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彻大军开拔后三日,苏凌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了,虽然不能说完全恢复,毕竟那箭伤加上中毒不轻,短时辰内想要完全恢复,却是谈何容易。
不过,苏凌今日运转内力时,便发现比往日好上了许多。之前由于箭上,他根本不敢动用内力,或者稍一运转内力,胸口的箭伤处便会有股锥心的疼痛,接着便是剧烈的喘息。
今日运转内力,那呼吸不畅已然消失了,虽然胸口处的疼痛依旧,但却减轻了不少了,最起码苏凌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昨日起,苏凌行动已经不需要张芷月搀扶了,自己在住处的院子里溜溜达达,一边恢复身体,一边消磨时光。
张芷月担心苏凌,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而林不浪和温芳华便承担起了所有的活计,一日三餐、给苏凌煎药等等。
这几日,沧水关的天气也颇懂人心,少有的清朗。
苏凌坐在院子里,张芷月倚在他的怀中,冬日的暖阳洋洋洒洒的照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
难得如此平静而无人打扰的惬意,苏凌缓缓的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大半年来杀伐厮杀后,宝贵的安宁,用手轻轻的摩挲着张芷月如瀑的长发。
阳光照在上面,泛着点点的金芒。
“若是不打仗,该多好啊......我便可一直这样陪着我的芷月了......”苏凌满目柔光,喃喃的说着。
“芷月可不贪心,苏哥哥能这样陪着我一段时辰,芷月便满足了......”张芷月喃喃的回应道。
苏凌感慨道:“当初我离开飞蛇谷,讲好了让你等我在京都龙台安身立命,便将阿爷、我爹娘和你都接过去......现在啊,我虽然在萧元彻面前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也算安身立命了......可是在他面前,我们却不能公开真正的关系......芷月啊,苏凌真的对不住你啊。”
张芷月抬起螓首,秀眉微蹙道:“苏哥哥怎的如此言讲......芷月从来都没有怪过苏哥哥不敢向萧元彻说明咱们的关系......萧元彻此人的确如世人传言那般多疑,元化阿爷也讲过,此人不可全信......苏哥哥这样做,其实是保护月儿,更是不想给咱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月儿省得的!”
苏凌点点头道:“唉,萧元彻对我,总归算是真心,若非如此,我早就与月儿一同入那离忧山了......若此时走了,我总觉得对不住他......还是等一等吧,总要给他打出些地盘......”
“月儿省的......此事毕后,月儿还会回到离忧山,等着苏哥哥归来的。”张芷月小声喃喃道。
苏凌蓦地觉得张芷月懂事得让人心疼,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阳光如水,柔情潺潺。
许久,苏凌又道:“对了,我一直都忘了问你,那蒋邺璩一直要置我于死地的,决计是不能给你解毒之法的......连暗影司的酷刑都不能使他开口,你又是如何说服他的呢......”
张芷月这才将她与蒋邺璩本就相识的事情,以及那夜在暗影司死牢中发生的事情讲给苏凌听了。
苏凌听着,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慨叹不已。
张芷月讲完这些事后,方道:“苏哥哥......那蒋邺璩已经在萧元彻大军开拔之前,身首异处,被萧元彻祭了旗......我虽有些不忍,但也无能为力,月儿知道蒋邺璩必死,才能换来渤海城他的遗孤蒋念榛的一线生机。”
苏凌点点头道:“不错,只有死的蒋邺璩,沧水关失守的责任才不会被沈济舟揪着不放,相反的他为渤海而死,那沈济舟只有保住蒋念榛的命,才能在世人面前保全他自己的名望......”
张芷月点了点头道:“那沈济舟一介沽名钓誉之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最初之时,必然假仁假义、惺惺作态,做出一副保全英雄遗孤的姿态,更会拿此事大肆宣扬。但毕竟沧水关失守的根本原因,是他正面战场的溃败而导致的,更因为他逃回渤海城前,带走了沧水关十之七八的兵力,造成了沧水关空虚,蒋邺璩无法正面与萧元彻抗衡。”
苏凌深以为然道:“是啊,月儿的意思是,那蒋邺璩的遗孤蒋念榛不过是沈济舟的宣传利用工具,一旦他赚足了名声,便是蒋念榛失去性命之时,蒋邺璩因沈济舟而死,沧水关也因他而亡,如果蒋念榛一直还活着,那就像扎在他沈济舟心中的一根刺,令他念及此事,就心痛至极,为了抹杀真相,永远地逃避责任,蒋念榛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芷月叹息道:“是啊,苏哥哥分析得不错......可是,蒋念榛身世悲苦,蒋邺璩的话中,皆是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的不舍和牵挂......还有当年为了生下他,那么好的榛娘连命都愿意不要......到头来,这小小的蒋念榛却还要被沈济舟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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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蒋念榛必须死了......”苏凌蓦地正色的一字一顿道。
“苏哥哥......”张芷月闻言,也不由得一阵欢心,惊喜地抬起头看着他。
“月儿答应过那蒋邺璩,他救我苏凌,我救他的儿子......既然答应了,这蒋念榛咱们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救下......我苏凌可不想欠他死鬼老爹的人情!”苏凌朝张芷月一笑,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又忍不住在她的瑶鼻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张芷月俏脸一红,娇嗔道:“唉呀,月儿再跟你说正事呢......苏哥哥不要如此啊......”
