他以为他要被吞没的时候,天地间又有了风。
微风再次吹到鱼池边,却将那海浪和狂风全部吹开,韩棠看了看姜希夷,她还站在原地,剑尖指地,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
但韩棠知道,她已经出过剑,他的衣服被割破了一道口子,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段他的头发。
他至少看见了两个瞬间,两幅画面。
握剑,刺出。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因为她的剑就像风一样,却比风更快,快到令人来不及反应,却又那么自然。
他出剑是为了杀人,但姜希夷出剑的理由却令人找不到。
就像弯腰拾取落叶一样,就像抬手穿衣一样,这些动作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你总是要做的。
韩棠虽然看见了那两幅画面,但他终究没有见到那一剑的风情,他也相信,没有人能看清楚那一剑。
此刻,他心中升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觉,无论谁面对这样的一剑,心中都难免会有些感慨,甚至是绝望。
天地间的风,就像是少女多情的手,温柔地拂过韩棠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双眼,但是怎么也化不开那些思绪。
怔了怔后,韩棠却又有别的体会。
即使姜希夷那一剑再狂躁,可却依旧藏有生机,那一剑的杀气来自剑,却不是她本人。
无论是巨涛拍岸,还是狂风卷地,难道海浪退去后,狂风停息后,就是一片荒芜了吗?
不是,之后依旧有希望,依旧有生机!
就在韩棠愣住的时候,姜希夷忽然道:“你已经知道你杀不了我,那我就要走了。”
韩棠道:“你就这么走了?”
姜希夷道:“我说的很清楚。”
韩棠道:“你不杀我?”
姜希夷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韩棠道:“因为我要杀你!”
姜希夷道:“我知道,但我还活着,所以我就能走。”
韩棠道:“我可是想杀你的人,我还活着。”
姜希夷淡淡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你还没有把我逼到墙角。”
韩棠问道:“为什么?”
姜希夷笑了笑,道:“因为我不太喜欢,也因为我喜欢。”
韩棠没有继续再问,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很奇异很复杂的情绪,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
姜希夷带着众人走了,鱼池边上又只剩下了韩棠一个人。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又改变了许多。
海究竟是什么样子?
之前在姜希夷脑海中从未有过海的记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海。
海水比天还蓝,卷起的海涛比云更白,阳光照在海面上,好像洒满了碎银。
真正看到海的时候,姜希夷才明白,世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像海变化得那么快,那么多姿多彩,所以总是有剑客喜欢在海边练剑,只一眼,她就爱上了大海。
沙滩洁白柔细。
姜希夷在沙滩上看见了三个人。
小蝶、孟星魂,还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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