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袭击运银军将的“漕帮众”全是由大江帮的人所扮,“仇奉”自然也不是仇奉,而是大江帮副帮主“笑面虎”沈铿。此时,自家后续兵马已到,所有大船上也再没有了除了自己人之外的活口,他自然再无顾虑,露出本来面目,脸上的笑容愈盛,只把手一挥:“弟兄们,赶紧做事。天亮前,我们要把所有东西都搬空,然后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漕帮做的!”
几句喊话,更是引得周围一片叫好,所有大江帮的人干劲更足,卖力地将那些沉重的银箱和粮食搬下大船,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都响遍了此一方天地。
沈铿满意地看着众人忙碌,这一回,当真算是一举两得,不但让本帮一下进了这许多财富,还顺带着将漕帮推向深渊,想必等到天亮这儿的一切被人发现,整个漕帮都将成为官府全力扑杀的目标。到时强大起来的大江帮便可趁机把原来漕帮的地盘全部收入囊中,取而代之!
所有一切都按照之前商议定的计划一一实现,真是出奇的顺利啊。就在他得意地想着这些,满意地往后方各条船只望去时,正看见其中一艘船上的某个弟兄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居然把个银箱从肩头掉落,砰一声撞在了甲板上。
这让他大为不满,当即高声呵斥:“做什么呢?居然如此不小心,这里头的银子要是掉水里了,老子让你下水摸回来!”
就在他大声呵斥的当口,那边船上却发出了一阵惊呼,却因为距离的关系,他并未听清楚那些弟兄在叫嚷什么,只看到所有人都停下了搬运,放下了肩头的箱子,还想打开看个究竟。
这让沈铿更觉恼火,当即闪身跑到船尾,大声叫道:“你们做什么呢?”
“沈帮主,这箱子里的并不是银子啊……”那边立刻有人大声作答,语气里充满了惊疑,“这,这几个箱子里放的都是石头……”
“什么?”沈铿的神色再变,眼中更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当即一个回头,冲自己船上还在不断忙碌的弟兄喊道:“先放下箱子,看看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说着,已几步抢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箱子前,不等其他人反应,已用力打开了箱盖。
就着边上的火把光照,他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脸色更是猛然一垮,蹬蹬两退两步,直到靠在舱壁才稳住身形。他面前箱子里的,并不是想象中散发着诱人银光的官府银锭,而是一方方码得齐齐整整的青砖!
而随着这些砖头露面,扛着箱子的四人也彻底呆住,一声惊呼,身子一倾,便把整个箱子都翻倒在了甲板上,哗啦声里,数十上百块青砖散落在了甲板之上。这一刻,船上所有人都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彻底呆怔住了,几十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那些青砖,就跟见了鬼一样。
沈铿更是身子一阵哆嗦,咬了咬牙,兀自不敢相信,伸手取过两块青砖,用力互相一拍。啪响声中,两砖被他拍断,露出里头的成色来。不是期望中的银白,依旧是暗哑的青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砖头?快,看看那些粮食!”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大声吼道。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有人解开了手边的麻包,将里头的东西倾倒出来,然后再度傻眼,哪是什么稻谷粮食啊,出来的赫然是沙石泥土。
然后其他人也跟着打开了装着丝帛的箱子,里头是一些木板。再开箱,打开麻包……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把运上甲板,送到下方小船的箱子麻包一一打开,然后映入他们眼帘的却全是失望,居然没有一两银子,一粒粮食。
同时,相似的惊呼声又在其他各船上不断响起,他们也都察觉情况不妙,纷纷查看起了到手的“战利品”来,然后还是失望,这十多艘大船上所装载的货物,居然全是砖石、木头和泥沙……
当众多的帮中弟兄此起彼伏的惊叫响成一片,不断传来,沈铿才终于一个激灵,猛然醒悟过来:“不好,这是个陷阱。弟兄们,不要管这些了,快走!”既然这些船上的银两和粮食早被换掉,就说明官府那边其实一直都有提防,说不定现在官军就已在杀来的路上了。
只是在这一片乱糟糟的叫嚷声中,沈铿这点喊叫作用却不太大,也就他所在这一船的弟兄有了反应,一个个有些茫然地看了过来。
