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真谨慎抬头,瞬间,瞳孔骤扩,仿佛瞧见了令人极其惊惧的东西,他被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软,竟跌坐在地,屁股被摔得生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摔倒的那一瞬,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有轻笑声传来,那声音与江夜雪的声音好生相似。
可抬头看去,周遭半点没有江夜雪的踪影,有的只是缓步朝他而来的白衣谪仙人。
小易真心中疑窦更甚,眼前之人与先前的那位“慕容楚衣”长得一般无二。
不同的是,眼前这位青丝半束,墨兰玉簪插于发间,精致眉眼间的白金芙蕖印记熠熠生辉,花蕊处光芒如细碎星辰闪烁,如梦似幻,更添几分卓然仙韵与高贵气质,腰间雪白的长剑挂着玲珑骰子剑穗。
那玲珑骰子,小易真认得,在江夜雪身上,他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眼前之人初见时冷若冰霜,可细瞧之下,眉目中却透着亲和,显得平易近人了几分。
小易真心不由得想:这人怎的那般像江夜雪?可再看,又觉不是,江夜雪没有这般好看。
“你……你究竟是谁?”小易真压下心底的慌张,大声质问。
若之前江夜雪所杀之人是个假货,那眼前这位呢,是真是假?
而且江夜雪不是说他死后幻境即破,此人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
慕容楚衣沉默不语,只是弯腰朝小易真伸出手。
他神情冰冷,可伸手之际,眉眼含笑,这一笑如春风化雨,令人瞬间失神。
小易真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那温暖的掌心,任由对方拉他起身,并用灵力为蒸干他被雨水湿透的衣物。
回神后的小易真,犹豫且迫切着问道:“您真的是慕容先生?”
“我是。”慕容楚衣颔首。
得到回答,小易真又认真看了好几眼慕容楚衣,面色纠结,最后,他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为何不早些现身?……江叔他等了您许久。”
若他早出现,江夜雪或许就不会死。
小易真虽年幼,却也看得出江夜雪对那名为慕容楚衣之人的执念之深。
否则,江夜雪怎么会那般轻易就信了他的谎话。
再者,江夜雪那般厉害,他可以在众多与他势均力敌的杀手中全身而退,却偏偏死在那假冒之人手中。
这其中的关键都是来源于眼前之人。
闻言,慕容楚衣眼睫微颤,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最后,他轻声道:“我一直都在……”
也不知是风雨声大,还是慕容楚衣的声音太轻,小易真未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您说什么?”小易真追问。
慕容楚衣却不再作答,只是微微摇头,抬眼望向如铜镜碎裂般的天空与房屋,轻叹一声。
“你该走了。”
“什么!?诶等等!你别走!”
眼见幻境将破,小易真慌忙去抓那道白影,可却扑了个空,眼看慕容楚衣消失在自己。
幻境彻底碎裂,而小易真也失去了意识。
云梦九歌,命缘司。
命缘司,掌管易家所有人面前的命灯。命灯飘飘浮浮,时明时暗,自时光的流逝中构成一股玄妙之气。
命缘司之主——华舟澜,人称少司缘,乃天命缘者,生来便可从命灯中窥见天机,知晓其命主过往或未来。
命缘司,地处云梦泽湖中心悬浮而起的天空高地,在此处可俯视整片云梦泽。
古朴素雅的庭院之中,有一棵巨大的合欢树,其粗壮的树干几乎覆盖了整个命缘司。
花开时粉嫩娇艳,远远望去,似一片粉色的云霞。清风拂过,花瓣如雪般纷纷飘落,宛如一场花雨。
而此时此刻,命缘司之外,一场激烈的追逐战正在上演。
易慕夕围绕着命缘司疯狂逃命,丝毫不敢慢一步下来。而追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手抡狼牙流星大锤的绝美妇人。
“易慕夕,你个傻叉二货,出去一趟胆子肥了是吧,你给老娘我站住,老娘今日非得给你把腿打折了。”
慕夫人纤细的胳膊“哐哐哐”一通大甩锤,流星大锤上锋利的狼牙扎得易慕夕嗷嗷直叫。
易慕夕一边捂着屁股逃命,一边求饶道:“娘呐,我知道错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慕夫人半点不信他鬼话,一锤又抡了过去,流星锤上的狼牙扎得易慕夕一个弹跳,更加拼命逃路。
“娘,您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
“小兔崽子,老娘今天不打得你下不了床来,老娘就跟你姓!!!”
