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来人的声音对李凌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他还是立刻就知道了对方身份,正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自打穿越之后就从未见过面,却坑过自己几次的李桐!这让他当即起身,就往外走,同时而动的还有李乐儿,她的眼中却满是欢喜,甚至张口就要招呼自己的爹爹进来和弟弟相见:“爹爹……”
两姐弟来到厅门前,正瞧见一身宽袍青衣,模样未显多老的一个男子正戒心十足地盯着李莫云三人,这也让李乐儿陡然想起了家里本该有几个奴仆的,怎么现在却换成这几个陌生人了,顿时脸色一变,到嘴边的话都缩了回去,有些恐慌地望向自己的弟弟和父亲。
李凌也适时开口:“你们不得无礼,他是我……爹。”这个爹字当真说的有些生硬,同时目光也锁死在对方身上。
李桐明显愣怔了一下,这才越过三个同样错愕愣住之人,看向李凌,目光一缩后,脸上的表情从惊到慌,又转作了惊喜:“你……你是凌儿……真的是你?”一边说着,身子一晃,好像是因为激动的关系,却是连步子都迈不过来了。
李凌只平静地冲他一点头,同时手上一招,示意李莫云他们靠过来,护着自己。对自己这个父亲,他之前只会觉着不着调和陌生,但与姐姐刚才一番话后,却已深怀戒备,对方的身份大有问题!
李乐儿却未察觉到这一点,在发现院中几人是自己弟弟带来后,彻底放松,忙说道:“是啊爹爹,凌弟他终于来找我们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李桐脸上依旧满是激动,颤抖了一阵,才大步上前,深深看着李凌:“好,好哇……凌儿,爹是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爹对不住你和月儿啊,当初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一走了之,害得你们兄妹在家中受苦……”说着往前几步,似要去抓李凌的手。
不想身为儿子的却在他往前的同时倏然后退了两步,继续保持着距离,而李莫云他们虽然有些闹不明白自家大人的心思,也还是很听话的左右上夹,隐隐挡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见此,李桐又错愕了一下,看着这一对儿女,满是自责地道:“你这是……真还在怪爹吗?”
李乐儿也终于瞧出了一些不妥来,赶紧帮腔道:“凌弟,爹爹或许以前有做错了事,但他已经悔改了……而且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爹爹,这是绝不会改变的事实。我们是一家人啊……”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不是真在怪爹,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李凌随意找了个借口,“其实只听你提起当初他能不顾自身安危地把你从大乱之中的江北救出来,我就不再怪他了。爹,我们先进去坐下说话,儿子也确实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好好,我们进去说。”李桐一听这话,心下更为欢喜,忙点头答应,也不再去抓儿子的手,而是在女儿的搀扶下,迈入厅内,很自然就在上首坐下,李凌则坐到了下边的客位上。而李莫云三个,因为李凌刚才的指示,也没有退到外头,稳稳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李桐沉默了一阵,似是平息了心中情绪后,才缓声道:“凌儿,你这些年可还好吗?月儿跟你在一起,也还好吧?”