“官军随时可能杀来,我们不能在此久留,还不放下东西?”沈铿更急,大吼连声,同时自己以身作则,掠身扑到了船舷处,几下就顺着绳梯直往下方小船落去。
直到这时,其他人才明白过来,也都着急忙慌地丢下一切,跟着他们的副帮主往下方小船落去,同时他们也一起大叫着,让其他各船的弟兄赶紧弃大入小,速速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顿时间,这一片水域又是一片混乱,太多人一同从上方落到船上,自然就带得那些小船不断摇晃,还有人因此落水的。有人则在打开已搬运上船的货物查看,发现还是沙石砖头后骂骂咧咧将之推下水,也有一些船只想要掉头,但却因与其他船只相距过近,居然碰撞在了一块儿,引得一片叫骂。
见此场景,沈铿更感惊怒,却又无可奈何。大家在心慌意乱,士气低落的情况下,自然没法做到井然有序了。他只能是连声呵斥,让纠缠在一块的船只赶紧分开,让身在最后的那些小船立刻向着来的方向动起来。
就在这几十艘小船还在互相拥挤,乱作一团的当口,远处突然有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一片火光已映红了漆黑的天际。这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抬眼就朝着那红彤彤的一片所在望去,神色里既有惊诧,更多的还是恐慌。
沈铿也觉心脏一阵收缩,但还是强自镇定,大声喝道:“别想太多,赶紧离开这儿是正办。”
“沈帮主,那儿,那儿着火的地方可是顺水渡吗?帮主和咱们的其他弟兄藏身的所在?”身边有人恐慌地问道。
“就,就是顺水渡了,我们刚刚才从那边过来……”不等沈铿作答,已有人跟着叫了起来,然后再度引得众人一片哗然,惊叫连连。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还有隐隐传来的鼓号和厮杀声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个笨蛋,便能猜到出了什么大事,恐慌的情绪瞬间就弥漫开来。
沈铿有心想要安抚众兄弟,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还没等他有个准主意呢,后方的黑暗中,一丛丛火光骤然亮起,随着号角声一起,杀声已迅速传来:“贼人袭击我官府税船,弟兄们,跟我杀贼啊!”
“杀呀!”一声声呐喊已从那片火光中响了起来,数以百计的大小船只飞快地朝着这边驶来,双方还有着百来步距离呢,弓弦声响,数百箭矢已经呼啸袭来。
这一突然杀到的军队顿时把大江帮众人给惊得彻底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箭矢飞到,他们都来不及拿起兵器抵挡,便被齐刷刷射翻了一片。
只有少数运气好的,躲过迎头痛击,在同伴的惨叫声中,或用木板进行抵挡,或拼命划桨,想要与官军船只拉开距离。
但是,他们却忘了自己的处境,此时这几十艘小船依然还纠缠在一处,又怎可能轻易脱身呢。于是在这些船只的互相碰撞中,更多人落水,却连一步都未能挪动。
倒是身在最前方的沈铿几船,这时全力前冲,还真就从这一团糟乱里冲了出来。可是他们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没冲两步,面前的水路就被横亘于河面之上的粗大铁索给挡了下来,根本无法继续向前。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下沈铿算是彻底品尝到了。本是用来阻挡税船,为自己拿下船上所有官兵作为保障的布置,结果最终却成了他们逃命的拦路虎。
而就在他感慨后悔的同一时间里,已有几名同船的弟兄突然翻身跳进了水中,果断向前游去。这铁索固然能挡住大小船只,可却无法阻挡更小的个人从下方游过。
见此,其他人也纷纷选择了下水逃命,不光是沈铿这一船的人,就是后头的许多大江帮的人,也都不断跟下饺子似的跳水游着向前。
不过这么一来,他们就更无法对后方官军的攻击形成有效阻挡了,所有人都成了待宰羔羊,在不断射来的箭雨中死在船上,死在水里。就跟刚才他们杀船上的官军一样,也成了一面倒的收割和屠戮。
“这难道就是报应吗……”沈铿看着眼前绝望的一幕,心里不禁生出了这么个古怪的念头。本以为今日之后,大江帮将真正崛起,却不料是走向了末路。
苦笑着的沈铿并没有选择和其他人一样跳水逃生,因为他并不熟水性,在如此寒夜里,只要下水,就是必死。然后,随着更多官军船只靠上来,剩下的大江帮众连想要入水都做不到了。
此一战,大江帮五百精锐尽丧,除逃走的五十多人外,其他人不是被当场格杀,就是被生擒活捉,其中还包括了副帮主,“笑面虎”沈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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