闻言,易慕夕一边逃命,一边想着:您要是跟我姓,我爹不得跪上十天半个月的搓衣板。
在围绕命缘司跑了一百二十圈以后,这场单方面的殴打追逐战,最终是以慕夫人一记流星锤把易慕夕砸倒在命缘司门口结束。
易慕夕一把鼻涕一泪抱着慕夫人大腿,求饶道:“娘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那真只是一个意外,你信我,我那么疼爱真真,怎么会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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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夫人一脸嫌弃,但面上的怒火总算是消散了些,她一手揪住易慕夕耳朵,将人提溜起来。
“混小子,你最好祈祷真真安然无恙出来,不然,我非得打断你的腿。”
“诶,娘,疼疼疼,我错了,我真错了!!”易慕夕理亏,只能忍着痛声声认罪,又劝慰道:
“娘,您别那么担心,真真虽年幼,却是我们四个中最为聪慧的,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断不会出事的。”
“再说真真身上的保命法器数不胜数,您不信真真还不信那些你们给他的法器丹药?”
“更何况,少司缘都出手了,真真铁定不会出事的!!!”
“哼~”,慕夫人冷哼一声,但到底被说服,放过易慕夕被揪得通红的耳朵,环抱双手等在了命缘司那清雅又不失威严的大门前。
易慕夕揉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乖乖跟在慕夫人身后,俊美的脸庞只剩下了鼻青脸肿,那双煞是明亮的眸子中尽是懊悔。
心中吐槽道:他怎么就鬼迷心窍跑来这里呢!!?
这场意外的开启,还得从十一月十三日晚说起。
那晚,月色如水,易慕夕自凝华苑离开后,心中盘算如何帮容祁顺利完成任务。
走着走着,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命缘司,怀揣着一丝好奇,只想偷偷看一眼考核内容,以便给容祁透露些许关键信息。
身为云梦尊主的后代,易慕夕不止一次来过命缘司,小时候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此地地形不说烂熟于心,也知晓个大概。
除此之外,他还知晓少司缘有个特点,每月临近十五的夜晚,少司缘就会格外沉迷于修炼,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也会下降,这种时候要是有人偷跑进去,一般很难被发现。
凭借以前从少司缘手上连哄带骗而来的令牌,易慕夕轻而易举打开了命缘司大门上的阵法,偷偷摸摸溜了进去。
夜晚的命缘司一片黑暗,唯有微弱的草木灵光照亮着脚下的路。
“提了这么久,少司缘怎么还是不挂盏灯啊,这四周黑不咕咚的,不是专门让人摔跤嘛。”
易慕夕一边摸黑辨路,一边默默吐槽。
天知道他小时候搁这里住时,摔了多少次,撞了多少次柱子和墙。
想想他都给少司缘提了好多次,可少司缘也只是口头答应,却半点没有要实施的迹象。
“也不知道是什么古怪规定,挂盏灯还能怎么的。”
顺着走廊上的柱子和扶栏,易慕夕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终于找到了牵缘斋。
命缘司又分为知命堂和牵缘斋,知命堂乃命灯放置之所,牵缘斋则是青云契试炼所开启的地方,里面机关重重,牵涉到云梦九歌种种禁制法阵。
小心打开那扇厚重的大门,易慕夕趴在门边往里瞅了瞅,面带犹豫,心想也不知少司缘在不在里面,万一撞个正面,他可不就惨了。
按照他对少司缘的了解,对方那么细心谨慎,又逢青云契试炼开启,事关来自四海八荒的十几位天之骄子的身心安全,少司缘很可能时时刻刻住在牵缘斋。
小心探查一番,再三确定没有少司缘的气息后,易慕夕才敢拍拍衣袖闪身消失在牵缘斋门口。
易慕夕不知道,在他进入牵缘斋的那一刻,牵缘斋屋檐下挂着的莲花形纹的风铃无风而动,门上那镌刻着的精致的并蒂莲上似有霞光闪过,显得那朵并蒂莲花栩栩如生。
朵朵粉嫩的合欢花飘然落下,清风携带着的清香吹向了知命堂一旁的书房。
书房中正在打坐修行的男子倏地睁开眼睛,他看向牵缘斋的方向,眸中似有红光闪过。
“嘶~”,牵缘斋中传来易慕夕压抑的痛呼声。
牵缘斋中甚是玄妙,一片黑暗,透不进来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哪怕易慕夕是金丹修士,也看不清其中的布局路线。
所以,他直直撞在了冰冷的墙上,额头撞出一个大包,疼得他眼泪花直冒。
“艹——!”