“托爹的福,我们都很好,月儿这些年也没吃什么苦。”李凌心里其实有太多话想要问自己的便宜老爹,但一下子又不知从哪里问起才好,所以此时看着依旧有些生分僵硬。
其实不光是他,李桐这个当父亲的此时看着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话表现才好,问了一句后,便没了下文,只是欣慰地点头,道一句好。
李乐儿见此,只能自己出面说合了:“凌弟,我知道你以前是有些怨怪爹爹的,因为他当初的一些过错,导致我们家道中落,让你和月儿吃了很多苦。但正如你看到的,现在我们爹爹已经改过了,他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去外头滥赌,而且也不再想科举,而是就在这城里找了份教书的差事……要不是这些年来有爹爹照顾我和棠棠,恐怕我们的日子会变得无比艰难。”
“哦?爹是在这儿谋了份教书先生的差事?这家里的一切都是您辛苦赚来的吗?”李凌说着,拿眼在这还算宽敞的厅堂,以及外间的院子里扫了一下。
李桐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因为一些执念,想着能科举高中光耀门楣,结果却屡试屡败,使我大受打击。而你们的母亲又去的早,使我身边都没个人能规劝两句,从而身陷泥潭,做下了许多错事……到最后,更是因为害怕,丢下了你们兄妹外出逃债……我确实没有担当,不配做你们的父亲……”
“爹爹……”李乐儿听他这么说来,心下更不是滋味儿,便想着再劝说几句,却被他出言打断:“不过在外的这几年下来,我虽然吃了不少苦,人却也清醒了,知道了自己当初有多混账,所以就想着痛改前非。
“在带了乐儿娘俩来到这儿后,我是洗心革面,打算从头来过。也是老天庇佑,让我在此遇到了曾经的一个朋友,在得他之介绍,便在本地王官人家里谋了一份为他族中子弟蒙学的差事,从而让我能养活乐儿娘俩。”
李凌静静地听着,直到此时才说出一句:“看来爹你还真深得王家的重视啊,作为族学蒙师,居然能置办下这么大一副家业来。”
他们所在的这处院落虽然不是太大,但放襄樊城里也算是中上以上的人家了。不提厅里和后院的诸多摆设物件,光是这前后两进的屋子,没个几百两银子怕也拿不下来啊,而且他们家里还有三四个奴仆听用,这哪是他一个蒙学先生能赚出来的?
李桐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很快又道:“这宅子多半其实还是靠着我那朋友帮衬,让我跟了他一起做了些买卖,赚了些银子,这才让乐儿和棠棠不至跟我吃苦。”
“哦,原来爹你不光一改当初陋习,还大有所成了,真是让儿子感到欢喜啊。”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李凌脸上却不见半点欣喜的样子。
李桐目光又是一黯:“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这是应该的。毕竟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和月儿,我也不敢奢求你能立刻就原谅了我。”
“不,我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既然爹你和姐姐在这儿一切都好,为何就没想着给我们传个信,让我们也好放心呢?你可知道,就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姐姐她们早就死在了十年前江北县那场大乱之中,月儿更是因此每年那个时候就会伤心,就会去祭奠姐姐!”李凌说着,目光炯炯地盯在了自己父亲的脸上,等着他回答。
“凌弟,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爹他是为了不想连累你们啊。之前江北一事已经牵连了你,让你……”李乐儿见此赶紧为父亲开脱道。
但却见李凌猛一摇头:“姐姐,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受此事影响,不但功名没有被夺走,我还在之后考中了探花,早在朝中为官多年。你所说的父亲担心害我,以及再也找不到我们的理由,都是不存在的。”
“啊……”李乐儿这下是彻底傻眼了。自己的弟弟,自己以为这些年过得很不好,所以才会对爹爹充满怨气的弟弟,他居然早成为朝廷命官了?可要是这是真的,那爹爹说的那些岂不是谎话了?他为什么要这样骗自己?
太多的疑问在心中纠缠,让李乐儿阵阵发懵,看看父亲,又看看弟弟,不知该说什么,如何表现才好了。
而李凌这时又道:“姐姐,我想你一定很奇怪,这次我怎么就能上门找到你吧?那是因为两个月前我到襄樊时,曾无意在街上见过你的背影,当时我就认出了那是你,只是之后又找不见了。所以接下来这两月里,我让手下人在襄樊仔细寻找你的线索,这才让我确认你的所在,今日特意而来。
“我只是没想到,这里不但有姐姐和棠棠,居然还有他,我们的父亲。更没想到的是,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欺骗我们几个,甚至到了今时今日,我都已经找到面前了,他还在演戏,还在想着拿那等漏洞百出的说辞来欺骗敷衍于我!”
说到最后,他双目犀利如刀,转而盯在了自己父亲的身上:“爹,我不认为你会不知道你儿子是什么人,之前曾做过些什么。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再拿这等错漏百出的假话来自欺欺人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年来要抛弃儿女,你又在图谋什么?还有,你与眼下襄樊即将发生的巨大变故又有什么样的联系?你别想再骗过我,知父莫若子,有些东西你是瞒不住的!”
随着这一连串的发问,李桐的神色也变了,从刚才的愧疚变成了一片严肃与阴冷,在与自己儿子对视了片刻后,他终于嘴角一翘,用极其平静的语调道:“你,这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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