苏凌哈哈笑道:“嗯嗯,正事正事,我家月儿跟我说的哪件事都是正事......”
张芷月不接他的话,自顾自地想了一阵,方道:“只是,蒋念榛此时在渤海城中,那沈济舟几乎在渤海城方圆集中了他所有可用之兵,摆好了架势要跟萧元彻殊死一搏了,咱们要救蒋念榛,谈何容易啊。”
苏凌这才一叹,正色道:“是啊,的确不容易啊,不过答应了死去之人的事,总是要去办的......要救蒋念榛,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这五六岁的小童,要谨小慎微,在沈济舟的屠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境地中生存,必须要等到咱们进了那渤海城,而他还没有被沈济舟所害,活着的蒋念榛咱们才有救他的可能......”
“但愿蒋念榛能够聪明过人,知道自己的处境,想尽一切办法存活吧!”张芷月叹息道。
“这只是其一,要救他,咱们便须入城,可咱们入得城时,必然是渤海城被萧元彻大军攻破之时,咱们入得了城,萧元彻定然也能入得了城的。依照萧元彻的性子,沈济舟他不会放过,那些顽抗到底的沈济舟的文臣武将也必然会遭到他的清算。蒋念榛可是蒋邺璩的遗孤,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萧元彻可是做得出来的......”苏凌说罢,眉头紧锁,神情一片凝重。
一席话,说得张芷月也心情沉重起来,秀眉紧蹙道:“那如何救蒋念榛呢。”
苏凌思忖片刻,这才淡淡笑道:“月儿不用担心,渤海城破之时,那小小的蒋念榛只要还活着,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趁乱先于萧元彻找到他,到时有不浪和芳华从旁帮助,暗中护着一个小男孩离开渤海城还是做得到的。”
张芷月闻言,这才点点头道:“蒋念榛能离开渤海城,那我便带着他上离忧山去......也算告慰榛娘,给蒋邺璩一个交待了!”
苏凌闻言,心头一震道:“芷月的意思是,你也要去渤海城?”
张芷月点点头,坚定道:“是的,我陪着苏哥哥......一路前往渤海城不好么......”
苏凌有些慌乱的摇摇头道:“这使不得,使不得罢......”
张芷月一撅樱唇道:“为何使不得,莫不是苏哥哥要半路撇下我不成?”
苏凌忙道:“我哪里舍得撇下你......只是,渤海城如今乃是龙潭虎穴,更是萧元彻和沈济舟最后殊死一搏,一决胜负的地方,到时候定然杀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血流成河的......那渤海城将成为整个大晋北方的炼狱绞肉机......人人都想尽办法逃离之地,月儿你可不能去啊!”
张芷月虽然听不懂何为绞肉机,但她看得出,苏凌对自己也要去渤海此事,是极为抗拒的。
苏凌不等张芷月开口,又柔声道:“月儿听话,你再陪我一程,等到了村镇后,便让芳华姐姐送你回离忧山,我答应你,一旦渤海战事结束,我便向萧元彻告假,去离忧山看望你、阿爷和我的父母亲,好不好!”
张芷月闻言,却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不说我如何,便是真要回离忧山,也不用芳华姐姐送我,我只需跟离忧山传信,不出半日便有人来接我回去......但芷月不走!”
苏凌闻言,眉头一蹙,故意做出生气的神色道:“芷月,你怎么不听苏哥哥的话呢?你不能去渤海城......”
张芷月却蓦地看了一眼苏凌,神情也变得坚定而决绝道:“芷月不会走的.....苏哥哥的话,芷月都会听,但这一次......不行!”
“你......”苏凌一时语塞,无奈道:“芷月啊,这是为什么?你为何偏偏要去这渤海城呢?那里可是杀人的战场!”
张芷月半晌不语,缓缓地低下头去,再抬头之时,那如水的眸中,已然满是泪水。
她的泪水簌簌而落,打湿了自己的脸颊,声音颤抖,但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决绝,甚至带着难以抹杀的恨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月儿要进这渤海城,不为自己,不为苏哥哥......只为我......多年前死去的爹娘......苏哥哥,你知道么,或许是枉死之人的灵魂一直无法得到安息,这些日子以来,从离忧山到这沧水关,只要月儿一闭眼睛,耳边便是我死去双亲的呼救,脑海中便是他们双双被杀的惨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父亲母亲,多好的人啊......却双双死在沈济舟之手......”
张芷月霍然抬头,樱唇似乎都要咬出血来,字字血泪,恨意滔滔。
“我父亲母亲不能如此就冤死了,张芷月誓报此仇,我要亲眼看到那罪魁祸首——沈济舟,是如何死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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