易慕夕不禁暗骂出声,一边揉着脑门,一边又把少司缘骂了一遍。
骂完,他低头在芥子袋里掏了掏,掏出一盏精致的宫灯,但正要点亮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他又将宫灯放了回去,最后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莹白色的光瞬间驱逐了周遭的黑暗,可是仍旧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少司缘那么忌讳点灯,他要是点了灯,也不知会不会引来什么,安全为重,他还是不要去瞎尝试。
举着手中莹白的夜明珠,易慕夕继续迈步往里走去。
话说这夜明珠还是少司缘之前给他的,怕他大晚上又乱逛,把自己摔个半死,幸好之前离开的时候没丢。
“不对啊,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走了半晌,易慕夕忽地停下脚步,心中只觉怪异。
他曾随少司缘来过牵缘斋,亲眼见过少司缘通过那一根根色彩斑斓的丝线布下种种阵法,造出各个诡秘难测的幻境。
按照他的速度,这会早就该走到牵缘斋正堂,怎会还在过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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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在我离开之后设下了幻阵?”
想到这一层,易慕夕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如果,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那他还有机会自己出去吗?
完了完了,他怎么解得开少司缘的阵法啊!
手指轻抚过墙壁上冰冷的纹路,易慕夕剑眉紧蹙,心生退意,他没道理为了一个玄之又玄的题目而惹恼少司缘。
毕竟相处过七八年,少司缘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若是被少司缘抓到他偷闯牵缘司,虽然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惩罚,但少说又要把他关禁闭关几年。
“还是得趁少司缘发现之前出去啊,可关键是,我解不开啊!”易慕夕念叨着。
事实证明,易慕夕小瞧自己了,若是没有解开牵缘斋外层的迷幻阵,他也不至于被慕夫人揍成现在这模样。
那时,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快到易慕夕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在他划破手指,尝试以自身精血破阵时,牵缘斋忽地亮了起来。
忽地从黑夜现身于光亮中,易慕夕一时间没缓过来,下意识闭上眼缓神,任由手心的血滴落在地板上。
似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合欢花特有的清香。
易慕夕感觉自己被划破的手被人抓住,他猛地睁开眼,只见他面前站了位俊美男子。
男子墨绿色的发丝半束着,双耳戴着长长的白绿渐变色流苏耳挂,流苏垂于肩旁。他身形颀长,身着白色里衣,外面罩着一件烟粉色外衣。
若是旁人这般打扮,或许会显得庸俗,可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
来人正是命缘司之主少司缘——华舟澜。
被抓住的手蓦地被松开,而伤口已然愈合,易慕夕眨巴眨巴眼睛,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华舟澜。
“那个……那个我……”
“……滚出去。”
“好、好的,马上滚。”
易慕夕着急想给自己辩解,但直接被华舟澜冷言击退, 他也不敢辩驳立马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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